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岚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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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岚飞雨-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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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公都没你嘴大,本来我只是怀疑,可也都被你表情证实了,你这傻孩子。」顺势,岚的指尖刮过怜渶脸蛋。

岚的指尖冰冷,在画过怜渶脸颊时,那道霜意又再次凝结。「可是霖姐姐说,你不喜她常来找我。」

「不是这意思,她毕竟是姑娘家,太常跟男人亲近,总是不妥。但你是我们弟弟啊!亲族间多走动当然是好,」放下酒盅,岚倒了杯茶解酒,脱口的话,字句诚恳,可语调却漠然。「否则我何须力排众议,带你回来呢!」

两面话,既不是诳语也非实话,自幼生长在宫中,岚素来习惯这么讲话的。但在怜渶听来,当然只择得片面解释相信,整个心境就是暖和。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姐姐常来的?」

「回行阳路上,你说过你不爱饮中原茶品,与西域奶酪比较,虽香但太清了,你嚷说没滋味。但这儿却是备着芙蕖茶,虽比一般茶香,但舌触更淡的茶。」

茶烟熏人,露沾衣。岚的指尖画过杯延,不带走一丝温度,依旧冰寒。

「这是希罕茶品,没特别吩咐,下人不会主动备着的。而宫内就父皇与霖爱吃,是来有此猜想。但我倒是不爱,太淡太清了,嗅得那香,可食之无味,索然……」无法旷远的心怀,淡雅之物,便仿如挟针带剑,他是喝不惯这茶,无法选择恬静地──

得了一个答案,倒换了另一个疑惑。怜渶没有印象,自己有与岚提到中原茶与西域奶酪的差别。不过他没再追问岚,只是感觉窝心,当自己的喜好能于不经意时被人惦记,那种被重视的安心……

为了不让岚发现自己的情绪,怜渶刚好转背向壁龛中取出画轴,而岚自然也起身靠近。由于怜渶是颠脚仰头取物的姿势,所以岚的脸就正在他后颈处,一发语,酒气混上人的鼻息之馨香,赤辣辣的搔过。「你就说这幅画?」

明明是很自然的举动,但怜渶却有些不由来的紧张。「是,是啊!」递交画轴的动作,就是僵硬。

从怜渶手中接过画轴,朝着自己的面解套,晚风吹过卷轴穗子,而赏画者,岚是久久不语。这宁静,令怜渶尴尬。短时间,心头情绪转了好几折,可是难过。正当怜渶想打破沉静寻问时,岚是先开口了。 

「这,真是有缘了……」轻轻语句幽柔,如岚一贯的说话音调。 

「你识得这人?」岚的反应让怜渶意外,但也有种果不其然的预感。毕竟这画中人与霖生的如此相似,冥冥中便像有种羁绊存在。

「不仅识得,再熟悉不过了。找个时间,你可以去找我父皇,他会告诉你答案。」

将画轴卷回原样,挂在岚白净脸上的一抹笑容,似乎别有意含。但怜渶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听得线索,整个人就像团团燃烧一股热劲。「皇上知道?那,那么现下──」

若非岚拉住怜渶,只怕他就真飞奔去了。宛若在沙漠中寻得绿州生机的旅人,怜渶的心情是亢奋。

「别急,凡事总要照章程来。既然知道线索了,人就一直在那,可还怕他跑?父皇今日恐怕还在与辛玥将军会谈,改日我再替你递折子。你别要匆匆忙的,跟霖一样躁急,这习惯不好。」 

「你说辛玥?」

竟会在岚口中,听得这名讳,那与父王霏高野并列雪国勇将传说的旧臣,『雪原鬼豹』辛玥,却在如此情境再次耳闻──

新月蒙尘,雪消融。
往事追忆,空余叹……



【第三章】

时节春,樱瓣随风舞,朝雾染绯红。御花园内的花树芬郁,将沁香点滴渗入空气中,营造一种朦胧氛围,直诱人醉。倚背靠在老樱树上,等候霖许久的怜渶痴望美景,人是逐渐恍惚。 

他不解女孩儿为何总要特别相约个地方,若直接让他去寝宫接她,不就省事许多,一方也少些功夫等人了。何况他今日是有事想请教霖,总觉得在这花鸟呢软之处,似乎不当议事。

怜渶喜欢霖,是当她作姐姐真心诚意喜欢的,他也自认没有逾越之举过,却不知何以霖待他的态度,似乎在每回见面时,逐步增加些绮丽的气氛。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在水面下漫延……

这莫名的暧昧氛围,让怜渶也不能肯定,待会是否真能向霖好好探听他想知道到的消息──关于岚前些天提到的『辛玥』。 

『银霜妖惑,朝日诡丽。异族的战士别睡去,当你一合眼,雪鹰捎断你颈子,雪豹饮尽你热血。苍凉,将是你族景色,将是霏雪新景色。』

霏语所吟之歌谣,轻轻从怜渶唇缝脱口。他还能唱,依旧记得这首曲子的。浓沉地,音节嚼在喉头滚,遇逢字段,要扎实咬下一口冰冷空气。这是首霏国童谣,人人知晓意思,人人乐于传颂的。

每当帐外有孩童嘻唱这曲时,厌恶战争的娘亲总会将怜渶搂在怀里,用白嫩的指尖轻堵上他耳际。但怜渶私底下还是瞒着娘去学了来,不仅因为这调子壮阔悦耳,也因为这首歌是颂扬战争英雄,颂扬他心目中两位偶像的曲子。

在他童年回忆中,真像日月重光耀眼占满回忆的两人,一位是怜渶的父王高野,另一人便是辛玥。除了公知的霏国将军身份外,辛玥也是父王高野的拜把兄弟,姑姑的情人。自父王还没登基前,霏国大半土地就已是两人领军并肩攻得。勇士的称号,并非虚得。

而两人姣好的面容,算得霏国拔尖的美男子,更得巧,辛玥是一头烈火焚金似的璀璨金发,正与父王高野碧雪如瀑的纯净银发成对比。每当他俩人并肩站在一起,那风采夺目。一如霏国人民,在当时怜渶小小心灵中是无比仰慕二人,奉为心头偶像的。但因个性使然,诙谐的辛玥反而又比严谨的父王贴近他些。

至今,他还始终记得辛玥时常这样大声嚷嚷地──

『打战侬行,动脑就不成了,别别别,要侬学那啥膏子战略,这不成啦!高野你不要念侬,你想策谋侬全照作就是,我俩一辈子拆不开的好搭挡么!怜渶娃娃来的好,让侬陪你玩去。』 

辛玥是轻疾骁勇、风标俏倬的英挺勇士,赞扬他的佳语俯拾皆是,但唯一没法赞他的,恐怕只有脑子这回事。

他有些轻浮,作事也常凭一股蛮劲行动,当他们出去打战时,战略策谋之事,都是靠父王定裁。父王总想着教会他兵法之事,但不想学的事,避的理由可就多了。姑姑跟怜渶,就都常被拿来当挡箭牌。

不过也刚好,辛玥不喜欢要动脑的策谋学,怜渶也不爱那心机。所以他们这一大人一小孩,就常借机厮混在一块,要嘛跑马,要嘛习剑,最后他一身功夫最实用的部分,可都是辛玥权作师傅教的。

说来,辛玥形同怜渶的师傅、朋友,更甚于是第二个父亲。他思念他,一如思念那逝去的故土。

回忆中的人物,有些面貌清晰有些音容已模糊,但一概相同的是,大伙都已葬入黄土,连同笑声连同歌谣,一掘一铲的掩埋下去。全让那沙土战火盖过鲜血,掩过白雪,什么都没有了,包含他的回忆,都是残缺地──

那么,当他抱持一点渺小希望,冀望从岚口中得知的熟悉名讳,会有可能与回忆相联,是否不过更突显自己的无奈与可悲?

摇了摇头,怜渶试图将如此想法驱逐,或许是荒谬,但正如他寻觅画卷伊人一般,他是在拼凑自己的回忆──这是存活的人之使命,让故人仍能清晰活在脑海中,便等同延续薪火相传生命的真谛。

怜渶是这样想的,但也没忘记现时的正经事,沙漏钟间隔的板子已倒转三回,他却还没等到霖。

那对双胞胎兄妹,个性是全然两样。性子是岚严谨些,但也因此他格外重视皇族成规,不可能对等要求他事情,约定之事,对方总是要低一阶,与岚相约,等人已算怜渶便饭之事了。

但霖不同,她过份老实,拗劲特别固执,尤其在于约定的事情,她很有一定坚持。相对而言,她从不迟到的,今天,竟让怜渶等了三刻钟,实在奇异。

春风东拂来,云散雾清,远方视线的落点,樱树林尽头在花叶纷落下终于出现一人影,可是怜渶等候许久的霖?当他举步驱近,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意想不到的人。

『怜渶娃娃?』

在一抹辉映日照的金光下,那句霏语,喊的响亮。 

*****

近午时分日照正烈,樱树林给蒸出一片氤氲,由顶头直落的艳阳偏折出七彩虹光,在虚实间弥漾。

「辛玥,果真是你呢……」许久没讲的霏国话,卡在怜渶喉咙,每个字都奇痒。字字从唇瓣吐出,却又像吞进了什么,引得鼻头酸涩。

站在怜渶眼前的男子,作中原武将装束,可是|乳白的皮肤以及纯金色额发皆明显告知其西域人的血统。唯独在那俊逸脸庞上,那双凤飞似的眸子,还有分中原古朴的韵味。

「再见得王子,侬也意外又欣喜啊!」男子口中是难掩兴奋,一激动更是将怜渶大力揽入怀中。「瞧瞧,娃娃眨眼已经那么大了,要跟您父王高野一个模样了。远处瞧见,侬真以为是高野,又在雪樱林想樱公主呢……」

辛玥的声音,依旧他贯有的豪迈气势。但行语至尾,却因思及现在时空,那话中故人皆去,蓦地截断,更尤然突显惆怅。

任凭嘶哑入灵魂的呼喊,再唤不回的重要人们,当心还没痊愈站稳时,实际脱语叙及,就活像真给冰椎刨过,痛极。但心伤得耗多少时间治好,一年、十年、数十年或直至自己也被黄土葬埋时?

辛玥的出现,过往情境在怜渶脑海中仿佛又贴近了些。心像有小针扎孔穿洞,胸腔积一股苦涩。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不可思议的平静。他没有忘记父王娘亲以及霏国的回忆,但与霖岚逐渐增添的情感,却于不知觉中,已慢慢填补那寒冰的心伤,这是怜渶至今尚未查觉的。

「父王知晓你还能清楚记得他音容,想必安慰。别要难过了,我们能在此重逢是喜事啊!」

以一位怙恃俱失的年少孤子,这正是得体的应对,未料听得此语,却反让辛玥激动了。还没来及阻止,辛玥已噗通跪地。 

不似中原人跪拜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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