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断章之 破城(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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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破城(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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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轻而柔,陈姬重额头上冒出冷汗,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只迭声道,“本官知道,本官会注意。”说罢再不敢看他,勿勿往前院去了。
戚少商冷眼旁观。陈姬重无疑也是郓王的人,如此前倨后恭,显是行前装病受了重责。眼见左右无人,他忍不住走到顾惜朝身后,轻轻笑道,“顾公子好威风啊。”
顾惜朝转过头,冷冷道,“你也是。从今日起,你我将身处极险之地,若是泄了身份,你我性命不必说,只恐两国间还要再起争端。洪兄,你若坚持同行,需谨行缄言。”
戚少商一怔,火气就渐渐上来,“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不过你若以为现在前呼后拥意得志满,便可控制一切,那就错了。若事有万一,可怕你这些随身侍卫,明日就是取你性命之人。” 
“在下不敢说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但我成我败,俱由我担。”意外的,顾惜朝没有被激怒,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眼里却亮出一点寂寞,一星无奈,“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失势过,也贫寒过,更知道任人践踏的滋味,如今得势,也知这群人必定口口声声为我可生可死,卑屈阿謏。所以,我不会什么意得志满,你也不必一再提醒我。”
他的声音冰冷平和,触在戚少商寒涩的心里,有什么莫可名状的情绪就被翻腾起来。他极力自持,让自己冷着眼,与顾惜朝沉静对视。
眼神交织,恩仇纠缠。
顾惜朝突然就笑了,“洪兄,现下有件事,却还要劳你的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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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姬重怎么也没想到,顾惜朝口中的贵人竟是西夏国相的女婿,兴庆府右厢都统叶訛麻。
他在西夏一朝中职位不低,陈姬重年年来西夏,与他见过数面,知道此人统领京几的禁卫军,甚是高傲。此次他却亲身到了灵州,且言语礼数十分客气。待他收验清算了岁币后,又说境内近日不太安全,国相要他亲自护送两国使臣到兴庆府。
两路人马同时上路,那辽国安南将军带了千余军士入境,人马精悍飞奔如虎,陈姬重竟连那将军长什么样也没看清,就被甩在了后面。那叶訛麻却颇周到,一路殿后相陪。
宋使中本以陈姬重官位最高,其后便是秦洪二人,叶訛麻见他二人不过寻常文臣武将,也不以为意,只向陈姬重细细询问来路情况,指点一路风土人情。陈姬重反尔心中惴惴,也不知这一番亲厚是因为那辽使的嚣张,还是跟身后这两个不露声色的煞星有关。
马蹄得得穿过城镇,自贺兰山一路席卷而来的寒风侵肌裂骨,浓云压顶,泛着一股古怪的铁灰。这将是入春前的最后一场大雪,叶訛麻纵马过来,只说收到急讯,国相大人要前往铃山行宫,不知耽搁到几时,若宋使入夜前能进入兴庆府,许还能先见上一面。
拖着车队进行极慢,陈姬重商量之下,留下秦洪二人押送车队,自己领着几个兵士与叶訛麻的卫队先行入城。
一行人拥着那顶绿油大轿放足疾奔了几个时辰,眼看再穿过一座小城就到达兴庆的府郊。
刚走到街心,暮空中突然有电光猛然一闪,一柄雪亮的马刀自头顶劈下。
锵。
马刀被一柄墨黑的短刀稳稳架住,叶訛麻一声轻喝,“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只听有人大叫一声,“要宋贼命的人。”
阴晦天色中,十几条灰色人影自街边,树上,檐下,屋顶掠出,均手持马刀,直朝大轿扑过去。
措手不及间,两个轿夫瞬间被放倒,大轿摇摇欲坠,但一群侍卫也训练有素,纷纷拔出刀剑结成圆阵,与那群灰衣人斗在一起。
天色蓦然暗了下来,钝厚的乌云像铅铁般沉沉压在头顶。
叶訛麻眼中精光闪烁。那持马刀的灰衣人臂力十分惊人,刀刀凛风,卷起碎雪如潮。但他本是神风堂的好手,只过得几招,那人就被他看出破绽,墨刀刺入右肋,灰衣人狂叫一声,翻上屋檐,叶訛麻轻哼一声,“哪里走。”
他轻功颇为了得,随着那灰衣人在屋脊上一闪而没。

街心战局却不乐观,那群蒙面人武功不低,转眼又有三个轿夫受伤倒地,官轿立倾,侍卫各自陷入混战。
慌乱中,莫名就显出街角一个黑衣人的静来。
他是突然出现的,一步一步,仿佛是从街角滑过来,姿式美妙,但所过之处,三个侍卫突然就飞了出去,鲜血四溅。
但见他左右手各使一枚铁椎,面无表情。侍卫均被他的杀气所震,一怔之下,已被他游鱼般滑到轿前,伸手就掀轿帘。
轿内果然坐有一人,只是令人惊讶的是,那人端坐轿中,浑不为轿外的厮杀动容,膝上平放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
见轿帘半掀,他还抬头笑了笑,“你好。”
黑衣人一怔。刹那他已看到一道眉毛,阴鹫高耸,仿佛要窜入发际,却被一道刀疤从中断成两半。他心知不妙,腰腹猛收,双手的铁链刹时绷紧,发力,弹出……
一道蓝影至轿中电射而出,与黑衣人身形交错,然后才有一道灿胜长虹又寒凉萧瑟的剑光在空气骤然迸溅,划进每一个人的眼中。
空气被这一剑斩断。
杀意被这一剑粉碎。
连轿舆都被这亮烈的一剑击得四分五裂。几名灰衣人被碎木击中,惊呼而退,就如若中了暗器一般。
好凛冽的一剑。
好霸道的一剑。
“咚”的一声轻响,飞椎落地,黑衣人踉呛退出七八步远才稳住身形,只见他回过头来满脸惊疑,指着昂立于几步外的蓝衣人,喉间咯咯作响,半响才嘶呼出一句,“你,你是……”
话音未落,他的黑衣突然自喉到腹遽然裂开,一分为二。
随着血水迸溅,人也怦然倒地。
场中一时俱静,人人停手,似乎都被这可怕的一剑震住了心魂。
蓝衫人注视着街心青石上慢慢婉蜒出的血路,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谁……我是洪绍。洪水的洪,绍兴的绍。”
他的声音桀傲暗哑,眉毛慢慢垂下来,仿佛对眼前的杀场有着无限倦意。
“洪大人真是深藏不露。”
数丈外的屋顶传来叶訛麻讶然的声音,他翩翩飞下,喝令侍卫将尚呆立场中的灰衣人拿下,然后才转身向那肃杀的蓝衣人笑道,“在下真是疏忽了,只顾着擒杀刺客,险些令陈大人遇险。”他话音一转,“这些乱民近日来实在可恨,却不知陈大人又在何处?”
蓝衣人淡淡道,“陈大人听说路上不怎么太平,委实有些害怕,所以令下官先行向国相告罪。不过此刻,想必国相也不在乎再多等一时半刻了。”他语声平淡,却说得极不客气,对叶訛麻那柄尚在滴血的墨刀竟是视若不见。
叶訛麻再镇定脸上也不由露出几丝尴尬,“那我们还是等陈大人到了后再一起上路吧。”嘴里说着话,他的眼光却紧紧盯着蓝衣人手里的长剑。
谁也不知道,这把看起来装饰着宝石乌丝,金光闪闪,豪华又可笑得像是用来炫耀的长剑,如何能在一瞬间,发那么可怕又辉煌的光芒。
突然面上一凉,聚集了良久的雪气终于飘飘扬扬地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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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府东临黄河,西靠贺兰,经过数十年经营,已经极具规模。只是跟灵州相比,兴庆府街道更宽,中间留有御道,许是一队队执戈而过的武士,行人很少,商铺也是规规矩矩地沿街陈列,反而比不上灵州熙熙攘攘乱腾腾的繁华。
西夏崇敬佛教,这几年城中的寺庙大屋更是鳞次栉比,浮躁之气更少,这或许跟当今在位的皇帝有关。
如今这位3岁嗣位,17岁亲政的皇帝,本生于忧患之中,是以年纪虽轻却极重实务,加上处事果断,性格沉静,厌恶声色犬马,有懂事的官员便慢慢将城中秦楼酒肆迁往别处,兴庆府俨然成为政务中心。皇帝尚佛教,又喜汉族文化,这几年开学馆,任贤能,筑坚堤,疏河道,倡汉学,倒也政清人和,加之四境风调雨顺,自景宗皇帝后颓顿日久的西夏朝政,大有中兴之象。

阴月初十是皇帝的生辰,宫中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皇帝本人却躲到了钟铃山行宫。那里离王陵更近,天象官说今冬最后一场雪后,便是祭天的吉日。
皇后已怀胎数月,为了祈求上天为西夏国降下本朝第一名皇子,承天寺的和尚已经念了一个月的经。此刻皇后却在熏得几乎让她透不过气的暖阁里呆坐着。窗外台榭飞阁芳林花径都在雪下宛若梦境,朦胧得十分美丽,她只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
鹅黄袍子的绣边在她眼前慢慢地晃过来,再踱过去,一遍又一遍。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心事,但这些心事,从来也是她瞧不透的。
她定定地看着那雪貂毛滚边,一团团的白,尖处点缀着一星银灰,瞧得久了,慢慢人就有些恍惚起来。
故乡的冬天也极冷,她记得有一年也是这样,大雪把女人们都困在宫里,实在乏趣得紧了,有宫女把上元节时没放完的焰火翻出来。那些从中原带回来的烟火,巧夺天工,其中有一样叫“花好月圆”的,虽然是在雪日里,但放起来仍然像真把花园搬到了天上。
她倚在回廊下仰头看,忽然就惆怅起来,花好月圆,这世上真的有花好月圆么?“臣见过公主。”身后男子的低语,清峻削瘦,她怔怔地看着天上的璀灿,觉得那丝丝飘下来的花火,就好像寥落的星辰一样……
耳边“噗”一声轻响,她惊了一惊,强打迭起精神抬起头——皇帝静静地瞧着她,手里捏着张极小的纸卷,一只青翠色的鸟正扑腾着翅膀飞出去。
“皇后累了?”他说。皇帝的脸庞是年轻郁秀的,二十三岁的年纪,眼神明净得就像阿拉善山顶的白雪。自己还长着他四岁哩,原大辽寿宁公主,现在的西夏国母挞里氏避开皇帝的眼光,有些不自在,“有皇上陪着,臣妾怎么会累。”
皇帝笑着点点头,将目光移回手中的纸卷上,脸色慢慢沉穆起来。挞里氏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乏。皇帝待她一如既往的好,但这种好,是将矜贵物品安然摆放在堂上的那种好。
有时他的目光也会她脸上停伫,那时她就会有一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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