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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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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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弯着腰的飞机,看见影子朝着他们移动过来,他刚想直起腰,影子突然缩小,
听得六一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待他站直了身体,六一已经被这个男人打倒在地,捂
着胸口,在地上蠕动,想都没想,飞机挥手就冲影子男人撞去,影子男人闪开,飞
机扑了个空,也一头栽到地上,但也把影子男人吓得不轻,站得远远地,指着六一
说:“好,丫头,你厉害,走着瞧,我能让你成,也能让你死。我这三年的牢,不
会白坐。”说罢,扬长而去,影子越发的抻长了,颤动着,像是扑倒在玻璃上的蟑
螂。
    飞机爬向六一,她浑身抖着,飞机坐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像是摸在电门
上,也跟着她一起抖动,拍着婴儿似地,飞机轻轻拍着六一,说:“别怕,别怕,
没事的。”
    “送我回家!”六一低喃,有点像是梦话,说得也含糊,可飞机听懂了,问了地
址,抱起她,站起身,抬头,招了一辆出租车,上去,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陈紫鸣消失不见了。六一告诉飞机的地址,是陈紫鸣的家。
     
    送到门口,把六一交给陈紫鸣,飞机才不放心地离开,当六一缩在他怀里,无
助的神态,让他下了决心,他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六一不再受伤害。
    伤痕累累的六一虚弱地歪在转角沙发里,粗糙的麻布质感,摩擦着她的皮
肤,使她呼吸到活着的空气,陈紫鸣端来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到她旁边的小桌上,
透过袅袅的雾,所有现实的景象都隐去,化为虚幻,像是舞台上放出来的烟,笼罩
了屋子内的气氛,显得诡秘。
    “你这样,明天还能正常演出吗?”
    听着陈紫鸣来自悠远的声音,六一只是问:“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哪儿不好?
明天演出的时候,我就改。”
    “你跟唐约好在火车站见面,私奔,他却失约,这时候,你的反应应该像个小
豹子那样敏捷暴怒,可今天在台上,你却温吞得像只家猫,病病歪歪的没劲,你应
该发狂发疯,就像这样。’说着,蹭地从坐着的椅子上跳将起来,给她作着示范,
身体前倾,整个人佝偻着,烦躁地来回踱步,六一也离开沙发,学着他的样子,陈
紫鸣还不满意,反身攥住她的胳膊,手把着手的教她,六一疼得吸溜着叫起来,陈
紫鸣赶紧松手,站到老远,六一在空中甩了一甩自己的小臂,又模仿着陈紫鸣的形
体。
    “你得控制你的上身,紧绷但又松弛,别太叫劲,均匀的喘气,哎,好,就这
样,慢慢地感觉着你身上的血液,疏散到全身,从脖子,到前胸,到小腹,到手臂,
注意,放松,吐气,血液穿过大腿,向脚下蔓延开去,感觉到了吗?”
    像是受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六一恍若看到了自己身体里的血流过内脏的旮旯,
顺着弯曲的曲径,顺流而下,顿觉关节被打通了似地通畅起来,整个的人,也好像
被掏干净了,空阔而爽洁,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某种真实具体的实在,她越来
越近地向她所向往的境地靠拢,因着她找到了通往彼岸的通道,她因此满心喜悦,
忘记了身体的创痛,一遍遍的在房间里反复地走着,想要固定她刚寻找到的准确的
外在表达的方式。她就那么一遍遍地猫着腰走着,陈紫鸣在一旁看着,他认为不对
的时候,就给她纠正,她很听从地改正,直走到天亮,她还不肯睡去,为了保持体
力,陈紫鸣强迫她休息一会儿。脑袋还在朝枕头过渡的过程里,六一已经睡着了。
陈紫鸣看着她,想起首演的情形,六一的光彩,完全盖过了李风,除了声嘶力竭的
咆哮,和努着劲的楞撑,他是疏离舞台太久了,跟舞台仇视着,全然没有了曾经粘
在台上的那种亲近,观众的视线,自始至终被六一牵引着,她的开心,她的忿怒,
她的暴躁,和她的风骚,不断地让人意外。人们跟着她笑,跟着她叹气,跟着她一
起憎恶男人,连呼吸都跟她同步。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提心观看演出的陈紫鸣,想她
前世一定是坠入凡间的精灵。

                                   12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六一仔细耐心地抚摸着,化妆室的镜子,打碎过,完整的
一块,被分割成三个,所以,她看到是三个自己的脸,都带着同样的表情,昂一下
头,那三个头,也跟着一起动,她不断地对着镜子做着各种姿势,就有三个一样的
人,整齐地跟随着她。
    清新爽滑不紧绷的脸,透着朝气,弯曲了指头,弹一下,果真有弹性,六一对
着自己满意地笑了,涂着稀释的粉底,似是骤然间带上了假面具,连带她的心灵都
随之庄严了,再涂上一层粉质的粉底,心情又加了一份沉重。眉笔在上眼帘滑动,
让她怦然心动,而深棕色的眼影,使她看上去,于年少中凭添了一抹风尘,眉毛被
化妆师拔去许多,原来的箭眉,变成了柳叶的形状,睫毛刷翻卷着,眼睛累得只想
合上,浓厚色调的妆,影响了她的内心,飞上双颊的胭脂,粉红着,也给她带来了
些许生机,时髦的棕色口红,突兀地强烈,压抑了她按捺不住随时想要漂浮的激情,
对着镜子,她说:“我就是江青这个人物。谁都不能阻挡。”
    闭上双眼,想着人物所要经历的每一个片段,六一放松了自己,慢慢地进入角
色,远离了化装间内来往人们的喧嚣,沉浸在独自的欢娱中。李风的化妆台就在她
的隔壁,她没有隔阂的宁静,倒让他觉得走不进她的世界的悲凉。
    面对她在台上没有章法但却充满活力的表演,他却接不住她的激情,她似一个
深不见底的洞穴,拥有超常的吸引力,挟裹着他连滚带爬地跌进深渊,却让他发现,
原来,深渊还不是最底层。他怕站在她的对面,对着她的浑然不觉。站在舞台上的
他,满脑子的杂念,一会儿想,灯光怎么出得晚了,一会儿又想,这音响太干扰我
的情绪,过会儿还想,下面的台词是什么来着?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演戏技
巧,突然不见了,干枯得寻不到半点湿润,他也只能听着没有水份的骨节,在他的
身体里咯嘣作响,像是随时都要断掉。
     
    开演的铃声敲响,六一已经守候在台口,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小瓶香水,在
耳垂儿的后面,颈间的动脉处,和腋下,分别喷了,像吸了氧,顿时来了精神,亢
奋起来,只等着第二遍铃声响起,她侧耳倾听着台下观众的私语,聚拢了分散着的
底气,准备随时出发。
    突然,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她的脸上,只听见一个女人尖着嗓门骂道:“你这
个婊子!”六一愣住,然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将她掀翻在地,骑在她的身上,不
由分说地捶着,六一用两只胳膊环住自己的脸,不想脏了刚化好的妆,第二遍铃声
在此时响起,当当当地,女人还没达到目的地想要掰开她的手去抓她的脸,六一跟
她撕扯着,她的身上突然轻盈,女人被拉开,舞台监督蹲着问她:“你行吗?该你出
场了。”
    灵敏地爬起来,六一拿出随身的小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还好,捋了捋有些零
乱的头发,当李风站在台中间,她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欢快地叫着:“哈,
我来了!”然后她跨上李风身体,将自己吊在空中,李风搂着她,转了几个圈,他也
跟着她大笑。
    演出照常进行。
     
    来的女人,是陈紫鸣的老婆。本来人在美国,知道了陈紫鸣和六一的事,火速
回来,下了飞机,直奔了剧场,六一的小,还是超出她的想象,可对陈紫鸣的仇恨,
全都发泄在六一的身上,她发了疯地打着六一,不解恨地,还想抓破她那张无邪却
混合了妖媚的脸,要不是被人拉住,杀了六一的心都有了。陈紫鸣躲在景片的后面,
只是看着,他老婆被拉开,他才走出来,女人也打了他一个耳光,他揉揉脸,温和
地说:“回家吧,回家再说。”
    女人又打了他一个耳光,这回打在另一边脸上,陈紫鸣又揉揉,又说:“回家
再说,好吗?”女人再接连打了几个耳光,看的人,都把眼睛挪开,就听见巴掌的响
声,陈紫鸣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下得台来,六一浑身淌着汗,努力站着,全身的重心都转移到双脚,生怕自己
一个闪失,就虚弱得站不稳,大概她早都忘记上台前挨女人打的事了,看见陈紫鸣,
她就问:“你看那场戏了吗?今天的感觉对不对?”
    又一片阴影从她眼前晃过,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她摸着脸,定晴看着女人,诧
异地问:“你干吗老打人?我没招惹你啊?”
    “你偷我老公,我就要打你。”说着,又一巴掌扇过来,六一不知道自己怎么
就出了手,一巴掌也打在女人的脸上,说:“我他妈的就偷了,你怎么着?”女人没
想到她会动手,又接着反手打过去,六一又打过来。俩人噼哩啪啦地有来有往着,
也没人拦,打得辛苦,就都住了手。六一对陈紫鸣说:“你怎么有这么一个泼妇老
婆?你跟他离婚,我立刻就跟你结婚。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女人却说:“陈紫鸣,你给我回家去。”
    这时候,舞台监督来催场,叫六一上台,又轮到她的戏了,临上场前,六一对
陈紫鸣说:“你等我演完这场戏,我就跟你走。”说完,就匆匆上场去了。
     
    待她从舞台上来,四处找着陈紫鸣,别人好心告诉她:“陈紫鸣跟着他老婆回
家去了。”
    六一被抛弃了,她才发现,自己实际上无处可去。从胡明德那儿出来,她搬进
了李风家,从李风那儿出走,陈紫鸣收留了她,现在陈紫鸣带着老婆回他们自己家
去了,她就没地方了。想过回到自己家,但再想想,半夜,敲开母亲的家门,看着
他们难堪的脸色,她又却步了,李风出现在她身边,对她说:“要不,你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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