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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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4-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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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唯唯诺诺地点头,一边向杨结实道歉,并表示要免费提供一个更漂亮的小姐供杨结实消费。杨结实哪里还有那份心情?他带了哑巴石根离开桑拿房,本想好好教训他一顿,然后让他立刻滚蛋的。后来,石根连说带写地告诉他,小普是他的初恋情人。他们相爱了好几年,但由于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家里又穷,小普的父母坚决不同意,硬是活生生地拆散了他们。他一气之下就来外地打工了,想挣一些钱,再回去向小普求婚。没想到,两个人会在异乡的这个地方见面。而且是在那种场合下。 
  杨结实觉得两个年轻人怪可怜的,就原谅了他。心想:自己年轻时也恋慕过女孩子,谁若是敢碰自己的心上人一指头,他也会拼命。然而,那样的好时光却是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自己的心里如同塞了一把烂茅草,除了钞票以外,别的什么都装不进了。晚上,石根躺在床上翻腾了一夜也没睡着,第二天便向杨结实请假,要到城里去找小普,杨结实点头同意了。可是,石根这一去,却再也没回来。杨结实想:他可能带着小普回老家去了,也没怎么在意。 
  过了十来天,杨结实偶然间听说县城的一家小旅馆里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由于不明身份,公安局只好把他们的遗照张贴在布告栏里,让人们提供线索。杨结实听了人们的描述。觉得那男的有点儿像石根,于是,怀着狐疑的心情偷偷去了县城一趟,一看照片,果然是小普和石根。两个人怎么死的,公安局暂时还没有弄清楚。不过,有许多版本和说法在小县城里流传。有的说:他们是同时双双自杀的。有的说,是男的先杀了女的,然后畏罪自杀了。还有的说:是女的先自杀,男的发现后,也绝望地自杀了。总之,两个人都死了,死的时候带着满脸的悲伤和哀痛,从他们的遗照上看得清清楚楚。 
   
2007…5…21 15:22:43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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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6 楼   


  杨结实怕惹上麻烦,也没敢去提供石根的线索。但几天以后,公安还是根据别人的举报找到了窑上,调查石根的情况。杨结实只得把石根的衣物交了出来。不过,石根死在县城的小旅馆里,跟煤窑无关,也跟杨结实无关。两个人的身份很快明朗,死因也大致弄清楚了,据说是殉情而死。小县城的人听说以后几乎笑歪了嘴巴:一个是卖淫小姐,一个是下窑的煤黑子外加嫖客,“殉情而死”,简直就是笑话。再说,都什么年月了,还殉什么情呢?听说连梁山伯和祝英台都移情别恋了,何况是他们呢?简直就是一对傻鸟。不过,两个底层小人物,死了也就死了,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人们议论了一阵子便把他们忘了。 
   
  11 
   
  没有石根作陪,杨结实只好每天晚上回家去睡了。没办法,夜里他不能一个人待在黑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老是会听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声音:铛,铛铛,铛铛铛。那声音时断时续,折磨得他神经崩溃。他拿棉花把两只耳朵都堵上,那声音还是会像钢针一样刺破他的耳膜。只有躺在老婆春平的身边,听着儿子小元安详甜美的呼噜声,他才会勉强驱走那种声音。小元那孩子真的是叫人心疼啊。他长得胖乎乎的,两只眼睛黑亮黑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看着孩子那红润可爱的小脸蛋儿,杨结实便觉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忍受怎样的煎熬和痛苦也是值得的。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就连他心中仅存的这最后一抹美好的念想,也被上帝残忍地拿走了。 
  那一天,县里召开大会,庆祝“百日无事故”活动的圆满成功。中午快放学的时候,小元所在的杨树岗村幼儿园的教室突然倒塌了。除了四个孩子受伤外,有三个孩子被当场砸死,小元是其中的一个。房子忽然倒塌,原因有两个:一是房子本身太旧了,不够坚固。更重要的原因是,房子下面的地基被掏空了。由于杨树岗整个村庄下面都是煤炭储藏区,村里的小煤窑便特别多,星罗棋布的,像摆迷魂阵一样。大家争先恐后、日夜不息地挖啊、掏啊,储藏了几千上万年的煤炭被挖出来,地下水被哗哗地抽出来排掉,里面的不少地方就空了。地基空了,建在地表上的房子便开始裂缝、倒塌。倒塌一户、包赔一户,搬迁一户,地下的煤还是照挖不误。煤几百块钱一吨,如同黑色的金子,搬迁掉几所房子,当然不在话下。没想到,这一次倒塌的会是幼儿园的房子。村幼儿园不在九年义务教育之列,一共只有二十来个孩子,此前房子的山墙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缝,老师向村委会反映过,村干部都在忙别的事情,不太在意,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事件发生以后,村里马上把孩子们送到了县城的医院里,杨结实赶到的时候,小元早已闭上了眼睛,连“爸爸”都没有来得及喊上一声。孩子已经浑身冰冷僵硬了,杨结实还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他不哭也不叫,就那么抱着孩子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空洞、神情呆痴,像泥雕一样。后来,亲戚们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强行把孩子接过来送到了殡仪馆。 
  孩子被火化了以后,杨结实似乎有些灵醒过来了,忽然记起来,在孩子临死的前一天,曾经向他要过玩具“奥特曼”,他因为当时惦着窑上的事情,没顾得上买。现在,孩子死了,他终于有时间买了。他来到县城,一条街一条街地转着,出了这家店,又进那家店,只要是不同型号、不同色彩的玩具“奥特曼”,他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买得已经抱不住了,还在买。仿佛只要他买了足够的奥特曼,孩子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一样。 
  孩子没有出事以前,春平就开始信教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便是念《圣经》,周日则雷打不动地去教堂里做礼拜。孩子出事以后,她没有大声地哭号,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喊叫。她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巴,把嘴唇抿得如同一把薄薄的弯刀一样,两只眼睛里则如同结了厚厚的冰碴子,见了人她一句话、半个字都不说,沉默得如同一块坚硬的石头,对丈夫杨结实她也不理不睬、一脸的冷漠和仇恨,仿佛害死孩子的不是别人,而是杨结实。孩子走了,她干脆做了教堂的义工,每天守在教堂里,默默地擦桌子、扫地、干杂活儿,连家也不回了。 
  杨结实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感觉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如同进了冰窟窿一般。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由于他跟堂哥家是邻居,一回到家里,他就会听到堂嫂那个疯婆子凄绝哀怨的歌唱声: 
   
  先挖出你的肺, 
  再掏出你的肝, 
  空心的人儿你能走到哪一天? 
   
  堂嫂蓬头垢面地坐在家门口,守着她家那条瘦骨嶙峋的狗,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听得杨结实毛骨悚然。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空心的人。整个杨树岗村也是一个空心的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杨树岗的五脏六腑也被掏空了。但人们还在疯狂地掏、疯狂地挖,想停也停不下来,如同中了魔法一般,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地下的矿藏是祖宗留下来的。经他们的手都挖清卖净了,将来的子孙们用什么呢?没有人考虑这个问题,他杨结实也不考虑。他和别人一样考虑的是:怎样才能多挖一些、多卖一些、多赚一些。爹死娘嫁人,管它是天塌还是地陷呢,活一时只能顾一时了。再说,除了花花绿绿的钞票以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充进自己那颗空荡荡的心了。 
  家里不能待,杨结实便只好守到窑上。然而,只要他一踏上窑场,耳朵里就会响起“铛,铛铛,铛铛铛”的声音。以前,他只是夜里才能听到这种声音,现在,他大白天也能听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响,仿佛直接拿煤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一样。以前那声音只是断断续续地响,现在则一阵紧似一阵,如同擂鼓一般,搞得他没有片刻安宁。他拿棉花堵上耳朵不行,他拿被子蒙住头也不行。那声音简直无孔不入,如同一千只疯狗一样,咬住他不放,他无论逃到哪里都躲不过。 
  他算一算,从那一次冒顶事故到现在,已经二十来天了,那两个堵在巷道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活着。到底是谁在“铛,铛铛、铛铛铛”地敲呢?他快要被这种声音折磨死了。他相信,那种声音如果继续敲下去的话,他终有一天会死掉的,不死也会像堂嫂一样疯掉。死他不怕,他活着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但,在死以前,他一定要制止住那种声音。否则的话,他相信,自己哪怕到了阴曹地府里面也不会得到安宁的。 
  他找来技术员周金水,对他说:自己准备开始营救那两个人。他相信他们还活着,而且一直在用煤镐敲击井壁,自己听得真真切切。虽然那两个人的事情只有他和周金水两个人知道,但周金水听了他的话以后,还是吃惊得目瞪口呆。本能地喊道:你疯了吗?杨结实说: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如果不把他们救出来的话,我迟早会疯的。周金水说:都二十多天了,他们即便当时还活着,现在也早已死得透透的了,哪里还有救?我看你是神经过度紧张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但杨结实主意已定,此刻,他已经被那种敲击声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失眠了又一夜以后,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懵懵懂懂地赶到了乡里,找到乡里负责煤矿安全的副乡长孙金成说:自己的窑底下堵了两个人,已经二十多天了,让孙金成想办法调集省上的救护队来营救。副乡长孙金成一听,吓了一大跳:“百日无事故”活动刚刚告一段落,在总结表彰大会上,有关的领导都披了红、挂了花,有两个抓安全的副乡长还被提拔成了正科级干部。县里现在又提出了“争创安全年”的口号,到时候,谁表现得好,就可能直接提拔到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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