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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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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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找不到门路。我想请你用车把我送进宾馆去。”
  “你?”司机怔了怔,“你脑子有病啊?”
  “我是一个中学老师,身体健康,头脑理智,绝对没病。”客人说,“我已经
在宾馆外面观察了半天,从过晌到现在,你这车已先后出入过三趟,警卫对你和坐
在这辆车上的人完全放心,根本不做任何盘查。”
  司机嘿嘿冷笑了:“你敢盯首长的梢,胆子足有倭瓜大,当过克格勃吧?”
  客人不理会他的讪笑和挖苦,把手心里的几张票子压放在司机扶在方向盘的手
上,说:“我不会白让你帮忙,这是一点心意。”
  司机的手不动,问:“多少?”
  “五百。”
  “你挺精明的一个人,不懂行吧?有人转卖招生办头头手签的一次性出入的通行
证,少说也得这个数。你拿我当出租司机使啊?”
  客人犹豫了一下,从旅行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又抽出两张票子,说:“我是一
个穷教书匠,虽说多少也带了一点钱,还要到里面打点,就算师傅帮我一次忙吧。”
  司机咧嘴笑了笑,便把两张票子也一起抓进手心去:“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只管把你送进大门,事情成不成可全在你自己,要是事情办砸了,后果自负。”
  “这当然,当然。”
  “还有,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说出是我用车把你送进去的,从你跨出车
门那一刻起,你不认识我,我也再不认识你,咱俩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扰。”
  “你放心。就是把我抓到派出所去,我也只说是爬墙翻过去的,行吗?”
  “上车吧。”
  奥迪掉过头,重返原路,一切果然都很顺利。到了宾馆大门口,汽车减了速,
客人的一颗心便提溜到嗓子眼,隔着窗帘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白亮亮的自动铁门
顺着滑轨无声地向两侧退去,警卫的两个武警战士敬礼迎立。虽是夜色已深,客人
似乎仍能感觉得到围守的人群中投射过来的目光,或敬羡如火,或冷漠似水,真是
心存冬夏,一言难尽啊。
  轿车盘过花圃,冲上一个小坡,停在宾馆宽阔气派的门廊下,雪亮如昼富丽堂
皇的大堂内的情景已尽收眼底。客人摸索着正不知该怎样把车门打开,司机低声说:
“先别动!”客人便不动,惴惴地坐在那里。说话间,车门已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侍
应生躬着腰,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方,在服侍首长下车了。客人刚要迈腿,司机又不
客气地吩咐道:“关上门,不知道领导正在布置工作吗?”侍应生应了声对不起,忙
又把车门关严了。客人越发不知如何是好,在开着空调机的凉爽爽的车内顿时已觉
脑门上又沁出一层汗。司机冷冷哼了一声,说:“到了这儿,你得装爷,胸脯子得
挺起来,脑袋瓜子得仰起来,你越怕越出鬼!”说着,又顺手从座位旁拿过一只印着
“省招办”字样的文件袋,递过来:“提溜你那个破玩艺儿不行,把东西都放这里
头,谁要问,就说去405找魏主任。记住,说找魏主任。”到了这一刻,客人竟连一
声谢都忘说了,只是紧点头,嘴里应着:“好,好,魏主任,魏主任!”
  司机先下了车,绕过一侧,从外面为他开车门。这个细节立竿见影,在客人跨
出车门,向大堂走去时,侍应生便紧随其后,一直将他送到楼梯口,再没人过来盘
查。尽管他已注意到了,活动在大堂内的人几乎每个胸前都挂着一个带照片的牌牌,
只有他没有。
  其实登上二楼后,一切便开始如履平地,正应了那句话,警戒最严密的地方也
最疏松,或者叫灯下最黑。走廊里极安静,偶有一两个人走动,也都很快进到某个
房间里去了。客人不知道,招生大楼里有很严格的纪律,每个高校的招生人员独占
一室,屋内安设了电脑,住宿和工作都在里面,彼此是不许私自走串活动的,连通
往外线的电话都掐断了。客人东张西望的刚在走廊里走了不久,便有一个女服务员
迎过来,问:
  “先生,您找哪个房间?”
  客人的心紧了紧,但灵机一动,很快就镇静下来,他有意摆了摆手里的文件袋,
说:“魏主任让我找古岳师大的同志谈点事。”
  魏主任显然是这幢大楼里权倾一时的人物。服务员说:“古岳师大的不在二楼。”
  客人说:“事情一多,我就把房间号记混了。能告诉我一下吗?”
  服务员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单单,看了看:“是在523房间。”
  客人掩饰地笑起来:“你看你看,我记成253了。”
  客人转身离去,心窝窝里咚咚狂跳着,步子却努力迈得从容。他默念着奥迪司
机叮嘱给他的“到了这儿就得装爷”的话,虽难本色,却也多少做秀出一些姿态。
  他按响了523的门铃,里面一声“进”,他便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很年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正伏在床上翻阅考生档案。档案足有百余份,摊满
了两张床,还有一些散扔在地毯上,像菜市场上掰扔下来的烂菜叶子。客人心里窃
喜,只有一个人好,这种事人越少越好说话,这叫天赐良机。
  年轻人工作得很投入,眼睛一直盯在那些档案上,像丢烂菜帮一样又将两份档
案甩到地下去。
  客人立在旁边足看了有两三分钟,终于耐不住,说:“这位老师,打扰了,我
跟您说几句话行吗?”
  年轻的招生老师扭过头,怔了怔,说:“我还以为是我们张老师呢。您是……”
  “我姓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与那个粗莽仗义的人是同姓。我为一个考生
的事来找您。”
  “您不是……省招生办的人吗?”
  “不是。我是昨天夜里从一个县城里赶来的,那个县城叫吉岗,您可能不知道。”
  年轻招生人的脸色立刻霜冷下来:“你怎么进来的?”
  “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那请你赶快离开吧。我们的招生纪律很严,公平,公正,公开,你想查询考
生的录取情况,宾馆外面有电脑咨询服务,只需付几元钱,马上就可以知道。”
  “我咨询过了,她已经提档,档案现在就在您手里。”程氏客人的目光在床上
和地下扫过,里面充满了忧郁。
  “既已提档,我们自会公正公平地对待,你走吧。”
  “什么叫公正公平?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因为某种因素一时发挥失常,
就可能改变他一生的命运。而且在招生过程中,大量的腐败现象也不言自明,谁能
保证真正的公正公平?”
  “现实的高考制度就是如此,我也知道其中尚存许多弊端,但凡事都是相对的,
在更完善的制度没有出现之前,我们只能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希望这一点你能理解。”
  “可我的这个学生为现存的弊端却可能付出一生的代价。”
  “我没有时间和你探讨这些玄虚的问题,我的录取工作必须在明早八点以前完
成,明天午间你就可以知道结果了。你要再不走,我就要叫警卫人员请你出去了!”
年轻的招生人已把手放在床头柜的电话机上。
  姓程的客人却仍不动,目光中闪烁出不惜豁出一切的坚定:“您是老师,我也
是,我在吉岗高中任教已经三十二年了。看在您我同为这个可能被某些人轻视却自
信高尚无比的职业的份儿上,我想请您再宽容我几分钟,听我向您简单介绍一下这
个考生的情况。”
  年轻招生人的目光盯在那张瘦削清癯的脸庞上,心似有所动,说:“提送到我
手里的这些档案中,并没有姓程的考生。”
  “这个考生叫章雨莲,立早章,雨中的莲花,女孩子。”
  “不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她是我的学生。”
  “不带任何亲朋关系的学生?”
  “是。她只是我的一个学生,一个让我放不下心来的学生。”
  年轻人弯下腰,从散丢在地下的档案中很快翻拣出一份:“是这个吧?她只超过
我们提档线3分,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你是老师,不用我再解释120%提档的含义了
吧?我必须从这些档案中剔出那个20%去。”
  “可这个考分远不是章雨莲的真实水平。你看她英语只考了97分,可高考前4次
模拟考试,她的成绩都在120分左右,最差的一次也是116分。我把她的成绩单和几
次考试的试卷都带来了。”
  “我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可这能够成为依据吗?”
  “来这里之前,我让她整天都守在电话旁。您是大学老师,英语的口语水平一
定不错,您不妨牺牲几分钟时间直接跟她进行一次英语对话,检验一下她的水平到
底怎样。”
  年轻的招生人冷冷一笑:“程老师,您的心情我理解,可未免过于天真了吧?眼
下的社会连钞票都可以造假,你让我仅凭电话里的声音就轻信一个考生的外语水平?
我的脑子里可没有安装那么高级的辨假软件啊!况且,我也没有这种测检的职责。”
  程老师的脸红涨了,他把头扭到一边去,眼睛死死地盯在墙壁上一幅很抽象的
水粉画上,足有一分钟,才重又面对招生人说:“您这么说,我不想反驳,也无力
反驳。我要告诉你的是,章雨莲是个农家的孩子,家里离吉岗县城还有二十多里,
四面是大山……”
  “我再提醒你一句,我没有时间听有关大山或平原的故事,我真的很忙。”
  “那好,我长话短说。两年前,她母亲病故了,她父亲心情烦闷,加上性情暴
躁,为了承包田的地头地脑,就和村里人抡起了镐头,结果以斗殴致死罪被判处了
八年徒刑,这是一年前的事情。我怕章雨莲在高三的关键一年承受不住这些接连的
打击,干脆把她接到了家里,吃住都跟我们家人在一起。为了这,我把我儿子都撵
到他同学家住去了。章雨莲这孩子懂事,也有刚劲,一年里不声不响就是读书,发
了狠不让她爸爸在狱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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