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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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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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节的脚试探地伸进了苏唯唯的羊毛裙子。苏唯唯再次抬眼望他。他仍然是一
副出神远眺的模样。苏唯唯在他的脚背上狠狠地狞了一把,它缩了回去。苏唯唯向
他伸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说:“你给我老实点。”苏唯唯娇嗔的样子很好看,双
眉微蹙,小嘴翘起,似怒非怒。季节似乎不知所以地看看她,没有言语,继续扭头
看着窗外。
    苏唯唯在饶有兴趣地读着季节的日记。这一段发生在他们相爱的初期:“在我
的一再要求下,这个周未是唯唯去买的电影票,井跑到男生楼下来喊我。一声,两
声,三声之后,我才从窗口探出头去,大声地答应。然后,在各式各样的眼光中,
我得意洋洋、不紧不慢地下楼,带着她扬长而去。我知道,那些眼睛还在追着我们
的背影,象许多个小太阳,照得我暖洋洋的。”苏唯唯用铅笔在旁边批了两个字
“臭美!!!”,然后哧哧地笑。
    季节的脚又伸了过来。苏唯唯怒视着他。他捶着平伸出去的腿,笑着说:“有
点累。”苏唯唯瞪他一眼,说:“别找借口。”却没再阻止,而是往桌子内侧靠了
靠,把裙子舒展开,盖住季节的脚。季节的脚趾摩掌着苏唯唯的腿,慢慢往前爬。
    最柔软最温暖的去处永远在一层帏幕后面。一个永远那么折磨人,永远揭不尽
的迷,藏在这薄薄的帏幕后面。一朵红艳欲滴的玫瑰,在早晨八九点钟的阳光下,
等待着怒放。丰满厚实的花瓣上,晶莹的朝露折射出五颜六色、眩目的光。
    哦,我的耶路撒冷,在挣脱你的那一天,漫长而疯狂的思念就开始了。主啊,
拯救我吧,让我回去。
    苏唯唯瞪着季节,板着脸,说:“别太过份啊!”季节的脸腾地红了,脚缩回
去,不敢接她的目光。
    之后季节开始闷闷不乐。苏唯唯说:“咱们去爬城培吧。”
    城墙上灌木纵横杂草丛生,一条脚板踩踏出来的小路象蛇一样游向远方,在地
势高一些的地方,可以看到它时隐时现的脊梁。四周围没有人。夕阳正往远处的高
楼后面掉落。一派衰败景象。
    苏唯唯开始烦躁不安。
    季节问:“怎么啦?”
    苏唯唯说:“糟了。”
    季节说:“什么糟了?”
    苏唯唯犹豫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季节莫名其妙地开始亢奋,说:“说,怎么啦?”
    苏唯唯红着脸,四下里望了一遍,凑近季节的耳朵,说:“来啦。”
    季节故作糊涂地问:“什么来啦?”
    苏唯唯在季节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说:“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不该明白
的时候乱明白!”
    季节一脸坏笑,说:“那就赶紧回去吧。”
    苏唯唯掀起嘴,说:“来势凶猛,走不了啦。”说罢自己就笑了起来。
    季节说:“那怎么办?”
    苏唯唯说:“东西我倒是带了,只要找个厕所就行。”
    季节说:“这么荒凉的城头上,哪来的厕所呢?”
    苏唯唯急了,哭笑不得:“那怎么办呀?”
    季节说:“你到树丛里去,我在这儿看着。”
    苏唯唯说:“不。”
    季节说:“有我看着呢,你怕什么?”
    苏唯唯说:“我怕你,你是个坏东西。”
    季节说:“随便你,反正我不急。”
    苏唯唯犹豫了一会,说:“你转过身去,蹲下,双手抱在头上。”
    季节苦笑着,依言而行。
    苏唯唯到树丛后面去了。
    季节偷偷回头,看到苏唯唯背着他蹲了下来。
    季节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朵玫瑰,红艳至极,浓得要滴下来。玫瑰越来越大,
迅速遮住了整片天空。季节开始面红耳赤喘粗气。忽然,他拔地而起,冲过去,把
苏唯唯扳倒在地。苏唯唯倒下之际,他看到了她惊恐之极的眼睛。苏唯唯吓哭了。
季节立刻停住了,手足无措。
    苏唯唯声嘶力竭地哭骂:“滚!你滚!”
    季节又怕又羞,木讷地转过身,蹲回原处,嘴里喃喃着:“怎么又来了?怎么
又来了,”
    (全文共2万5千字)

                               静静的产院

                                 茹志鹃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淡墨画似的几笔。公社产院外面的
篱笆上,那些粉色的小花,也分不清朵数,形成模糊的一片,天色晚了。谭婶婶挑
满了一缸水,连气都没有歇一口,就忙着给两个休养的产妇吃饭。在她这样的年纪,
有这一份精力,这是她觉得自豪的。忙完了饭,她走到中间屋里来,伸手啪的一声
扭亮了电灯,一霎时,这一间办公室兼产房立即变得那么宽敞高大起来,一切东西
都好象放着光一样:产床上平展展的白单子,产床横头的白色屏风,白木的三屉桌,
白的墙壁,白的屋顶……谭婶婶觉得奇怪,这些东西给电灯光一照,怎么就比平时
白得多、漂亮得多呢!她眯起了眼睛,把这一切打量了又打量,同时想起昨天公社
杜书记告诉她,养猪场场长张大嫂的二丫头荷妹,已在城里培训毕业,回来就派到
产院里工作。产院增加了一个力量,产院飞快地在发展。谭婶婶心满意足地笑着,
伸手啪的一声把灯扭熄。

    “点灯不用油,不用油也得节省点用。”她重新点起玻璃罩的洋油灯,走去撬
开煤炉,放上消毒锅,把一切要消毒的东西通放进去煮。产妇睡了,消毒锅里的水
还没有开。灯光一暗,仿佛远处的声音听来特别清晰,河那边电动抽水机隆隆地响
着,俱乐部里的无线电收音机声音开得老大,从球场上传来几声短促的哨声。青年
突击队的那些小伙子,昨天忙了一中午,在球场上空拉电线装电灯,现在大概就在
雪亮的电灯下抢球玩呢!谭婶婶摇了摇头,打心里不同意,不赞成,玩皮球算个什
么正经大事,也值得这么开了电灯来干!现时的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不懂甘苦,
好了还要好,好了还要好。谭婶婶抬头看看屋中央的电灯,它带着乳白色的玻璃罩,
静静垂挂在昏黄的灯光中,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感叹。

    什么叫产院?什么叫消毒?休养?电灯?刚解放那时候谁听说过?妇女生孩子,
就象走近鬼门关。五年,谭婶婶的媳妇生孩子,胎胞就是给产婆拿脚踩下来的。
到了五六年初级社的时候,现在公社的杜书记,那时候是社长,要她到镇上医院里
去学习新法接生,告诉她说这也是革命,是跟封建落后势力作斗争。谭婶婶学了一
个月回来,挟了两个卫生包,身上饭单一扎,她就是产院,产院就是她,到处给人
接生,到处宣传卫生科学,和旧的接生婆展开了斗争。

    斗争可是不简单啊!添人口的人家不相信她,冷淡她,旧产婆骂她,造她的谣,
自己本事又确实不高,连产妇要打一支针,都要往医院里送。工作上兢兢业业,还
要受那些倒头气;工作上有了一点疏忽,就更不得了。有一次,一个难产妇,谭婶
婶大意了一下,送医院迟了一步,小孩坏掉了。这一下真叫翻了天。一个旧产婆叫
潘奶奶的,也夹在里面,硬说小孩是坏在谭婶婶手里的,于是产妇家里吵得更凶了。
谭婶婶躲在家里越想越气,旧产婆手里坏掉多少孩子,人家一句怨言没有,反说是
命里摊的,自己工作上有一点过失,人家就恨不得把她生吞了。她想想实在受不了,
就跑到杜书记跟前掉眼泪。杜书记正在场里浸种,听了她的话,也没言语,只是把
两只生满老茧的大手搓得嚓嚓响,想了想才说道:

    “老嫂子,我们这一辈的任务是不简单哪!社会要在我们手里变几变,形势发
展这样快,各种各样的旧思想旧习惯还会少得了?所以我们做工作就叫做干革命,
我们学习也叫做干革命。不会的得赶紧学会,不懂的就得赶紧学懂。”

    ……“做工作是干革命,赶紧学会,赶紧学懂。”现在提到这话,谭婶婶自己
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人民公社成立以后,杜书记说要组织一个产院,拨给
了三间房子。谭婶婶在这房子里,自己做了一张办公桌,弄来了一张高脚产床,发
展了五个床位,这三间房子,再也不是普通的三间房子了,这是一所幽静整洁的产
院。


    “这不是跟医院差不多了吗?”谭婶婶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从产妇咬着头发,
坐在脚盆边生孩子想起,想到那只高腿的产床;从自己三十九岁做寡妇想起,想到
现在进产院做了……做了什么呢!她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名目来称呼自己
的职务,最后,她只能悄悄地用了“产科医生”这个名称。第二天,她起了一个大
早,把自己脑后那个发髻剪掉了,短短的头发,在耳后一崭齐,杂着几根半白的发
丝,显得又庄严又精神。大家见了她,也好象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敬意,不过,大
家还是亲切地叫她谭家婶婶。

    在这里,在这所“跟医院差不多”的产院里,谭婶婶不但剪掉了发髻,她还学
会了打针,打肌肉针、静脉针,学会了作产前检查,学会了量血压、抽血、缝线、
拆线。每每碰到一些小手术,请镇上医生来动手术的时候,她就从从容容的做助手。
对她的熟练沉着,医生也夸奖,甚至有的医生进一步要她自己学着动些小手术。谭
婶婶笑笑,有些得意,同时觉得这些医生,把这产院要求得跟城里的医院一样,她
又觉得好笑。谭婶婶对这一切都感到满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锅里的水嘶嘶地响了,谭婶婶心里翻腾了一阵,就望着电灯,恨不得立时来一
个产妇,她真想在电灯光下面接接生,就象在镇上,在城里的医院里一样:产妇躺
在洁白的产床上,躺在雪亮的灯光下……

    忽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谭婶婶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面孔黑黝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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