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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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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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装了!」董宽信道:「你说去去就回来,结果足有半个月没消息!我们都急死了。」

                          「宫里事情忙。」

                          「不是的,你入宫第三天,宫里就传圣旨来,说升了爹的官,霸陵令呢!一点预兆也没有。还有,你竟然一下子升做黄门郎……你不可能突然升了这麽高的官哪!不止这些,皇上居然赏赐我们家金帛十万,堆了一厅。你一定要告诉娘是怎麽一回事!」

                          董贤火了:「你到底在怀疑什麽!」

                          「不要骂宽信,」朱诩在对面的走廊说道,董贤一呆,心疾跳不已。阴影覆垂著,看不清朱诩的表情,「这些天的应对进退,都亏了他照应。」

                          「诩哥哥,我不是骂……」
                          朱诩根本不听他回答,走了开去,背影消失在花园洞门外。

                          董贤呆看著,秋初的寒风,吹落几片枯叶。

                          宽信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我到大厅去了,娘很挂心你。」

                          董贤步步艰辛地回房去,更换了便服,默想片刻,问题还是必须面对,细细一想,除了尴尬外其实也没什麽,绝不能让宽信还有朱诩知道,否则就再也没有脸活下去了。可以对娘说出实情,只有娘知道该怎麽安慰他。下定了决心,董贤命仆人向太夫人通知一声,略为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往娘的院落走。

                          「哥,你回来了!」
                          董玲高高兴兴地扑上去抱住董贤,娘微笑道:「二八姑娘了,还小孩子似的。」

                          董玲顽皮地一笑,又看著董贤,突然脸红心跳:「哥,你好漂亮哦!」

                          「什麽?」
                          「奇怪,真的好漂亮……以前还没有这麽美啊!」
                          「胡扯些什麽!」
                          董玲笑道:「哥是才貌双全耶!我就说宽信笨蛋,有眼不识泰山。」

                          董母一直含笑不语,董贤对母亲心照不宣地换了个眼色,轻按著董玲的肩:「阿玲,我有些话跟娘说,你回房去吧。」

                          董贤亲自关了门,慢吞吞地走到娘对面,跪坐了下来。董母也不说话,凝静的空气中,秋风轻拍著窗纸。董贤低著头,揪扭衣角,宁愿把不必说话的时刻延长一会儿。

                          「……你不愿意说,娘不勉强。但是,如果我儿心事重重,娘也想为你分担,贤儿,你是娘唯一的亲骨肉。」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董贤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流将下来,董母一惊,董贤伏案饮泣,伤心欲绝的啜泣声,是董母从未意想得到的。背上感受到母亲轻柔的拍抚,哭得语声含糊:「……那种事……我……皇上……我……在宫里每个人都烦我,笑我像女人,可是……只是笑而已,我根本……没想到会……如果没有这张脸……,如果没有这张脸,就什麽事都不会发生了!都是这张脸害的!」

                          「到底是……贤儿,到底是怎麽了?」董母竭力镇定,声音却颤抖著。

                          董贤哭著跪伏在娘膝前:「孩儿人节已亏,辱没双亲,活著只是羞耻,不如……不如……」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董母已又惊又急得掉下眼泪,「你倒说说清楚,什麽人节已亏?什麽辱没?又不如怎样?」

                          「为什麽要把孩儿送进宫?」董贤的脸上沾著发丝,珠泪滚个不止:「侍中傅大人……以前就一直强拉我……做……做他的人,如今……连皇上也……也……」董贤重新哭倒在地,董母呆了半晌,董贤伸手去拉娘的衣襟,董母才猛然惊得挥了开他。

                          董贤一怔,苦笑著堕泪,无力地说道:「免罪、升官、赏赐,就是这样来的……」

                          董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才颤声道:「你……你怎麽应对皇上?」

                          董贤垂首不语,只有泪珠溅落衣襟的声音。

                          「你……你这……」董母尚未骂出任何话,已紧拥住董贤,失声痛哭。董贤哭得更厉害,却努力压抑著声音,不让外面听见,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良久,董母才抚著董贤的头发,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口气,拭著泪珠。

                          「娘……」董贤怯怯地叫了一声。

                          董母不看董贤,出神地不知想些什麽,道:「你不要再动傻念头了,既已……只要不让人知道……」

                          董贤重新堕下眼泪:「可是,皇上自己说出去了啊!」

                          董母一怔,以手缓缓梳齐董贤的乱发,看著儿子芙蓉带雨般的容貌,心中除了绝望之外什麽也没有。不该生得如此美貌,不该当女儿养,不该生就一副委婉的个性,不该送进宫,不该……,这不是早就注定的命运吗?

                          「说出去了,表示皇上要定你了……」

                          「娘!」董贤又羞又急,「儿此次回来,就想辞官了,我们一家不要做官了,好不好?」

                          「不可能的,」董母喃喃道:「既要定了你,怎会准许辞官?怕还要再升呢!」

                          「不会的!皇上他……并没有特别对我……我们只……只是……不会的!皇上还差点要赐儿一死呢!」

                          董母心烦意乱,道:「你爹应该收到免罪诏命了,不几天就会回来。这种事……不必说了,他有眼有心,会明白的。」

                          董贤比方才说那件事还要难熬地想父亲回来的处境,黯然道:「儿去死算了……」

                          「这样死,不是更让人耻笑吗?」董母怒斥著,眼泪又滚了下来,「名声已毁,如今,不管旁人说什麽,都要忍耐谦退,不要再落人话柄,懂吗?」

                          董贤点头不语,母子二人默默相对垂泪,不知该说什麽。

                          幸而到处都在说东平王的邑内,危山上土石草木自动形成一条驰道,并且有巨石自立的事。这奇异的祥瑞引起的话题,比深宫豔闻更轰动而引人注意。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没有传到民间,那就放心了。

                          一切还会像以前一样吗?在家中的平静使董贤稍微安下了心。自己要平凡的生活,有一天也许和妻子生下女儿,诩哥哥也会成亲,就把我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两家人亲密不离。这无聊的幻想,在秋意中含著微微的痛苦,看不见朱诩时,就格外清楚地刮著心脏。

                          走上曲桥,朱诩靠在对岸的松树干上眺望远方,董贤笑著向他招手:「久等了!」

                          朱诩只是等著,董贤快步上前,笑道:「约我来,有什麽事呢?这几天没有怠慢你吧?」

                          朱诩生疏地看著别的地方:「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好,到亭子那边,我叫人备酒……」

                          「不必了!我问问就走!」

                          「诩哥哥……」董贤被吼得一愣。

                          「对不起。」朱诩还是不看他,「董黄门,我应该先贺喜你的升官才是。」

                          「不要这样,这官位不是我要的……」

                          「你不要再骗我了,」朱诩紧握著拳,忍耐住心中的哽塞之感,「我不懂,你为什麽隐瞒著我很多事?如果我来这里造成你的麻烦,又为什麽强要留我?这也许是京城官宦人家的礼仪吧!我不懂这一套!」

                          「诩哥哥,我是真的想要你留下来啊!我……你难道不能分辨吗?我的态度是真是假?」

                          「你的态度?我只觉得虚伪!」

                          董贤一怔,「虚伪……?」头晕眩了一下,勉强稳住,整个人好像被压碎了,「我没有,诩哥哥,你误会了……」自己的声音竟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是误会了,」朱诩的笑容那麽苦涩,为什麽诩哥哥冷静得可怕?他的明朗呢?他的热情呢?「我以为阿贤很纯真,不懂官场狡滑残忍的那一套;我担心阿贤受欺负,我不放心阿贤,这一切我都误会了,恭喜你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董贤一巴掌甩在朱诩脸上,手心好痛,像火在烧著头,快炸开了,眼泪也好烫。

                          朱诩并不转回脸,木然忍受左颊上的火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既然决定要绝交了,又何必在意是否在言语间伤了董贤?不敢看他,只怕屈服於那往昔令他神动的容姿。真正受伤害的人是自己,该哭的到底是谁?

                          「再见。」朱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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