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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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怀-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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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包括他的部下在内,大家都愣愣地看着那张从空荡荡的眼眶中不断冒出鲜血的狰狞面孔,以及若无其事地用白色的手帕轻轻擦着双手的老师。
  等手上的血迹完全擦干净了,他把手帕扔在地上,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微笑的视线在接触到我身后站立着的人时,眯了一下。
  “还是这么厉害啊。”金发的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越过人群向他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
  那几个跟在那倒霉鬼后面的人一看见骑士们走来,都惊喜的大叫着:“陛下,陛下,请快来救救我们的少爷……”
  “我都看见了。”男人板着脸瞪着他们:“先把他抬到宫里去,御医会为他包扎伤口的,你们几个最好不要到处嚼舌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莫名其妙被教训了一顿的随从们匆匆忙忙抱起他们的主人,像群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还没有从那个尊贵的称呼声中回过神来,他就对老师微笑着说:“真是好久不见了,大人,自从您儿子的婚礼结束以后,有四年了吧?……能拨冗跟我叙叙旧吗?”

  11

  从街上回来后,老师就一直在发呆,他的情绪似乎比前几天更加烦躁,手指不停地抚摩着他的笛子。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和皇帝陛下谈话的时候,我就站在他们身后,将谈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听的清清楚楚。
  老师想要搭乘波斯人的商船,可是陛下却不允许开通港口:“我知道您想回到自己的故乡。”他微笑着说:“最近那些外国的商人越来越不安定,这让我很恼火,你得明白,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让国内爆发出什么乱子。”
  “开出你的条件吧。”沉默了半晌,老师轻轻地说道。
  “您的冷静似乎在每次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荡然无存……”他低低地笑着,深蓝色的眼睛里发出幽暗的光来:“好吧。”他耸耸肩膀:“我也不愿意浪费您的时间,我的条件很简单,您必须待在这里。”老师皱了皱眉毛,没有打断他的话:“三年,只要三年的时间。”他紧紧的看着他:“您得在这段时间里帮助我们对付哥特人,三年后,我就下令开放港口。”
  我紧张地看着他们,老师的眉毛一直都没有松开过,脑子里似乎在进行激烈的争斗。
  “不用担心,和胡人的战事不用您插手。”他老神在在地笑着:“我知道您和他们的约定,而且跟自己的儿子成为敌人这种事,我是不会逼您做的。”
  “你给我点时间。”他抬起头来:“让我想想。”
  “当然可以。”他大方地说:“把您的答案告诉阿提纽斯就行了,让他转达给我。”
  我吃惊地张了张嘴,看着他对我招招手:“我跟长老们已经商量好了,孩子,我为你安插了一个职位,很适合你,明天就来报到吧。”
  他站起身来,接过骑士们递来的披风:“请您尽快给我答复,啊,对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轻轻地笑着:“您还不知道乌尔丁陛下已经战死的消息吧,他在三个月前侵略我国边境而被守军杀死,听说您儿子奥克塔尔跟他的儿子正为了王位而不断发生争执。”
  说完以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奥克塔尔?胡人军队里最有名的勇士,那位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蛮族首领,他居然是老师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和胡人住在一起,塞里斯不是他们的敌国吗?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阿提纽斯……”苍白的声音无力地呼唤着我:“你能帮我把架子上的那个罐子拿过来吗?”
  我站起身,照他的吩咐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黑色的罐子,
  很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
  啊,对了,是四年前,在哥特大军的包围下,他要我好好保护的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罐子抬着,黑色衬着苍白的肌肤,更显得他的疲惫和无奈。跟第一次见面时相比,好象又老了一些。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细长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摇了摇头。
  他小心地把罐子放在身边的书桌上,呆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透明的嘴唇轻轻地吐出字来:“这是我的父亲,阿提纽斯。我父亲的骨灰。”
  我走过去,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明白自己将要听到一个埋藏多年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安怀,安定的安,怀念的怀,这两个字就象征着我矛盾的一生,一边希望能安定在这块异族的土地上,另一边却怀着对故乡的无限思念……
  六十多年前,匈奴被汉朝几代皇帝大败,分裂成南北两派,南匈奴归顺朝廷,与大汉永世交好,北匈奴则坚持与汉为敌,结果被汉军一路追至西域,我父亲的名字叫做安严,在家中排行第五,他们兄弟的名字是取自孙子兵法中智,信,仁,勇,严,五字。安家世代在朝为官,祖父希望他们都能为国效力,守护大汉河山,所以才为他们取了这样的名字。
  父亲早年拜高人为师,学习武艺和兵法,在他20岁那年,被祖父一封家书招回,要他同兄弟们一起参军塞外,讨伐匈奴。
  当时领兵的首领是大将军司马达,他是祖父的至交,因此对好友之子很是照顾,由于父亲的谋略和武艺都远在他的其他几个兄弟之上,因此最得司马达赏识,将他编为自己的副将。
  战场上的生活是出乎意料外的艰苦,尤其他们打仗的地方,是远离中原的西域蛮族之地,已经习惯了温润山水的年轻人,千里迢迢来到荒漠之中驻守,任由这里的风沙吞噬他们的青春和才华。
  五个兄弟,战死了三个,每次写信报告噩耗的时候,都忍不住辛酸落泪,战士们拼命地想着家乡的亲人,绝望地明白自己很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最后的那场战争,是在蒲类海进行的,他们疯狂地同敌人撕杀着,鲜血流了满身都不知道,已经习惯了痛楚的肉体麻木了,看见朋友倒下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感觉。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愿望,消灭他们,杀了他们,然后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亲人的身边。
  他们成功了,蛮族被打的溃不成军,一路向西逃亡,那是比西域还要遥远的西方。
  但是大将军还有些不满足,比起将他们驱逐出境,他更希望的,还是得到匈奴王的首级,在百官列朝的天子脚下呈献上去,为自己赢得更多的荣誉和声名。
  于是他命令我父亲带上一支轻骑,争取在匈奴人在离开这片土地之前截住他们……
  一场战争之后又是另一场战争,父亲带着他的军队出发了,同他们的敌人边跑边打,一直追到连匈奴人也从未到过的遥远的荒漠……
  直到有一天,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没有粮食,没有补给,他们慌乱了起来,顾不上再和敌人撕杀,在茫茫的荒漠上像瞎子一样到处寻找回去的道路……
  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一路上到处都是凄凉的坟包,他们已经无心打仗,只盼着能早日找到回去的路。
  但是,回去的路没找到,却发现了自己的敌人。
  匈奴人似乎很慌张,他们也死了很多的人,在严寒和饥饿的驱使下,甚至吃起了人肉。
  两个民族远远地望着对方,都失去了战斗的雄心……
  就这样,本来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两个民族,在大自然的逼迫下生活在了一起,他们一边艰难地生活,一边继续寻找着离开的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
  昔日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已经变的满头斑白,他们坚定的意志在岁月的摧残下慢慢衰老,很多人娶了匈奴的女子,说着异族的语言,脱下破烂的汉服和盔甲,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匈奴人。
  只有我的父亲,他仍然坚持说汉语,仍然坚持每天早上将头发和胡须梳理的整整齐齐,仍然坚持每天背诵着早已烂熟在心的孔孟之道……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月下发呆,对着遥远的天际思考,喃喃念着临行前祖父对他的教导和大汉英雄们的伟大事迹。
  同伴们还是在持续不断地死亡,新的生命出生了,老的则离开,当最后一个离开他的时候,已经是在好几十年后了。
  “将军……”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对他说着:“不要再固执了,安定下来吧,至少……要留个后……”
  他在冰冷的坟地上坐了三天,不吃不喝,到第四天,匈奴的单于来了,告诉他该离开这里了“我们为您找到一个女子。”他对父亲这样说:“她的父母是以前在大汉虏来的百姓,因此拥有纯正的汉人的血统,您该要个孩子了。” 
  就这样,父亲有了我,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安怀。
  他教我《论语》,《史记》,《孙子兵法》……他给我说屈原,秦始皇,项羽,高祖,卫青和霍去病……他让我学习武功,打坐,静心,修炼内功……
  他把他的一切都传授给我,一心要培养出纯正的大汉的子民,如果自己不能回去的话,至少,要让我回去。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我和单于的儿子乌尔丁一起出去打猎,在幽暗的森林中发现了一片危险的沼泽。
  乌尔丁扔了一块石头过去,刚接触到地面,就骨碌碌地冒着黑色的水泡沉了下去。
  “这里是过不去了。”他沮丧地叫道:“难道我们要往回走吗?在好不容易发现了一点树木的时候。”
  就在这时,几只小鹿跑了过来 ,在看见我们这些拿着弓箭的猎人后,惊慌地向沼泽跑去,越过黑色的地面向森林的另一头跑了……
  “嘿。”他吃惊地叫道:“看来这里不完全是沼泽,既然鹿可以过去,我们也应该可以。”他说完,捡了一根树枝,就往森林走去。
  我拦住了他:“让我来吧。‘我说道“如果陷进去的话,至少我还有办法出来。”他知道我是指自己的武功的事情,于是耸耸肩膀,退到我后面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在沼泽上跳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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