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2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十月 2006年第02期-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陈总开心地笑起来:“行呀,宝生,真机灵!就是你家黄毛儿叫呢!我就是想把五人坪都搬到这儿来!我就是想把五人坪留在我身边!”陈总又拍拍宝生的头,“宝生,记住,以后你就叫我陈总,不许再叫爷爷,咱们高尔夫俱乐部里没有爷爷这个职务。” 
  从那一刻起,宝生从陈总开心的眼神里,就看到了自己的幸运和希望。当年陈总在五人坪插队的时候,宝生根本还没有出生。宝生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陈总,是有一年的春天,正好是开耕下种的日子。那时候大伙都叫他建国爷爷,不叫他陈总。那些日子里,一伙娃娃们成天追在建国爷爷的屁股后头,盯着他手里的照相机乱喊,给我照个相吧!给我照个相吧!建国爷爷就笑,给你们照,给你们照,肯定给你们照,每人照一张,谁也少不了。他手里的照相机噼里啪啦的又闪又响,一伙娃娃们叽里呱啦的又跳又笑。后来,就看见照片了。每个人都有,也有满金爷的。满金爷扶着犁吆着牛在前面走,满金爷的孙女柳叶儿跟在后边,胳膊肘里挂着柳条斗子,正在撒玉茭种子。娃娃们有笑的,有叫的,有嘴里咬着馍馍的,有手里掐着野花的。黄毛儿跑在自己腿前边,卷尾巴翘得高高的。人,牛,犁,树,街巷,房子,石墙,瓦顶,还有炊烟,还有一座连一座的大山,一片连一片的庄稼地……全都留在那些照片上了。又过了好多年,等到建国爷爷开着汽车再来到五人坪的时候。满金爷已经死了,柳叶儿已经出嫁生下孩子了。那时候,建国爷爷指着那张照片说过好多次,我耕地就是满金教会的。 
  有运气的人和没有运气的人是不一样的。有希望的人和没有希望的人看世界的眼光是不同的。自从来到桃花潭,宝生干活儿从来不叫苦,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因为宝生知道,自己是在为自己的幸运和希望受苦,自己受的苦是很快就会得到报偿的,自己今年才十八岁,天底下不是每个十八岁的人都有机会为自己的希望受苦的。就像现在眼前的这群人,他们的运气和希望,就好比草帽底下的阴凉,只有那么可可怜怜的一小片。就是这一小片阴凉也压根就没有什么保障,说不定什么时候刮来一阵风,头顶上的草帽就没有了,人就得光着身子站在油锅一样的毒日头底下。没吃,没喝,没工作,没有人给你发工钱,没人知道,没人管,更没有人可怜你。一个能为自己的希望受苦的人,就是一个幸运的人,就是一个高兴的人,就是一个幸福的人,就是一个受苦受累心里也痛快的人。宝生有几分兴奋地打量着身边的蜗牛们,宝生很自信,宝生知道自己能听到的东西,身边这些人根本听不到,自己能想到的东西,身边的这些人根本想不到。宝生想,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呀。 
  拔到坡顶的时候,每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衣裳。 
  现在终于可以看清楚了:那两棵松树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像两个亲兄弟,像两座苍翠的宝塔,矗立在草坪左边。两棵松树下边,和照片上一模一样,走出来扶着犁铧的满金爷。大黄牛脖子下面挂着牛铃,高高地举着犄角,绷紧了身子走在最前头。一脸皱纹的满金爷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左手握紧扶手,把犁铧深深地插进草地里,右手高高地扬着鞭子。柳叶儿胳膊肘上挂着柳斗子,走在最后边,正低头往犁沟里撒种子。藏在铜雕里的扬声器又响起来了,水声,风声,鸡鸣,狗叫,悠长的牛哞和牛铃,阵阵林涛和悦耳的鸟鸣,孩子们嬉戏的笑声,还有满金爷赶牛的吆喝声,天然无序错杂缤纷地从松树的下面动人地传过来。这一套铜雕做得真好,做得和真人一模一样,牛索,犁铧,鞭子,柳斗,也都是按照原物大小铸出来的。他们正从松树下面平静安详地走出来,如果没有人打搅,他们会一直往前走,会在这片像地毯一样精致的草坪上翻起土地,开出一条深深的犁沟来。 
  每次看见他们,宝生心里都会涌起说不出的赞叹和感动。这赞叹和感动又会搅起一些让宝生更为赞叹和感动的幻觉,看见他们,听见身边那些生机勃勃的声音,宝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们走进了自己的梦境,还是自己走进了他们的梦境。 
  八号果岭是桃花潭的最佳景观地。从这儿向前,你可以看见瀑布和曲折蜿蜒的桃花溪;从这儿向后,你可以看见无数的高楼大厦、立交桥和高速路,起伏重叠,充塞天地,那就是漫无边际的北京城。宝生顺着铜雕的走向,朝前看过去,耳边的声音,眼前的美景,让他暂时忘记了灼热的阳光。 
  远处,翠绿的橡树和枫树从山顶上蔓延下来,茂密的阔叶当中夹杂着落叶松高雅幽深的塔形树冠。高大的乔木下面是枝条蔓延到处丛生的灌木,灌木下面是浓密的草。乔木、灌木和杂草顺着山势蔓延而下,骤然停止在那块巨大的岩壁上。于是,就有一股清泉从草木的波涛中挣脱出来,飞身扑下悬崖,在半空里拉出一道八九尺宽,五六丈深的瀑布。灿烂的阳光下,雪白的瀑布砸碎了桃花潭的碧绿,在进溅的水雾后面弄出一派连绵不断的哗哗的水声。如果遇到桃花盛开的季节,山谷下,河两岸,就像彩霞落地一般簇拥着粉红粉白的桃花,偶尔有花瓣飘落到河面上,星星点点的桃红,在流水的转弯处,河中的卧石前,婉转回旋,流连再三,那时候,清澈幽雅的桃花溪上就生出许多叫人怜惜的婀娜来。从桃花潭走出来,豁然敞开的山谷两侧是起伏舒缓的坡地,地毯一样的草坪在山坡上优美地铺展开来,曲折回转的河水在起伏的果岭草坪中间画出优美的曲线,河的两岸随处散落着金黄的沙坑和银亮的湖泊,好像精美绝伦的首饰镶嵌在果岭之间。远远看去,这条从云霞簇拥的山谷里流出来的桃花溪,简直就是从燕山里走出来的一个梦幻。 
  当然,这一切,这所有的美妙和幽雅必须要等你打到第八洞,必须沿着球道走上果岭制高点,站在这一组精美的铜雕的跟前,你才能突然看到燕山山脉伸向北京城的最后一段山体,突然看到这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景。而这,正是设计者和陈总想要得到的效果,他们希望在这个制高点上获得一种出人意外的感官震惊。正是凭着这个震惊,桃花潭高尔夫球场的第八洞,荣获了“全球最佳五百洞”“亚洲最佳二十四洞”的称号。 
  正当宝生沉浸在美景当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点异样。宝生定定神,再次朝前面仔细打量,他发现那条美丽的瀑布忽然消失了,再听,身边那些所有熟悉的声音也消失了。片刻的诧异之后,宝生很快明白过来——是停电了。宝生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形,只要一停电,瀑布就消失,河水就断流,扬声器里那些千姿百态的声音就会立刻停下来。就像现在这样,一切都没了生气,整个世界都变得假惺惺的。 
  西元2005年12月21日写 
  2006年1月6日改定于草莽屋 
  责任编辑 晓 枫 
   
  耧车 
   
  耧(落候切)车、下种器也。《通俗文》曰,覆种日“耧”,一云“耧犁”,其金似搜(chán,蝉)而小。《魏志略》曰,黄甫隆为敦煌太守,民不知耕,隆乃教民作耧犁,省力过半,得谷加五。崔寔(shì,是)论曰,汉武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輓耧皆取备焉,日种一顷,据齐地大亩,一顷为三十五亩也。今三辅犹赖其利。自注云,“按、三犁共一牛,若今三脚耧矣”。然而耧种之制不一,有独脚、两脚、三脚之异;今燕赵齐鲁之间,多有两脚耧,关以西有四脚耧,但添一牛,功又速也。 
  夫耧、中土皆用之,他方或未经见,恐难成造。其制、两柄上弯,高可三尺,两足中虚,阔合一垅,横桄(guāng,光)四匝,中置耧斗,其所盛种粒各下通足窍。仍旁挟两辕,可容一牛。用一人牵,旁一人执耧,且行且摇,种乃自下。 
  王荆公诗云:富家种论石,贫家种论斗, 
  贫富同一时,倾泻应心手, 
  行看万垅间,坐使千箱有, 
  利物博如此,何惭在牛后。 
  ——图、文引自《王祯农书》“农器图谱集”之二 
  耧车,据史书记载,西汉时赵过首先创制有三个耧腿的三脚耧。先在西汉首都长安附近推广,后传到全国各地。近年在山西平陆县发掘的汉墓壁画中就画着三脚耧播种的图像。…… 
  不用耧车而进行条播,就必须先在田中开沟,接着把种子一粒粒撒入沟内,然后覆土,要经过三道工序。用耧车播种则把这三道工序一次完成,大大提高了播种效率。……耧车是农机具史上一项重大发明。 
  ——图、文引自《中国古代农机具》第七讲 
  孙子牵着黄牛走在前头,爷爷扶着耧车跟在后头。一个七岁,一个七十岁。随着起伏的脚步,山谷里响起叮当叮当的牛铃声,舒缓,从容,悠远得好像一个神话的开头。 
  就像是知道人们要播种了,昨天下了整整一天的春雨。一夜醒来,田野山林忽然平添了许多亮眼的绿色。明艳的太阳把潮湿的山野晒出一层淡淡的雾气,一转眼,薄雾散尽,树丛里跳出耀眼的连翘花,黄灿灿的像火炬,在山坡上东一簇西一簇地燃烧着。布谷鸟的叫声远远地传过来,忽隐忽现,总让人想起哀怨的女人。老福田看着孙子稚嫩的后背,圆圆的脑袋,心里不由得一阵发软。 
  “牛牛,你累吗?累了就歇歇吧。” 
  孙子牵了牛,只能侧回半个头。孙子脆生生地回答:“爷,走吧,我不累。”而后,又反问,“爷,你累吗?” 
  老福田开心地笑起来,“呵呵,不累,不累,牛牛不累,爷爷更不累。” 
  翻耕过的土地吸了雨水了,又松又软。镶了铁犁铧的三条耧腿插进松软的黄土,随着老福田晃动的双手,三行谷种顺着空芯的耧腿,均匀密集地播撤到浅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