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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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3期-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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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划着让他上来,他就用手比划着让他们下来。三个鬼子也真热得够呛,脱吧脱吧就下了湾。湾周围是一棵一棵的大柳树,柳阴遮住大半个湾,湾里的水挺凉爽,三个鬼子在水里觉得痛快极了,唔里哇啦直叫唤。蜂王借机上岸,三五两下穿上衣服,正想脱身,一个鬼子光着屁股蹿到岸上,抓起步枪直吼:走的,死了死了的!蜂王站住脚,做了个鬼脸,朝着鬼子比划着说:我的,给你抓鸡吃的干活!鬼子紧逼着:抓鸡的不要,,花姑娘的干活!蜂王连声说:花姑娘的有,你的上来上来的!说着就反身往自己家走,那个鬼子在后边紧跟。另外两个鬼子听说有花姑娘,也一齐蹿到岸上,抱着步枪和衣服,也跟上来。就这样,蜂王被三个光屁股的鬼子一步一步紧逼着进了自己的家门口。蜂王从屋里取出来半碗蜂蜜,三个鬼子争着吃起蜜 来。蜂王借此机会,打开三个蜂窝,他用笤帚在每个蜂窝内搅几下,成群成群的蜜蜂就涌出来。这些蜂在院内打个盘旋,就直奔三个正在喝蜜的光腚鬼子,刹那间三个鬼子满头满身都落满了蜜蜂。三个鬼子号叫着在院内乱转,摸起步枪就胡乱开枪。这时蜂王早躲到屋内透过窗户看热闹去了。三个鬼子被蜜蜂蜇遍的脑袋一会儿就肿成锃光瓦亮的肉蛋,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蜂王见时机已到,抡起割蜜的哨刀,将三个鬼子一个一个捅死,还缴获了三支步枪。随后,蜂王把乡亲们找回来,在村后芦苇地里挖了个深坑,把三个光腚鬼子埋了。后来,他又将三支步枪交给了游击队……
  他六十岁刚露头那两年闹饥荒,村子里饿死很多人。小学生放学后饿得眼黑回不了家,老年人闹水肿蹲在墙根像无家可归的人,那些壮劳力半肚子草根树叶扛起锄头走不动路。蜂王的那些蜜蜂也因采花困难割不了多少蜜。尽管如此,蜂王仍是每天为向他伸手的乡亲提供一些救命的蜜。这年秋天的一个黑夜,突然下起了大雨。蜂王怕破旧的西屋被雨淋坏,屋内存放的两罐蜂蜜他要去看一看。当他进入西屋点灯照亮时,突然发现西屋的外墙被挖开一个洞,有一个人的半截身子钻进来,因为洞口太小,也因为挖洞的人已用尽了力气,身子卡在洞口,进不来也退不回去。蜂王借灯光一看,此人正是村南头的大老黑。蜂王看着大老黑羞愧而无血色的脸,伸出双手把他拽到屋内来。蜂王说你千不该万不该挖墙偷蜜,你需要蜜给我说一声不就得啦,何必冒这个风险呢。蜂王说着打开蜜罐装一瓶蜂蜜给大老黑,并找个破蓑衣给他披在身上,送出大门……
  蜂王躺在灵床上,这些生活片断在他大脑屏幕上闪现着,逐渐逐渐模糊起来,逐渐逐渐淡化消失,当他脑袋里完全成了空白的时候,蜂王就停止了呼吸。
  村里人好长时间不见蜂王,觉得有些纳闷儿。看看他家的大门,总是反锁着。开始,人们以为蜂王是被哪里的养蜂户请去传授养蜂经验,见总不回来,便产生了怀疑。终于有一天,几个乡亲卸下他家的大门,才发现早已死去一个月的蜂王正安详地躺在灵床上。尸体并没有丝毫腐烂,脸上的肌肉还挺活泛,嘴角尚留着浅浅的笑意。
  出
  殡
  大丑心里想,谁家出殡就等于谁家演一台戏给村里人看。这倒不是按乡俗必请的吹鼓班演的那种小戏,人们要看的重头戏是出殡那天孝子一家的“哭戏”。孝子一家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心里怎么难过就怎么哭,要知道最重要的是要让看出殡的人对你的哭给个很高的评价。一般地说,男人哭要惊天动地,女人哭要活来死去,孩子哭要满脸鼻涕。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这三条标准就是门道,孝子要冲着这样的标准去努力。村里人的评价不可小看,你在村里树个什么样的形象,你在村里人心目中占个什么位置,你今后说话在村里的分量,都与这些评价密切相关。
  大丑最怵头的就是这个“惊天动地”。他是一个挺古板的蔫人,平时很少说话,更是少有吵吵闹闹、吹吹唱唱能锻炼嗓门的活动。一下子要让他哭出个惊天动地来,实在是难为他。但大丑是心里亮堂的人,他知道此事的重要,从他老母亲卧床不起那天开始,他就认真地准备起来。怪不得四邻八舍都纳闷,为什么平时从不喂猪的大丑一下子接替了他媳妇当起了猪倌?平时他常说最烦的事情就是跟那群猪打交道,可现在一天三时都听得到大丑大声音不间断地吆喝“ 啰啰——啰啰啰啰——”的声音,原来是借喂猪来练嗓门儿。老母亲在炕上躺了半个月,大丑就一直当了半个月的猪倌,等老母亲死后直到出殡的这六七天里,大丑仍旧当他家里的猪倌。人们发现,大丑这阵子说话的腔调大变样了,不论跟谁说什么,总是高扬着嗓门儿,说话的声音的确比原来洪亮多了。
  大丑媳女王平常就挺泼,一般时候要让她哭个“活来死去”并不难,她就是装也能装得出来。现在难就难在她与婆婆多年就不对眼。婆婆当家时抓她的毛病总是一针见血;她当家后对婆婆便经常数来骂去。现在婆婆死了,她怎么也难过不起来。她跟大丑说,别的时候让我装哭都成,现在让我装我倒装不来。大丑开导她,你哭的时候就光想自己的委屈,把半辈子难过的事都罗到一块,不就哭出来啦?关键时候咱要给村里人一个样子看看。大丑媳妇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等到出殡这一天,大丑还真的亮了几嗓子。当抬棺材的壮汉们走进北屋,围着棺材立定,同时弯腰下手的当儿,号头便一个霹雳般地亮出了号子,随着这一声号子,那具沉重的棺材一晃。就在棺材离开地面的一刹那,大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声音像来自天外,又像来自地心,震得围观的人们一激灵。随之,他媳妇拉着女人们也大哭起来,他儿子拽着小弟兄们大哭起来,整个天井里,哭声如雷,这雷霆之哭几乎要把小院的院墙鼓破。挤在院子内和等在院子外的人群,都禁不住发出同样的赞叹:大丑这人是大孝子,他娘在世时算是尽了孝道,他娘要走了,他又能哭得惊天动地!真是难得呀!
  在人们赞叹的同时,大丑突然嗓子哑了。大丑一哑,男人,女人,孩子们以为出了什么事,都停了哭,抬头去看大丑,一时间院子里的空气凝滞了,而号头单调的号子更衬出这院子里的死寂。此刻大丑又有超常的发挥,他急中生智,极快地将中指咬破,把血吸储到口腔内。于是大丑的哭虽然几近嘶哑,但他鼻子里流出的鼻涕和嘴里流出的口水混合在一起,都挂着鲜红的血丝。这使看出殡的人们又吃一惊,随之又是一片赞叹:哭出血来的孝子,咱村还是头一个!
  此刻,大丑媳妇的哭声又停止了。人们转眼看去,大丑媳妇哭死过去了。于是一群围观的妇女帮着盘腿、掐人中。人们正紧张之时,大丑媳妇突然又大放哭声,人们一惊一喜,便又各自离散,继续当他们的观众去了。从院子里到村边十字路口,从十字路口再到坟地,一路上大丑媳妇哭死过三回。人们评论说,甭看大丑媳妇跟婆婆平时上不来,没想到她还有这份孝心,看来这个婆娘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有人说,大丑媳女刁娘家娘刚出殡不久,她是哭婆婆想起亲娘来了。但这只是猜测,谁能单凭着猜测去作出评价呢!
  孩子们的表现也意外地好。大丑儿子平时干净利索,这时就哭得满脸鼻涕。他随哭随用那只脏手抹脸,那哭相真让看出殡的人们伤心。有几个远房的孩子是来陪哭的,他们富于同情的纯洁的心灵被大丑儿子的痛哭感动了,本来他们并不难过,可是此刻也都哭得非常痛心。
  在坟地里,当棺材放进墓穴,调正方位,准备埋土的时候,大丑突然跳入穴中,哭喊着要与老娘同去;大丑媳妇见状也挣脱搀扶她的人连滚带爬地跳入墓穴,哭喊着要婆婆带她走;大丑儿子也真懂事,见父母如此,自己也跟着跳入墓穴。三个人围住棺材,用力拍打着,哭天抢地。看出殡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挤到墓穴边沿,见男人女人和孩子哭得那般死去活来,也都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出殡之后,大丑和媳妇都病倒了。只有 儿子一点儿事也没有,他照常上学放学,照常欢跳歌唱,只是猪倌的活儿暂时落到了他的肩上。
  大丑和媳妇三天之后又起床了。应该说一切如常,大丑还是那样地蔫,大丑媳妇还是那样地泼。看不出来的变化是,他们对自己的表现能力更加自信,他们说话做事也或多或少地世故起来。
  拜年
  大椿最怵头的是拜年,最看重的也是拜年。他总觉着不走拜年这一场,旧年就不算结束,新年就没法儿开始。可是拜年又确实让他费尽心思。昨晚上熬三十熬到四更天,最后说是多少睡一会儿,早晨起来好有劲儿去拜年,可是大椿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思考明天早晨拜年的路线,先去谁家,后去谁家,到谁家要见到谁,见了谁怎·么说话怎么磕头,都要心中有数。这一年过去了,一年中磕磕绊绊的事一大堆,碍着这个啦,得罪那个啦,张三李四、四邻八舍,他都要利用拜年取得谅解。
  头一桩事就是他和大牛的矛盾。去年刚一开春,大椿和大牛像往年一样,结伴到东北去卖小鸡。每年都是开春出去,麦收回来。一年的花销就靠卖小鸡赚得那几千块钱。每年都是出村到县城去上汽车,坐汽车到德州上火车,坐火车赶到东北某一站下车。I临走时老婆跟着往外送,亲朋好友也来送个行,送到村口大家道别。大牛出了村口和大家道别以后,就一个劲儿地回头看,他看自己老婆一身新衣,一走路浑身起精神,心里就犯酸,自己一出去三四个月,留下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媳妇真叫人不放心,何况平时三言两语的风凉话偶尔刮到他的耳朵里,说他媳妇跟村长有点那个,大牛每年出门之前总是盯着他老婆不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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