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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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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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怎么了?” 
听到问话,苏宇青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半开的车窗外,简宁正弯着腰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看到苏宇青苍白的面色,简宁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吓到你了吗?真对不起。”他揉揉脑袋,尴尬地解释:“我天一亮就办好出院手续在这里等你了,看到你来实在太高兴了,所以一下子就冲了过来。哈哈。” 
苏宇青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车门。这样的局面谁都料不到吧,那一场车祸给肇事者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被害人却逍遥事外,照样迎着跑车横冲直撞,看来失忆倒也不全是一件坏事。 
“总算出院了!”简宁跨进车里,把背包往后座上一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再住下去我都要发霉了,发的还是青霉,百分之百的青霉素。” 
望着后视镜中简宁灿烂的笑脸,苏宇青却没有笑,他挪开目光,望向前方:“简宁。” 
“嗯?” 
“系上保险带,我们回家。” 

苏宇青的家离医院并不远,同属这城市最中心的区域,只是这个社区更幽静、更高级,相应的,地价也更加高昂。跑车驶进铁门,简宁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个寸土寸金,公寓高得鸟都飞不过的地方,居然藏着一个静谧的花园。迎面是一片平展展的绿茵,路边的花圃里种的全是纯白的玫瑰,秋千、长椅,乃至三层的小洋楼也都是白色的。小洋楼很有一些年头了,墙上布满了藤萝以及岁月的印痕,白得陈旧,也白得有根有底。 
苏宇青的车一停,就有仆人迎了上来,帮着拉开车门。苏宇青头也不点地下了车,简宁却不习惯这样的排场,被人毕恭毕敬地盯着,他连车都不会下了,仓惶间脑袋直往车门上撞去,却有一只手提前垫在了那里。 
简宁感激地朝这只手的主人望去,原来是一个腰板笔挺的老者,老人见他抓着个背包,微笑着伸出手来:“先生,我来帮你拿。” 
简宁虽然失忆,敬老尊贤的古训却刻在心底,他死死抱住背包,怎么都不肯交出去。两人正僵在那里,苏宇青叫住了老人:“陈伯,他不习惯这样,让他去吧。”转过脸,又对简宁说:“这是管家陈伯,以后你住在这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简宁叫了声陈伯,笑着自我介绍:“我是简宁。” 
那两个字说出去,仿佛有一股魔力,在场的人全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向简宁。陈伯像是想笑一下,借以缓和紧张的气氛,终究也没有笑出来。 
简宁直觉地感到尴尬,苏宇青搭住他的肩膀,语气平静:“他叫简宁,我帮他取的名字。” 

2

喝了杯咖啡,苏宇青开着车回公司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对简宁说:“我知道你有话问我,不过现在我没时间。假如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睡,我们可以谈一谈。” 
于是这天中午简宁一个人在餐厅吃了午饭,不过说一个人其实并不确切,因为自始至终陈伯都在一旁站着,随时为他斟上咖啡。简宁并不讨厌西餐,但被人这样过分周到地服侍,却叫他胃口全无。他试着请陈伯坐下来,或者去做别的事情,陈伯却始终微笑不语。面对这样的老人,简宁只好彻底投降,他匆忙干掉牛排,放下了餐刀。看着一口未动就被撤走的牛尾汤、红酒鸡,简宁欲哭无泪,显然陈伯并不明白,殷勤的目的是让客人舒服,而不是吓得他饿着肚子。 
同样吓了简宁一跳的还有他的卧室。对于习惯了六人病房的简宁而言,那一百多平米的房间已经不能用“间”这样的量词,而是得用“套”来形容,事实上,那也确实是一套房间,起居区、工作区、会客区一应俱全,只是各个空间并不隔断,而是靠别致的摆设加以区别。 
看得出来,这套房间是因为简宁的到来而匆匆布置的,书架上、衣柜中空空如也,窗帘、床单,乃至软垫也都是新摆上的,有些地方甚至还留有折痕,然而那些厚重的丝绒、华贵的流苏,再配上一屋子维多利亚风格的古董家具,营造出的是竟欧洲宫廷一般陈旧、阴郁的气氛。这间奢侈的大房间,简直比陈伯还要叫简宁局促不安。 
简宁试图反抗:“我一个人哪住得了这么大的房间?” 
然而他的抗议太微弱了,立刻被陈伯礼貌的微笑扑灭:“是少爷吩咐的。”老人推开落地窗,把简宁领到露台上:“看,阳台正对着玫瑰花圃。这里和少爷的卧室是整栋房子景观最好的两个房间了。” 
“苏宇青的卧室?”简宁下意识地朝隔壁的阳台望去。 
陈伯笑着颌首:“是,那就是少爷的卧室。”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花圃,纯白的玫瑰初初绽放,丝绒般的花瓣烂漫如银,连空气都染上了挑逗似的甜香。那样的味道让简宁晕眩,他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很显然他被安排住进的不是客房,而是主人的房间,更确切的说,是女主人的卧室。 
简宁不觉失笑,这简直是童话故事的情节了,糊涂的灰姑娘撞上皇家马车,被白马王子领进玫瑰城堡,然后呢?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故事近乎完美,但灰姑娘的性别有点问题,更蹊跷的是,灰姑娘顶着一个有魔力的名字。简宁相信,陈伯他们听到他名字时的惊愕绝非偶然。 
“陈伯,是不是还有一个叫简宁的人?他到底是谁?” 
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陈伯微微欠身,笑得滴水不漏:“少爷会告诉您的。” 
晚餐的时候,简宁没有下楼,借口累了,待在自己的房间,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午饭时的折磨。陈伯来敲了好几次门,先是送上三明治牛奶,接着又问要不要请医生。简宁不胜其烦,最后干脆连门都锁了,关了灯假装睡觉。跟陈伯说话,除了让他紧张之外,根本不会有其他收获,简宁头一次发现,嘴巴严、讲礼貌都是可怕的人格缺陷。 
那一夜星光很好,简宁拖了把凳子到阳台上,抱着膝盖坐了很久。晚风拂动窗帘,长长的流苏水草一样飘摆着,简宁忽然觉得窗帘后的房间不是空的,那儿住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阳光照不到他,然而一旦入了夜,熄了灯,他就回来了,重新占据了那华丽的房间。 
简宁摇摇头,甩掉这奇怪的想法,扭过脸朝花园外头眺望,林荫路上早亮起了路灯,金黄的光晕掩在梧桐叶里,温暖而叫人安心,简宁叹了口气,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开始怀念医院,怀念嘻笑的小护士,怀念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六人病房了。简宁后悔自己接受了苏宇青的建议。一无所有固然凄凉,可要是陷进一段莫名其妙的纠葛里,只怕就更糟了。他暗暗下了决心,等苏宇青一回来,他就跟苏宇青说,他要离开。 
一旦有了决定,简宁顿时觉得轻松起来,他盘算着租房子、找工作的事情,不知不觉竟靠着椅背睡了过去。仲春天气,白天尽管温暖,后半夜却起了风,简宁睡得迷迷糊糊的,虽然感觉到冷,却懒得爬起来进屋去睡,只是缩了缩脖子,依然蜷在椅子里。 
朦胧间,他听到轻轻的脚步,身上被罩了一层东西,蹭着下巴,绒绒的、暖暖的,像是一条毛毯。简宁睡得糊涂了,只当自己还在医院,他舒服地打了个哈欠,正想谢谢护士,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白色的病房,而是一道黑影,逆着光,简宁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觉毛骨悚然。 
“啊!” 
简宁听到自己的惊叫,与此同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简宁,是我,苏宇青。” 
“你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简宁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苏宇青往后退了两步:“抱歉,我看到你这么睡着,怕你受凉,所以从那边的阳台翻过来了。” 
星光下,苏宇青的人和他的声音一样镇定无害,简宁舒了口气:“没事,是我自己神经过敏。对了,你从阳台翻过来?不会吧?”简宁说着,放下毛毯,趴到阳台边好奇地张望,虽然两个阳台只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可这里到底是二楼,而且看苏宇青西装革履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会翻阳台的人。 
“要我再翻一遍吗?” 
苏宇青的话让简宁一怔,淡淡的星光洒下来,苏宇青的牙齿在暗处闪着白光,简宁意识到他在笑,这是苏宇青的幽默吗?简宁想了想,也笑了:“下次吧。” 
话一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什么叫下次,自己不是决定离开了么,简宁揉揉头发:“哦,对了,我想跟你说……” 
“简宁,”苏宇青打断了他的话:“你猜到了吧,这个家里曾经有过一个简宁。” 
苏宇青抬起眼,望着简宁,黑暗中他的双眸宝石一样闪亮,然而简宁可以感觉到,那两道明亮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或者说它们洞穿了自己,也洞穿了拖着流苏的窗帘,苏宇青注视的是那间卧室,是卧室里看不见的主人。 
“他活着的时候,曾在这个房间住过一年,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搬一把凳子在阳台上看书,有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天黑了也不醒。我就从那边的阳台翻过来,帮他盖上毛毯。简宁。”苏宇青垂下头,简宁听得出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爱他,我爱简宁。” 
“我得走了。”简宁掀开窗帘,大踏步冲进房间,屋里太黑,一时之间,他找不到背包,也摸不到开关,慌乱中他差点绊倒,苏宇青想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简宁!” 
“别叫我!”简宁一屁股跌坐在地,落地灯被他殃及,摔到地上,洗礼哗啦响成一片:“你想干什么?为什么给我取这样的名字?如果你以为我失忆了,就可以拿来随便补缺,那就错了!” 
“我不想拿你补缺!没有人能代替简宁。” 
“咚”地一声,苏宇青跪倒在长毛地毯上,借着窗外的微光,简宁看到他的肩膀急促地起伏着,他的声音近乎哽咽:“简宁不会回来。我很清楚,我比谁都清楚。但是……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我不要你做替身情人,我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志的事情,我只求你留下来,这样我可以叫他的名字,我可以听到别人叫‘简先生’,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他的房间有灯光。我要的仅仅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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