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5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08年5月- 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次洛在人们的笑声中下了梯子,脚上的泥靴却被梯子上的一根铁钉剐出了一道口子。次洛的阿爸坐在参加婚礼的人群里,看到次洛忽然在梯子上打了一个趔趄,不由“啊呀”了一声,他立刻感到次洛脚上那双借来的泥靴有了问题。
  婚礼上忽然有了这样一个插曲,气氛似乎一下热闹了许多,但次洛和次洛的阿爸却高兴不起来了——当次洛一脸胆怯地走到阿爸面前时,阿爸就看到他左脚泥靴的靴腰上赫然张开着一道口子,就像是一个咧开笑着的嘴,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次洛的阿爸虽然生气了,但又不好发作,就让次洛坐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要去。这时候,阿吾达贝又开始歌唱了,他醉得有点不能自己,这一次,他唱的不是一首酒曲,而是一首拉伊!
  美丽的水晶晶花啊,
  要盛开在查美河边,
  狠心的冷霜啊,
  却摧残了它的花朵。
  多情的歌手达贝啊,
  要迎娶心爱的姑娘,
  狠心的父母啊,
  却把她嫁到了远方!
  婚礼忽然变得鸦雀无声,难以抑制的哭声却从新娘赛措的洞房里传出。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怒骂:“把这不知羞耻的家伙赶出去!”随着怒骂声,几个小伙儿就向阿吾达贝冲了过去,其中一人拿出马鞭,朝着阿吾达贝的脸狠狠抽了下去,一道血印即刻出现在达贝的脸上。那血印就像是一只蠕动着的蚯蚓,就那样显赫地趴在达贝的脸上。那几个人架着达贝走出了大门,次洛惊异地看着被架出大门的阿吾达贝,又看看身边的阿爸,阿爸脸上毫无表情。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送亲队伍是第二天回来的,阿爸回到家里,什么也没做,他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赔偿被次洛弄坏了的泥靴。婚礼上发生的事,像个谜一样朦朦胧胧地装在了次洛的心里,他不敢问阿爸,阿爸也没有想给他说说的意思。经过阿爸阿妈的商量,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卖掉两张羊羔皮,用卖羊羔皮的钱再买一双泥靴,赔偿给南杰大叔家,被次洛弄坏的这双泥靴就让次洛穿着。如此,给次洛做一件“擦日”藏袍的计划就要往后推推了。
  阿妈用毛线把泥靴上的裂口细细地缝住了,缝住了的裂口像一条蚯蚓。从此,次洛有了这样一双泥靴。
  清晨,当次洛走过查美河边。河边的水晶晶花们都发现了次洛脚上的变化,它们看到次洛脚上的那双条绒布鞋不见了,那只从破洞里露出来的大拇指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泥靴,左脚泥靴的靴腰上那道缝补起来的裂口,就像是一道伤疤一样狰狞又丑陋。水晶晶花们还发现,次洛自从参加了婚礼回来以后,似乎是换了一个人。本来,它们还以为次洛回来后,会把自己的一些所见所闻说给它们听,即便是不说给它们听,对它们依然像以前一样视而不见,但也会说给他的羊群听,那样,它们也可以听到一些的。可是次洛却并没有说什么,他整天一言不发,有点闷闷不乐,时常看到他坐在草滩上发呆。水晶晶花们感到很奇怪。
  水晶晶花们放弃了要对次洛进行一次惩罚的想法,它们共同认定次洛有了心事,并希望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次洛却很少从查美河边走过了,以前,每天要从河边走过好几次,现在一天也就一两次,有时候连一次都没有。尽管这两天刚好是青海湖裸鲤的产卵季节,到查美河里产卵的裸鲤不计其数,挤挤挨挨的,满满的一河几乎都是鱼。要是以往到了这个季节,次洛只要把牛羊赶到草滩上,就迫不及待地到河边来了,他和鱼们游戏、捉迷藏,追逐着,打闹着,水面上不时掀起一朵朵的浪花,河岸上不断传出他快乐的叫声。每天每天,他都玩得不亦乐乎。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和鱼们一起玩耍,他把满河的鱼都放在了一边。他的反常行为让水晶晶花们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心。
  这一天,次洛朝着查美河走来,但他几乎没有心思去造访那片开满水晶晶花的草地,再一次径直走进了金露梅的灌木丛,草地上的水晶晶花们眼看着消失在灌木丛里的次洛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它们只有寄希望于那些金露梅,到时候从它们那里听到有关次洛的只言片语。
  次洛走进灌木丛,再一次来到了他曾经遇见阿姐赛措和阿吾达贝的那片沙地上,他在沙地上坐下来,愣愣地看着脚上的泥靴。满树上金黄的金露梅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次洛,大气也不敢出。草地上看不到次洛的水晶晶花们更加着急,翘首看着灌木丛的方向,一副焦急等待的样子。
  次洛把自己脚上的泥靴脱了下来,把它们并排放在一起。两双泥靴紧紧地靠在一起,显得安静顺从。
  “你们是天生的一对!”次洛对着泥靴说。
  “你脸上的伤疤还没好吗?”他对着那双靴腰上有裂口的泥靴说。
  金露梅们吃惊地看着他,他们看到次洛的脸上挂着眼泪。而外面的水晶晶花们依然一无所知,它们急切地盼望着次洛走出灌木丛。
  '责任编辑 徐则臣'
  公园
  作者:蓝 石
  蓝石,本名石效纲,男。现居北京,自由撰稿人,曾发表过中短篇小说多篇。
  傍晚,老王正坐在自家小卖店里看电视,老张拎着菜拉门进来了。老王与老张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的那一刻,她发现老张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像是在有意隐藏什么。老王故作随意地抬手打开客厅的白炽灯,屋里霎时明亮起来,老张刚刚染过的一头浓密的黑发完全暴露在老王眼前。老王眯起眼,不太相信地盯着老张的头发仔细看了会儿,然后,乜斜了老张一眼,什么都没说,起身走进卧室,房门随即发出嘭一声闷响。显然,老王生气了。老张知道,晚饭只能自己煮袋方便面凑合了,好在小卖店最不缺的就是方便面。老张煮方便面时,又往里面卧了两个鸡蛋。
  小卖店是以老王的名义开的。她临退休那年冬天,在车间的楼梯上摔了一跤,到医院一检查,说是股骨颈骨折,做了置换手术后,经医疗机构鉴定,为八级伤残。老王一直歇到退休,还在街道办了张残疾证。然后,老王利用自家住一楼的便利,开了这个小卖店。小卖店虽然开在一个只有五栋楼的小区里,但由于老王手里攥着伤残证,免除了多种七七八八的费用,每个月的收入还是比较可观。同时,老王也算给自己找了个营生。毕竟,她的腿脚不灵便,平时连小区的大门都很少出,没事的时候,顶多在自家种的花花草草前打打麻将,这样既不耽误卖货,又可以自娱自乐,何乐而不为?
  老张今晚心情好,食欲也就格外旺盛,三下五除二,一大碗方便面下肚了。吃得满头大汗的老张用毛巾擦了把脸,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站定,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果然如小吴所说,染过头发的他年轻了,而且感觉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老张叉开双手的十指,将头发从两鬓向额头上方聚拢,头发末梢都染得很仔细,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老张胳膊肘撑在柜台上,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起身犹豫着推开老王卧室的房门,想问问老王是不是又胃疼了。他知道,老王一生气就有胃疼的毛病。刚刚还平躺着的老王见他进来,索性把肥胖的身躯迅速翻向了墙壁一侧,床铺随即发出一阵嘎吱声,接着,老王大概还嫌自己的情绪表达得不够充分,干脆抓过线毯,把头蒙了个严实。
  自讨没趣的老张悻悻地退回到自己房间,也早早躺下了。明天是交谊舞比赛的日子,他要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如果仅仅因为老张染了一头黑发,相信老王不至于生这么大气。人嘛,虽然年纪大了些,又是个退了职的干部,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染发也不足为怪。关键是,老王由此联想起一件并不久远的往事。
  大约七年前,当时老张任职的单位准备搞部门领导换届竞聘,老王曾劝老张,现在正是较劲的时候,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衣着要穿利索些。别总邋里邋遢的。然后,老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老张白花花的头发,说:“头发也该理理了,顺便再染个头,提提精气神儿。”老张不以为然。“我在单位干了快一辈子了,谁不知道我是少白头,别扯那些没用的。”尽管老张头发花白,但根根浓密坚挺,剃下来一撮都能当毛刷使。
  老王劝了几次,老张仍我行我素,不修边幅。为此,老王痛心疾首地说:“让你染个头会少块儿肉吗?”
  “就是长块儿肉我也不染,这辈子我绝不会染头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时的老张已经有所耳闻,在局内的派别斗争中,与他关系密切的副局长已是节节败退,正处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状态。想到这些事情老张就烦,不然,他也不会冲老王乱发脾气。虽说老王在厂里只是个车间出纳员,但她心里也清楚,无论是整齐的着装,还是染后的黑发,都不能对老张的连任起决定性的作用。老王的意思是,起码你要向领导发出一个信号,你身体是健康的,心是年轻的,也有信心有能力再干一届。那年老张五十六岁,再干一届正好退休走人,这辈子咱虽没有建立过什么丰功伟业,但也算是善始善终。老王唠唠叨叨地埋怨老张时,他并没有做任何解释。老张懒得理老王,况且这些话要追根溯源,是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清楚的。
  巧合的是,那年与老张一样以杂毛形象示人的几个老处长无一幸免地被“换届?了,而另外几个染了头的老处长却齐刷刷地迎来了“平稳过渡”。原来,几个染了头的老处长是得到过领导的某种暗示。那种暗示跟老王提醒老张的意思差不多。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幕后交易,老张就不得而知。
  老王摔断腿住院后,老张在单位基本上处于半退休状态,一半时间在医院陪老王,一半时间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过下去,但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