王志明职高学的是会计，但是他们这一届临到毕业的时候，忽然不包分配了，急得王志明他爸到处托人，终于把王志明安排进弹簧厂当门卫，好歹也是一国营企业，福利待遇都不差，就是薪水少点儿。王志明长得干净漂亮，人也勤快又会来事儿，没多久就混了个小班长当，但是再往上爬，以他的资历就有点儿难了。
王志明他爸也就一工薪族，没有什么门路，一个月收入也很有限。虽然两口人花销不大，但是积蓄也不多。他爸因为前段时间上火，最近总嗓子疼，也不舍得去看病，疼得厉害了就抓把药放嘴里塞，王志明知道，他爸是为他的事儿急的，般般大的该处对象的都处对象了，该张罗结婚的也张罗结婚了，他工作落实了才两年多，因为读夜校又花了不少钱，他家现在可是连结婚的钱都拿不出来，王志明也上火，抓心挠肝的想挣钱的法儿，这不，倒班的时候就去任建华饭店帮忙。
任建华和王志明算是发小，王志明是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才住到这边，见谁都怯怯的。任建华以前也见过王志明几回，但是自从他在这儿住以后，对他就生了侧隐之心，小小年纪还挺仗义，觉得王志明家里遇到那些事儿挺可怜的，没事就照顾照顾他，时间一久生出感情来，尤其是近些年，真拿他当自己弟弟疼。
原本挺宽的胡同口现在只剩下二米左右的通道供大家出入，门口垃圾堆成山，要多脏有多脏，还经常有喝多的人在那儿方便。与此相反，临街一排饭店的装璜是要多鲜亮就有多鲜亮，生意要多红火就有多红火。
这排饭店都是院里人开的，这条马路虽然平时挺萧条，但是附近有几个大厂，到了饭点儿就家家爆满。胡同前排这趟房原本是空地，盖房的时候大家占的都是公用面积，任建华家里孩子五个，个个都是打架来不要命的主，又正是冲动惹事儿的年龄，谁也不敢跟他家争，他家就占了两间屋的位置开店，生意是最火的。
任建华生意火，王志明这服务员当得也特别称职，忙完后厨忙店面，涮完碗操起抹布就擦桌子，白色工作服的袖口与前襟蹭得脏兮兮的。小饭店就这点好，不管衣服有多脏，都没人挑，上份冷面，就算把大拇指插到碗里，也没人介意，照样像没看见似的吃，吃得还挺香。
其实那会儿人都特别宽容，只要厨子不是特别难吃，老板热情，服务员笑脸相迎，最好长得漂亮，看着顺眼点，嘴再甜点儿，自然就招人来。
王志明一边擦桌子一边想心事，傻丁那孩子也不知道看没看明白他那眼神，怎么还不过来找？正合计他的小算盘打量着房子的事儿，忽然一个花生壳砸到脸上，吓了王志明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桌子上已经有好几个花生壳了，砸他那人嘿嘿直乐“小子，我看你半天了，合计什么呢？”
二 五哥
王志明盯着这人看了半天，高鼻梁长眼睛，一笑起来就特别坏，头发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得，特别有型，惊讶得王志明张大了嘴巴，任建华从身后拍他“怎么了？五哥不认识了？”王志明嘿嘿笑了两声“怎么不认识？五哥，你发财啦？”
五哥砸么着嘴里的花生说，“发点儿小财，这一晃多少年没见了，大明都长成大人了。”王志明低头腼腆的笑了一下，耳根瞬间就红了，以前的事儿他可都没忘，虽然那时候小，但是记得尤其清楚。五哥见他低头一截脖子往前探，眼珠瞬间亮了一下，笑着说他“又不是生人，害臊什么啊？还跟小时候一样。”
王志明抬头咧嘴笑笑“哪啊，十多年没见了，高兴的呗。”
五哥名叫武新峰，以前在艳粉那片混的时候排行老五，几年下来前面几个都改邪归了正，就他闯出些名声，混出头当了老大以后，大家仍然叫他五哥，就算背后提起他的名字，都带着尊敬的味道。不像常和他一起混的狐狸，本名叫胡永利，外号纯是谐音。
武新峰和任建华是表兄弟，他家也是双职工，小时候身体不好，是姥姥带大的，任家老太太在这几个孙辈当中最宠的就是武新峰，结果孩子从小就有优越感，长大了以后也特别淘。王志明刚来这院那会儿，武新峰正是孩子王，领着一帮小丫头小小小子成天瞎疯。
武新峰小的时候领导能力就显现出来了，那群孩子里，不论比他大的还是比他小的，都愿意听五哥的指挥，别看任建华比他大两岁，仍然跟在他屁股后面被指使得滴溜乱转。五哥小的时候就比较有闯劲儿，也会跟大人打遛须，变压器厂的俱乐部，冶炼厂的洗澡堂，领着一帮小孩牙子说进就进，连票都省了。连艳粉那边回收站里的烟纸，都是五哥先带他们去偷的。
王志明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特别羡慕五哥，他每天就在任家华家里沙发上一坐，自称是皇帝让他们都下跪叩拜，跪得不齐不行，拜完了以后，漂亮女孩就坐旁边都是他妃子，那会儿电视里正演封神榜，他就学着纣王那样，左拥右抱的，然后对着地上一圈“臣子们”说“平身吧！”大家才能站起来。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几个圆铁片，给男孩子们发，拿到的都是大将军，没铁片的当小兵。小孩子一点好东西都当成个宝，只要是稀奇的物什，哪怕是捡到的奇怪石头都要揣到兜里，更何况这铁片还具有“兵权”的意义呢。
不仅男孩们都想要那圆铁片，女孩也有想要的，疯丫头玲玲就是一个。玲玲平时特别能卓，有一次大家翻墙跳到变压器厂里的花圃偷花，出门的时候被门卫发现了，玲玲为了掩护大家，躺在地上就打滚，而且专往泥坑里蹭，人家其实也就是逗小孩玩，见她这样，就放她走了，结果这事在小朋友圈里是最英勇的表现，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
现在她提出来当将军，没有人质疑她的能力，但是铁片就少了一个，就得有人去当小兵，谁都不乐意。
武新峰见孩子们吵得不可开交，眼看要闹起来，就招呼王志明，“大明，来坐哥旁边，你现在就是哥的妃子了，把铁片给玲玲，今天让她当将军。”王志明嘟着个嘴也不乐意，但是“皇上”发话了不给也得给，而且他虽然表面上闹别扭，心里也想知道当妃子是个什么样儿，以前他行礼的时候还真想过，我要是女孩子就好了，能一直在沙发上坐着。
别的男孩虽然小声滴咕男的能当妃子吗？但是一想到如果大明不当妃子他们就得有人增当小兵，说了两句就不说了，管他男的能不能当呢，五哥说能当就能当呗，今天自己能当将军最要紧。
五哥双手搂住王志明大脖子在脸上亲了一口，“大明当妃子多好，跟哥一起坐在沙发上，多舒服。”大明别扭，扭着小身板晃来晃去的挣，右边的丽丽说“五哥，大明不愿意你搂他，你搂我吧。”五哥就去搂丽丽。大明心潮起伏的，当妃子是比当将军舒服多了，以前他总是单腿跪在地板革上，禀报“军情”，挺累的武哥还总不让他们起来，不是让他们行礼就是让他们汇报，一个人汇报的时候其它也得陪着，等五哥过够了皇帝瘾，才会领着他们出去玩。
有一段时间五哥盯上了回收站里的香烟包装纸，就领着孩子们天天去把各式各样的烟纸一撂撂的往外偷，都是烟草公司淘汰出来的，全新没用过的包装纸，更式各样的包装，当成废品成斤卖过来，孩子们百偷不厌。
里面最多的是大生产，还有一种黄颜色的，现在已经不生产了牌子，偷完了就互相比，看谁拿的漂亮谁拿的多。其实他们要那个东西也没用，就是觉得那玩意没见过，是好东西，一定得拿出来。
结果回收站的老头怒了，每次一见到有孩子从栅栏那边翻过来就大声吵吵“抓小偷啦，我知道你们是哪儿的，把你们都送局子里去。”小孩知道什么？一听送局子就害怕，连忙往外跑，有几个胆大的，怎么吵吵都不走，武新峰和任建华就是，非得翻到自己想要的，拿完自己要拿的，才能拍拍屁股再走。
有一次王志明跟任建华和武新峰去偷纸，回收站的老头正在洗脚，看见他们跳进去，怒了，喊了几声，三个孩子躲在纸垛子后面，以为他看不见，都不动地方，老头操起洗脚水就往里面泼，任建华在水泼过来的时候嗖一下就跳出去，翻过栅栏往外跑，王志明则紧贴着纸垛子被浇了个透心凉，还是武新峰拉着他说大明快跑，两人才从栅栏那边翻过来的。结果因为跑的着急，一脚踩到个木板，被尖朝上的钉子扎到脚心。的40008b9a5380fcacce3976bf7c08af5b
王志明哭丧着脸要看脚，五哥说别磨蹭了，老头追来了，快，哥背你，王志明蹭上武新峰后背，武新峰一路狂奔，真怕老头跟着他们找到家里住址，领着他俩绕到铁道那边翻栏杆回来，王志明脚受伤了，任建华说跨栅栏的时候卡到腿了，武新峰就把两个伤号全了过去，自己最后再跳，铁道栏杆上面有铁丝网，五哥没留神，下来的时候被上面的铁丝网刮到了，脖子上被刮出三道疤，当时血流得那叫一个多，把孩子们吓坏了，三个病号回家都被狠说了一顿，王志明他爸一边给王志明上药一边跟他说，以后不许再跟小五子玩了。
任奶奶先领武新峰去的医院，回来知道任建华卡到档了，第一时间就扒他裤子看伤没伤到根，根倒没伤着就是大腿内侧被卡青了一大片，而五哥脖子上至今仍有三道竖状疤整齐的分布着，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触目惊心了，仍然比周围的皮肤白，就像老虎用爪子挠了一下。当时大家也都以为武新峰伤得挺重的，结果没多长时间，又活蹦乱跳的指挥孩子们作。
王志明怕他爸说他，悄悄的跟武新峰玩，他爸怕他再出事自己又不在家，学校还放假，上班的时候就把他锁家里，说是让他写作业，老实老实。
武新峰找他去玩，王志明正在后院里和傻丁隔着栅栏过家家，好半天才听到敲门声，从窗户翻进屋里，搬了个凳子站到门前，隔着门上的玻璃跟武新峰说自己出不去了，武新峰看着锁头也犯愁，想了一下就说，那你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