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作者:郭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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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 作者:郭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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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文炳非常希望杜林先生能当上主编,理由很简单。一是中文系的教师当主编,主宰学报,毕竟对中文系有莫大的好处,控制权在自己手里,中文系的科研文章当然就有更畅通的渠道,近水楼台嘛。二是他觉得学校长期以来对杜林事实上是卡压的态度,很不公平,也不厚道。当然,杜林也有责任。一方面杜林不堪为伍,有一种看破红尘的超脱。一方面学校某些领导确实对他有些成见,形成一种导向。若要他出山,没有真情实意恐怕不行。杜林不是非做官不可,他也没有什么权欲。刘兴桐有一点说对了,没有三顾茅庐恐怕不行。杜林是个信奉士为知己者死的人,说得投机,什么都无所谓。他没有看出刘兴桐的真正用心,反而觉得刘兴桐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有大家风范。
  原来也有人提出别的人选,但一看刘兴桐已拍板,便不再讨论。刘兴桐在党委会是说一不二的,他对杜林的态度如此明朗,令大家费解。
  在大学这个体制的所有职务中,学报主编并非炙手可热,无须多议。杜林也确实应该有所安排,否则太说不过去。大家便都认为任命杜林为学报主编没有问题,他当主编,对提升学报的水平有好处。他是个治学严谨同时不留情面的人,关系稿也许会少些。正中大学的学 报被人大复印资料的转载率很低,一直没有突破20%,这很说不过去,皆因为学校一向没有把学报当作学术窗口来经营。杜林就从来没有在学报上登过文章,他想登也登不了,后来干脆也就不想了。大家心中也都明白。学报是个铁桶,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刘兴桐一人说了算。他基本上是以人划文的。
  党委会上对学报主编人选杜林的意见出奇的统一,这令刘兴桐意外。他大约也嗅出了点儿什么!虽然心中有些不快,特别是丁新仪和冯文炳,这两位平日里唯唯喏喏的家伙,居然话中有话,看起来说得平和,却绵里藏针,推出个杜林,难道能动摇我刘兴桐什么吗!学报主编谁都拿不去。对学报主编这个不咸不淡的位置,别的政客看不出什么味道,我刘兴桐可是情有独钟。他笑别人都是猪脑,只知有形的东西,我刘兴桐就是嗜好无形的物事。无形乃大,大音希声。他非常得意于即将到来的与杜林的交谈,在他的计划与预谋里,那将是一出非常饶有兴味的活剧,剧中主角只有两个,刘兴桐与杜林。老同学嘛,人到中年,在一口锅里吃了这么多年饭,总该再度风云际会一番,否则也太不近情理,太说不过去嘛。
  他油然而生一种和杜林过招的快感。他坚信自己有绝对优势去收拾这个狂桀的不谙风情的家伙。他要领略长期以来令他不悦的那种目光,目光中似是而非的敌意,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包容了多大的火力。
  杜林,你千万别银样蜡枪头,他在心里鼓励杜林,仿佛杜林就已站在他面前,拖着那不成体统,自以为是的长衫,神色颓靡的长发遮颜的脸。有什么屁你就放出来吧,他实在已经不能忍受杜林的冷漠和那种只有刘兴桐自己才时时感受到的奚落与蔑视。这是他最难以释怀的。没有任何具体、没有哪怕是可以从头叙说的有形,哪怕是刀剑弓戟的开战交锋,没有!可是,谁心中都非常明白,只是谁都不说破,无法说破,不可以说破。这才是真正的障碍。
  刘兴桐有些失神失态,他陷入一个自设的陷阱,确实是自设的。也许杜林对自己而言,什么也不是,什么危险也没有,他只不过是中国千所大学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依靠多年奋斗才勉强被通过的那种最窝囊、最没有权势背景,也最没有条件被吹捧的教师。他向前的每一步,都要付出比别人更艰难的代价。在现实功利面前,他其实是一只被动的、让人牵着走的羊。而刘兴桐把这只不声不响的神情疲惫毫无光彩的羊,当作一只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的狼了。这对杜林来说,不知是污辱还是过奖。
  当大家都走在走廊上,准备下班回家时,刘兴桐才意识到党委会已经结束了。刚才丁新仪还征求了他休会的意见,问他还有什么指示没有。他怎么就如此恍惚?
  这个可恶的杜林。
  秘书邹亮早已候在楼梯口,他待与刘兴桐同行的几位党委委员离开后,才对刘兴桐说:“校长,证券公司总裁高总今晚约在凯旋华美达,你看怎样?他说最后由你定夺。”
  “这就很好,由他们定吧,客随主便嘛!”
  “那就这样定了。”邹亮是一个很乖巧的青年,研究生毕业五六年了,一直在机关里工作。他很能投合刘兴桐的意趣。刘兴桐很满意这个秘书。他觉得这样踏实的青年,现在实在是不多了。
  唱歌真是一种忘却。忘却就是希望。
  一连唱了好几首歌,也许因为女指挥曾是文艺宣传队队员的缘故,李可凡认定她就是,唱的都是跟毛泽东有关的歌曲。《北京的金山上》、《抬头望见北斗星》、《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唱支山歌给党听》等等,唱得大家豪情万丈,气氛无比热烈。林中空地仿佛燃烧着熊熊大火,秋雨也似乎停了。李可凡看到那个叫区文静的女工。她就坐在最前排,脑袋上顶着画报纸,有光的那种,像少数民族新娘子的盖头。雨水从画报纸的边缘滴落下来,在她双肩上湿了一片。她像孩子一样睁大着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歌纸,口型张得非常专业,唱得字正腔圆。她的丈夫不知失业了没有?如果没有了工作,那他们全家也就失去了生活来源。李可凡忽然想到《新闻周刊》上描写她的那篇报道。那篇报道把这个叫区文静的女工描状得有声有色,就像她的生活和心情一样。
三十五
  高塬还是没有来。是因为这段日子自己没来,他失望了?李可凡想着笑出声来,自己还没有魅力到这种地步吧!
  他病了?只有这种可能。李可凡这时才后悔没有问他的电话。不把自己的电话告他,知道他的电话总是无妨的。
  她的心绪便有些低落。
  她突然发觉苏叶也在这里。她向苏叶挥手,苏叶全然不觉。正在唱《延安颂》,舒缓优美抒情的:“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苏叶陶醉在饮马延河边的情怀里。苏叶站在人群里,她时尚时髦的衣装在人群里显得十分醒目。她满脸兴奋地尽情唱歌。双手还像指挥一样,随着音乐节奏有力地挥舞着。
  李可凡见到此时正有一个电视台记者模样的人,好几次想把苏叶请出来采访,那男记者一手捧着录像机,一手扯着苏叶的风衣,苏叶回回头,手还在舞动,差点把记者的录像机打落在地。“难道你不陶醉吗?我现在很陶醉,等一下好吗,就等一下,很快。”苏叶继续唱,记者便也跟着她唱起来。
  过了一会儿,记者从一首又一首酣畅的歌唱中回过神来,发现苏叶已不在身旁。他连忙钻出人群。苏叶唱累了,刚刚才退出来喝水。
  她见到跟出来的记者,连声大叫:“太好了!太棒了!太兴奋了!”她得意忘形地大呼小叫,把那位年轻的电视台记者感染得兴奋无比,他扛着录像机,围着苏叶前前后后转着,把苏叶拍了个360度。苏叶也非常配合,做出许多优美但是很自然青春的姿势,把年轻记者乐得不歇口的“OK!OK!OK!K……”
  “说几句话,说几句,对,随便说。”记者对苏叶十分满意,简直是一流的采访对象。
  “老歌太好听了,太伟大了。比如唱《草原晨曲》的时候,我能想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夜空中还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这样的意境多美啊!”苏叶突然顿了一下,“重来可以吗?刚才太小资了吧,来点革命传统,有教育意义的吧!”
  “OK,OK……”记者乐得只会说OK。
  “就说《十送红军》吧,那民歌调子简直令人不能自已,送红军,就像送情郎,浓浓的爱情之火,可以燎原革命大地,每当我唱起《十送红军》,我就想起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在我们前头英勇地牺牲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可以把一切献给党呢!可以吧!”苏叶很认真地问。一席话把她说得满脸通红,汗珠子都出来了。
  “太可以了,太OK了,太……”电视记者太年轻了,他的激情让聪明狡猾的苏叶煽动得四处流淌,泛滥成灾。
  按照现场采访规则,记者必须现场采访并做些评述,电视记者把苏叶拉到一边,把她介绍给一位也很年轻的节目主持人:“这位是苏小组,正中大学西班牙语讲师,这位是新闻主持人文菲小姐。”
  苏叶和文菲客气地握手。文菲便把已经写好的几句话给苏叶看:“这是你的感想,我就照着念了,也算是我们的评论,你看看,可以吗?”
  苏叶瞄了一眼,也不细看:“对了,就是这样了,没关系,能教育下一代就可以了。”苏叶很兴奋。李可凡一直站在离苏叶不远的树下,苏叶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
  主持人文菲开始录相录音,背景就是合唱的人群。
  “我们刚才采访了这位苏叶小姐,她觉得这些唱歌的人都很幸福,即使是下岗人员,他们没有悲观,而是以唱歌这种积极方式来面对生活,这让她非常感动。看到他们如此努力地唱歌,苏小姐觉得自己也要多多加油!”
  苏叶对文菲说:“你比我说的好得多,是不是你的感想也是这样?”
  文菲笑笑:“你比我深刻多了!”
  苏叶于是很高兴。
  不管生于何时代,被评价为深刻,或对深刻的追求,都是一种共同的向往。李可凡见苏叶已完成了采访,便不失时机地叫住苏叶。
  苏叶很意外,她惊讶得很夸张,张大嘴巴就要大叫。李可凡做了一个捂住嘴巴的动作,快步走了过来。
  “想不到你也会到这种地方来!”苏叶大惊小怪,她一把抱住李可凡。
  “这里又不是一夜情酒吧!”李可凡心情很好,刚才记者的采访和苏叶一番感想的确很令她感怀。
  “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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