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辛格:卢布林的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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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辛格:卢布林的魔术师-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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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许一个愿,病人就复原了;据说有个被征入伍的人从俄国人手里硬是被夺回来;有个哑巴恢复了说话能力,有个瞎子开了眼。雅夏如今被妇女们称为神圣的拉比,神圣的圣徒。她们违反他的意愿,把钞票和钱币像雨点般扔进他的小屋,这些钱他吩咐都散发给穷人。年轻的哈西德派信徒害怕雅夏把他们自己那些拉比的一部分信徒夺走,嘲笑他,并且写了一篇讽刺文,历数他过去的种种罪行。他们送了一份给埃丝特。
  是啊,诱惑始终没停止过。雅夏已经从世上隐退了,但是通过他留下的那扇用来通风和透光的小窗,传来恶毒的议论、诽谤、怒骂和虚伪的奉承。雅夏现在明白,为什么古代的圣人自愿流亡从不在一处地方睡上两夜讲且假扮瞎子、聋子和哑巴。一个人同别人待在一起是无法侍奉上帝的,哪怕用砖墙隔开来也不行。他考虑到背上包袱,手拿拐棍,去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但是他知道这样做会引起埃丝特不可忍受的悲痛。谁说得上呢?她甚至可能悲伤得生病。他注意到她的健康在衰退。她已经在悄悄地跨进老年。玛格达,愿她的灵魂安息,已经向他表明这样的事情是可能会发生的。
  啊,在这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平静的心情的。哲人们说得好,没有悲伤的明天是没有的。但是出于人体内部的,从头脑里、心里孕育出来的诱惑,甚至比外界来的诱惑力量更大。每过一个钟头雅夏都要受到七情六欲困扰。他只要一时忘掉他自己,种种胡思乱想、白日梦、可恶的欲念就会来包围他。埃丝特的脸容会在黑暗中呈现,撵也撵不掉。她会对他微笑,低语,眨眼。他会想到一些供演出用的新戏法,取悦观众的新笑话,使他们困惑的新幻术和杂耍。他又在绳索上跳舞,在高空的钢丝上翻斤斗,在城市的屋顶上空飞翔,一群兴高采烈的观众跟随着他。他会不怕麻烦地尽力撵走这些胡思乱想,但是它们还是像撵不走的苍蝇似的飞回来。他巴不得吃肉,喝葡萄酒、伏特加。他被想再看看华沙的渴望折磨着——什么敞篷四轮马车、公共马车、咖啡馆、糖果店。尽管害着感冒和风湿症,尽管胃里经常感到灼痛,他的欲念却没有减退。身边没有女人,他直想犯俄南的罪行。
  对付这些内心和外界的进攻,他只有两样东西可以用来抵抗——犹太经典和祈祷书。他日日夜夜地研读着,记住了不少章节,躺在草荐上背诵着。“不从恶人的计谋……这人便为有福。”“耶和华啊,我的敌人何其加增,有许多人起来攻击我。有许多人议论我说:‘他得不着神的帮助。’细拉。”他把这些段落念了又念,念得嘴唇都肿起来了。他在心中把魔鬼比作一条又是叫又不断地咬的狗。这言生必须经常用一根根子去把它撵走,从它的牙关里拔出被它咬伤的手脚,用油膏和膏药来治疗伤口。它皮毛间的跳蚤也得经常提防。并且得一直这样做,直到咽最后一口气。
  如果不是偶尔有所缓和,他一定早就死了。埃及狗并不老是凶狠地咬人的。它时不时会退却,打个吨儿。但是你得一直提防着,要不然它恢复了力气,就会重新恶狠狠地扑上来。

                 4
  人们一个个地带着自己的烦恼前来。他们对魔术师雅夏说起话来就当他是上帝似的:“我老婆病了。我儿子不得不去当兵。有个人对一个农庄出价比我高。我女儿发疯了……”有个干瘪的小个子脑门上长着个苹果大小的瘤。有个姑娘打呢逆打了一个礼拜还是没有停:夜晚,月光下,她像猎狗似的吠叫。她的身体里分明藏着一个恶魔,因为她用圣诗领唱者的嗓音吟唱赞美诗和祈祷词。她时不时地讲波兰语和俄罗斯语,这些语言她是不懂的,而在这种时候,她就想去找一个神父,改变宗教信仰。雅夏为他们一个个祈祷。不过他每次都指出他不是拉比,只是一个普通的犹太人,而且还是一个罪人。这些祈求的人的回答是把他们的要求重复一次。有个被遗弃的妻子,她的丈夫已经失踪六年了,她找他找遍了全波兰,大声尖叫,使雅夏不得不塞上耳朵。她把身子在小屋上直撞,好像怀着万分痛苦,一心想把这建筑摧毁似的。她嘴里冒出洋葱和蛀牙的臭味。那些排着队站在她后面的人要求她把诉苦话说得简短些,但是她对他们挥挥拳头,继续大哭大叫。末了,她被人拉走了。“下流货、淫棍、凶手!”她对着雅夏喊叫。
  有个忧郁的青年吐露心里话,说有一些恶魔在跟他作对,把他大衣上的穗子打成结,把乱头发塞在他的胡子里,把他准备用来行洗手仪式的水泼掉,把一把把的盐和胡椒,外加蛆虫和羊粪放在他的食物里,他每次要大小便的时候,总是有个女妖怪来阻挠他。这个年轻人带着一些拉比和其他可靠的见证写的信来证明他讲的都是事实。还有一些卖弄学问的老于世故的人来找雅夏,同他讨论宗教问题,问他各种各样无法回答的问题。游手好闲的小伙子们拿法典上冷僻的段子或者述勒底语的词句来嘲弄他,使他丢脸。他本打算每天用两个钟头接待人,但是结果,他从天一亮到天黑都站在窗口。他累得竟然倒在草荐上,只得坐着做晚祷。
  有一天,雅夏当年的酒友,音乐师舒默尔来看他。舒默尔抱怨说一只手痛得厉害,他不能拉小提琴了。他只要一拿起小提琴,手就感到痛。按琴弦的那只手变得僵硬,没有血色,他把发黄而尽是皱纹的手指头给雅夏看。舒默尔打算上美国去。他带来了皮阿斯克那帮小偷的问候。埃尔兹贝泰死了。博莱克关在雅诺夫的监牢里,查姆一莱勃进了贫民院。瞎子梅彻尔那只好眼睛也失明了。伯里希。维索克尔搬到华沙去了。
  “还记得小个子玛尔卡吗?”舒默尔问。
  “记得,她好吗?”
  “她丈夫也去世了,”舒默尔说。“他在监牢里被活活打死的。”
  “那现在她在哪儿?”
  “她嫁了个扎凯尔科夫的鞋匠。只守了三个月孝。”
  “是这样吗?”
  “你也许还记得泽茀特尔吧?就是嫁给莱布什。莱凯奇的那个姑娘,”舒默尔调皮地说。
  雅夏脸红了。“不错,我记得她。”
  “她如今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当鸨母。嫁了个叫赫尔曼的家伙。他为了她抛弃了自己的老婆。他们的窑子是数一数二的。”
  雅夏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赫尔曼到华沙来带回去满满的一船船娘儿们。我认识一个音乐师,跟他姐姐交情很好。她住在尼兹卡街,一手经营着这买卖。”
  “真的!”
  “那你怎么啦?你当真是个拉比吗?”
  “不,才不是哪。”
  “人人都在谈起你哪。他们说你使死人回阳。”
  “这只有上帝才办得到。”
  “起先是上帝,后来是你……”
  “别胡说八道。”
  “我要求你为我祈祷。”
  “愿全能的上帝保佑你。”
  “雅夏尔,我看到你,可是不认识你了。我没法相信真是你。”
  “咱们都老了。”
  “你为什么这样做啊?为什么?”
  “我当时活不下去了。”
  “晤,那么待在这里面好过些吗?我想念你……日夜想念你。”
  舒默尔是黄昏时候来的。埃丝特亲自来通报他来了。这是个暖洋洋的夏夜。月亮升起了,天空中布满了星星。你能听到咽咽的青蛙叫,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呗诚的乌鸦啼,蟋蟀卿卿地叫。两个老伙伴隔着一个窗户,相对望着。雅夏的胡子差不多全变白了,眼睛前冒着金星。两络乱蓬蓬的鬓脚从便帽底下露出来。舒默尔的连鬓胡子也变得灰白了,两颊凹陷。他凄惨地说:“我对什么都腻烦了,一点不假。我这儿演奏,我那儿演奏。再来支婚礼进行曲,再来支祝你早安的舞曲。吃喜酒的捣蛋鬼们说来说去总是几个听腻了的笑话。有时候就在最热闹的当儿,我直想溜掉……”
  “上哪儿呢?”
  “我自己也说不上。也许去美国。每天总有人死去。我一睁开眼睛就问:‘延特尔,今儿个谁死了?’她的朋友们一大清早就带来这种消息。我一听说是谁,心里就发痛。”
  “哈,那么美国就不死人吗?”
  “我在那边认识的人不多。”
  “死去的只是肉体。灵魂一直活下去。肉体就像一件衣服。衣服一穿脏,或者穿旧了,就丢在一旁。”
  “我不愿意像别人所说的惹你冒火,不过你到天上去过,见过灵魂吗?”
  “只要上帝活着,一切都活着。生命中不会产生死亡。”
  “不过,话说回来,人感到害怕。”
  “没有恐惧,人会比畜生更坏。”
  “人反正已经很坏了。”
  “人是可以变得好些的。全凭人自己。”
  “怎么办呢?咱们该怎么办呢?”
  “不伤害任何人。不诽谤任何人。甚至不生邪念。”
  “那会有什么用呢?”
  “如果人人都这样做人,即使这个世界也会成为天堂。”
  “这是永远办不到的。”
  “每个人必须尽力去干。”
  “那么弥赛亚会来临吗?”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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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茅节一过,雨季来到。刮起了阵阵寒风;苹果从树上掉下来,腐烂;树叶枯萎了,青草变黄。天亮的时候,鸟儿鸣略了一阵,就整整一天寂静无声。仟悔者雅夏害感冒了。他的鼻子塞住,一直不通。一阵阵剧痛经过他的脑门,直传到太阳穴和耳朵上。他的嗓子发哑。夜晚,埃丝特听到他在咳嗽。她在床上待不住了,就披着晨衣、极拉着拖鞋,来到他那里,求他离开这个他用来禁铜自己的牢房;但是雅夏回答说,“野兽一定要关在笼子里。”
  “你要把自己糟蹋死啦。”
  “比害死别人要好。”
  埃丝特回到床上,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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