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5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08年5月-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何主任,那您看,我现在就带着梁菁菁去给那位保安道个歉好不好?”
  无论多么不情愿,但我今天必须放低自己,来教育孩子学会道歉。
  “为什么道歉?我又没骂他,我只说他没教养!”菁菁高声辩解道。
  何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就你女儿这教养,配说别人没教养吗?
  “菁菁,你迟到跳墙就是不对,人家是在行使职责。找时间去道歉!”我尽量和缓地说。
  何主任接着说:“尤其是文身问题,败坏了学校风气,这在我们学校真是开天辟地。如果处理得不疼不痒,又对其他同学起不到震慑作用,希望你能理解学校的难处。”
  “我理解,同时也愿意让孩子接受学校相应的处罚,但我还是认为梁菁菁应该先去上课。”
  何主任瞅了一眼菁菁,关切地对我说:“梁菁菁要去一中寄读了吧?要我说呀,你就别让孩子为难了,现在的孩子自尊心都特强,挨了处分在同学中也抬不起头来。不如你们明天直接去一中报个到,既然那边同意接收了,也不差一天两天。这样的话,免了孩子的难堪,也让学校有个台阶下。”
  从菁菁的表情看,她明显同意何主任的建议。
  这似乎是上策。双方都避免了尴尬,省时省力。菁菁若去一中只是寄读,档案还留在学校,所以跟学校保持良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我内心充满凄凉:女儿被扫地出门了!过会儿,我们踏出校园的一刹那,将是她和母校最后的告别,没有同窗好友的祝福和惜别的泪水,没有对母校的眷恋与感恩,像是仓皇出逃。她将失去值得珍藏一生的记忆。
  内心还在计算得失,但那个“不”字已经冲口而出。我说我女儿离开这个学校一定不能以被剥夺学习权利为前提。
  由于我的话过于拗口,何主任花了好半天时间才绕明白,她显得很无奈:“你何必较这个劲呢?如果不是有梁菁菁要转学这一前提,我们还不可能这么从轻处理呢!这完全是出于对学生的爱护。”
  在我的坚持下,她说:“这事我可决定不了!”
  “这事”指的是菁菁回班上课的事。
  我带着菁菁去找校长。校长不在,只找到那位看过菁菁“演爱情片”的副校长。
  副校长比何主任强硬多了,他历数了梁菁菁为这个学校创下的几项“吉尼斯”,然后义正词严地说:“我在这个学校工作了十六年,还第一次遇上这种学生!高中不是义务教育阶段,对那些放任自流且屡教不改的学生,我们有权利开除!学校是一片净土,我们不允许任何玷污这块净土的行为之存在……”
  我一向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尊重“秩序”,从未思考过某一“秩序”存在的合理性。如果此时,我的身份是个旁观的家长,我会为女儿的学校有这样一位强硬维护校规校纪的领导而高兴,会为他果断开除一个劣迹斑斑的学生而叫好。没错,在我的愿望里,学校就应该是一块净土,孩子们在这里可以排除任何杂念,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人更多的时候是屁股决定脑袋,话一出口就走了样儿。
  “校长,对这一点,我有异议。我认为学校是世俗之地,不是净土!因为走进这里的学生都是普通孩子,教育的目的是让他们掌握做人的基本技能,而不是要把他们修炼成圣徒。我也反对中学生谈恋爱,但在内心里,我又抱有理解。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十七八岁的孩子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有恋爱的需求,只不过,为了高考这个大目标,他们必须将需求强行压抑住。我女儿错就错在太顺乎本性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品德有问题,更没有损害到他人的权益。每次开家长会,你们校领导都要提‘厚德载物’,虽然我无法给这个词下确切定义,但主旨应该是宽容和接纳吧?那为什么你们连青春期的小小叛逆都忍受不了?我女儿是以高出分数线三十一分的成绩进入这所学校的,她就读的权利无可争议,不是轻易就能剥夺的。为了大家不伤和气,今天我先把她领回家,明天再过来上课!”
  车子启动,坐在后排座的菁菁喃喃说了一句:“对不起妈妈,我今天是想……”
  我喊道:“你要是不想让我往树上撞,请闭上嘴好吗!”
  雨刷在来回空转着。天上没掉一滴雨,可我的眼前依旧一片模糊。
  当我把钥匙刚伸进里层门的锁孔时,门突然打开了。泽俊站在我们面前。由于距离太近,他的面孔一下子狰狞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如此丑陋的泽俊。菁菁吓得啊呀大叫了一声。她其实是怕泽俊的。
  “我看看,你往身上文了什么?文哪儿了?”泽俊冲女儿吼着。
  对泽俊的仇恨代替了先前所有的怒火。
  我用身体挡住他,柔声地对女儿说:“去,洗个澡,然后休息—个小时。”
  菁菁领会了,急忙往洗手间进。
  泽俊继续吼:“你学习狗屁不是,把心思全用在整歪门邪道上了!要把全家人都作死?”
  见我拦着,泽俊马上转过来找我的茬儿。
  “转学的事办完了吗?
  “没办!”
  “你不是要等下学期再办吧?”
  我微笑着:“可以啊,下学期,甚至下下个学期都不晚呀,顶多复读呗,反正她早上学一年。”
  泽俊的眼仁变成了浅灰色,非常透明,简直能看到脑浆在里面燃烧。我知道这话对泽俊的刺激有多大,他是个精英意识极强的人,女儿复读,等于扒掉了他的半张脸皮。歪打正着的是,说完这句话,我的心清亮了许多。有什么可慌乱的?只是复读一年,不是天塌下来了,也许因为这一年,她的人生从此走得更夯实了。只要我们稍稍压抑下虚荣心,放低期盼值,这种事就会看得透彻了。
  “你就惯她吧,能惯出好玩意儿来?我告诉你,将来你等着遭罪吧你!”
  “惯着也比撒手不管强。至于将来我遭不遭罪,你说了不算!嘿嘿!”
  突然,他颓丧下去:“对,你不遭罪,是我遭罪,行吧?我要遭报应,我不得好死!”
  我看见两滴硕大的泪挂在他的眼窝里。
  这只能让我蔑视他。
  泽俊向来就是这样,事小的时候,他得过且过,坐等小事化了。一旦事情大了,他便怒发冲冠或能躲就躲。少年得志的男人,因为不会衡量自己,日后成为废物的概率要比其他人大。
  “行了,我们都平静一下再交流看法,好吗?”我轻声说。这温柔里面没有关心,也没有对发那条信息的悔憾,连同情都没有一丝。只是怕他失去理智,动用武力。他打过我一次。
  “我现在也很平静,但是,”他在这个转折词上加重了语气,“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交流的了!你不是早就在策划离婚吗?”
  “这事以后再说吧,还没考虑清楚呢。现在也不是时候……”我含糊地说,还是不想刺激他。
  “以后跟我说话不用客气,也无需遮掩,直截了当最好。何必用那种方法逼我离婚呢?
  “我听不明白。”
  弹指一挥间,在泽俊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陡现一小团发光体。定睛一瞧,是只钻戒。好面熟。
  “难道不是你亲手把它扔到我车里了吗?”
  在泽俊的提醒下,我意识到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扔到你车里了?”我在脑海中快速搜索关于这枚戒指的最后记忆。
  猛然间,我觉得全身所有的热量都集中到脸上。我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戴这枚戒指是去见于柏的妈妈,那天我正好开泽俊的车,可能往手袋里放它的时候掉落了吧。好似做过的肮脏事被戳破了,我羞愧难当。如果我覥着脸把真相解释一下,泽俊也没什么可追究了。但我宁愿他误会到永远,也不愿叫他知道我曾经把婚姻当做底气来跟一个贫病的女人炫耀。我不能把这道心灵的缝隙呈现给他。
  看到我的大红脸,泽俊露出几丝得意的神色,好像一个魔术师在露完绝活之后,正等着观众给予掌声。我真怕他指尖一动,又有意想不到的证据源源不断弹出来。我和于柏妈妈见面是在一个多星期前,这中间,泽俊洗过车,所以他不会是今天才发现这枚戒指的。他一直揣到现在,无非是想跟我出现争执时,打个伏击而已。
  “你要往那上面想,我也不拦着。”我说。
  泽俊捏着戒指的手在颤,吼道:“这玩意儿你还要不要?”
  菁菁头发湿漉漉地从洗手间里出来。
  为了避开泽俊的逼问,我转向女儿:“休息一会儿就赶紧学习啊!”
  泽俊又以更高的分贝吼道:“给你三秒钟,这个,你,要不要了?”
  女儿吃惊地看着父亲,没有走开,拉住我的手。那种温暖几乎让我痛哭流涕。
  “到底怎么着你?”泽俊逼问。
  看他的丑态,我同归于尽的心都有。我忍住泪水,竟然笑着说:“要不要都行,随你便!”
  泽俊的拳头使劲一挥。
  我猛地闭上眼睛,似乎眩晕了一下。
  只听见女儿一声凄厉的长嚎。
  “你在干什么啊?”
  我睁开眼睛,周身没有任何疼痛。泽俊紧绷着脸站在两米开外处。
  菁菁直视泽俊,哭喊着:“爸爸,你真的扔了?说扔就扔了,那是你们的结婚戒指?你下得了手啊?”她又转头向我,似乎要证实一下刚发生的事,“妈妈,爸爸真把你们的结婚戒指扔了?他这是干什么啊?”
  落地窗开着。我仿佛看见一条闪亮的弧线划过天空。
  钻戒是泽俊第一次出国买的,无论做工还是重量当时国内少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它曾是我们家最值钱的物品。
  女儿哽咽着:“都是我不好,我惹的祸……”求求你们,求你们别因为我成了仇人……对不起……”她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抱住她,安慰着:“宝贝儿,别那么想,不是因为你,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
  我把女儿扶进我的房间。泽俊见事情搞大了,也偃旗息鼓,跟到门口,讪讪问了一句:“晚上,你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