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作者:郭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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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 作者:郭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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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数字,但学术著作开印10万本,还是一件轰动的事情。刘兴桐也因此从一个碌碌无为的、学业平平的大学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在短短的几年间,跃升为国内著名学者教授、寥寥可数的近代文学史研究专家。
  每每想起这个如梦如歌,充满着鲜花和掌声的短暂历程,刘兴桐就兴奋难抑,他坚信,这是前世修下的硕果,是命,自然也是自己的造化。

  1977年,从那个偏远的海南岛穷困的山中村落,顺利地考上正中大学中文系,是中文系而不是其他什么系,冥冥之中有一种命定,是谁也无法把握的。作为一个贫穷山村中走出来的大学生,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一堆发黄但书写工整的稿纸,会给自己的命运带来如此辉煌的奇迹,如此神秘地决定着一个人的价值。他是在大学2年级,接触到近代文学史时,才惊觉自己拥有了一份旷世的珍宝,才领悟到那些东西正在慢慢地转移到自己的大脑中,融入一种卓越的梦想,并将这种梦想铺展成一种现实,一种鲜花簇拥的现实。
  但是,在最初的日子,每一次文章发表的狂喜过去之后,他就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怖。第一篇文章寄出,投石问路,在等待回音的那半年里,他会偶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些往事,想起1972年那些月黑风高的夜晚,对于青春年少的刘兴桐来说,是不堪回首的。他不愿意去回忆。自从上了大学,离开那个山村之后,他努力忘却那里的一切。获得了无限辉煌之际,刘兴桐更不愿意和那个生养他的山村有什么关系。他实在没有勇气走进时时激发许多回忆的自家老屋,那些青苔斑驳,弹洞前村壁的古旧墙垣。这些都会使他想起1972年月黑风高的夜晚,想起从老屋里双双被抬出去的中年夫妇,那对儿从北京被流放到海南岛的知识分子。他们死得很悲惨!双双吊死在低矮的屋檐上,双脚要微微蜷起才能勉强断气。那憋成满脸黑气的死相,令刘兴桐刻骨铭心。
  刘兴桐记得,他们就被葬在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小山丘上。他们至今还埋在那里。每年清明,刘兴桐都会挑着冥品,跟在父母后面,去给这对中年自杀的夫妇上坟。他们东北老家从没有人来过。老实巴交的刘家父母,也无从与这家人联系。刘兴桐考上大学时,去坟上告别。后来又去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山村后来也发生了很大变化,高速公路把村庄一劈为二,那小山丘也许已不复存在。他不敢去想这些,他恨不得从脑子中永远地抹掉这些记忆。
  他的努力是枉然的。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书房时,他会在黑暗中看到幢幢鬼影,看到那对中年夫妇低垂的、无告的眼神,那透过镜片闪烁不定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想告诉他什么。这种煎熬是难以忍受的。于是亮灯,然后喝酒。他听见隔壁房间里有人咳嗽,那声音很撕裂,很像是那中年夫妇中男人的咳嗽声。
  纯粹是庸人自扰,明白这个古老的哲理之后,他又神清气爽,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运气 是足以战胜一切忧虑的。
  20年过去了。理想之船完全按照自己的计划安全地平稳地航行,而且比计划中想望中更辉煌更令人惬意。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多少人苦苦追逐,又能得到什么呢!
  顺风顺水的20年,使刘兴桐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著名学者,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学校长。他刚刚50岁,正是年富力强。他最后的目标是往管文教的副省长位子上挪。在他看来,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轿车驶进省委大院,刘兴桐从车子上下来,走进一幢带花园的小楼,省委组织部约他谈话。谈话内容他早有所闻。
  他已经把刚才遇见杜林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一路上,他都在反复地温习着即将开始的谈话内容。按常规设计着问题和应答。这是一次很关键的谈话。

  关系·第1章
  骗过了一个警察·卖假票的鬼马李·正中大学校长刘兴桐·半推半就之中·你为什么不离婚?·白云山上合唱团·隐约感觉一些意味
  许楠生今天的运气不错,他假装成残疾人骗过了一个年轻警察。
  火车站的地铁口,人们行色匆匆。许楠生蜷曲在台阶的小平台边缘。他的屁股下垫着一 块牛皮。牛皮是从病倒的老四川那儿借来的。失去双腿的老四川病得不轻,无法上街乞讨。同住的许楠生答应晚上给他带来5元的盒饭,老四川便把牛皮垫和两块同样也是牛皮做成的手垫借给许楠生。许楠生就接替四川人成了一个很地道的失去双腿的残疾人。
  这是一块经年的牦牛皮,这块乌黑光滑的牛皮垫子在老四川的屁股下,行走了上千公里。只要细看那牛皮垫子,没有人会怀疑许楠生。
  许楠生非常投入地坐在这块牛皮垫子上。他怀中揣着十几张火车票,各种票价的假票几可乱真。他负责出货,同伙鬼马李负责在火车站候车室和售票厅转悠,把急于赶路又买不到火车票的顾客骗到地铁口来成交。每张票他只加收20元,这很能使那些急于赶路的买票人感到合算。20元并不多,送票员也要收取5~20元不等的好处费。他们卖出的票都是中午以后发车的,所以,他们必须在中午之前离开火车站,不管卖出去多少张票,都不能在那儿久留,否则就穿帮了。
  中午以前卖出去9张票,得款两千多元。他和鬼马李正想离开火车站,就在他抽出牛皮垫子想站起来的当口,车站广场突然一阵骚动,几名警察在围追几个票贩子。鬼马李也在被围追之中。许楠生慌忙把牛皮垫塞在屁股底下,一片愁苦和漠然浮上他的双眼,他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演员,突然变了另一副神色,在匆忙赶路的人们的脚下,艰难地往通向地铁大厅的台阶挪动。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他的跟前,他清楚地看到那警察的黑色皮鞋尖上,粘着一块污黑的口香糖渣。许楠生没有抬头,他污黑肮脏的双手套在牛皮垫中,他佝偻着,非常无助地佝偻着。年轻警察吊在皮带上的电棒轻轻地晃动着,随着他的呼吸晃动着,这种晃动让许楠生心惊胆战。他听到了一声稚气的断喝:“你是干什么的?”
  奇怪,一个残疾人还能干什么?许楠生觉得这警察有点儿莫名其妙,他缓缓地抬起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警察,他是新来的,一个乳臭未干的新丁能干什么?他有些安心,根本不把这个年轻警察放在眼里。他便耍赖地伸出脏手,把身后一个讨钱的铁罐子推到警察脚下:“给几个钱吧!给几个钱吧!”他喃喃地含混不清地乞求,倒让年轻的警察无言以对。许楠生趁机磕起头来,磕得额头出血。那警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你一样的?”那年轻警察有些犹疑地问,继而又对他吼道:“你给我站起来!”
  许楠生心想完了,他假装很害怕很无助:“你看我站得起来吗?我的腿是边境作战时被敌人的地雷炸断的,你看!”他很艰难地双手抱着一条腿。企图把它从屁股边上扳过来,却“扑通”一声从一侧倒下。脸颊贴在地上的一滩积水,污浊的积水把他的脸溅得怪模怪样。
  年轻警察见状有些赧然,“奇怪,那人去哪儿啦!”年轻警察自言自语。
  “早跑了。”许楠生有几分讨好地说。
  “我就知道是装的。我正抓他呢?你不是装的吧!”年轻警察说着。他已不怀疑脚下匍匐着的这个人。他甚至顿生一种混合着怜悯的敬意。想起1979年,自己那时才刚刚出生呢!
  “你来摸摸看,这腿!”许楠生说着,很艰难地扯着脏兮兮的军裤,想把那条伤腿展示给他看。那腿上确实有几条疤痕。
  年轻警察掏了半天口袋往铁罐子里扔了一张5元的钞票,转身走了。
  地铁口拥塞着刚刚从火车上下来的人群,年轻警察消失在人群中。许楠生抽起屁股下的牛皮垫,把两只皮手垫卷在牛皮垫里。站起来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走了。他和那个年轻警察一样,也消失在地铁口拥塞的人群中。许楠生自认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他在火车站候车室的公厕里,找到了正在洗脸的鬼马李。他向鬼马李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相跟着走出公厕。
  在A省召开的学术研讨会明天下午闭幕,刘兴桐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便独自搭乘夜里10时的航班回到广州,他也没有通知学校办公室派车接机。一下飞机,他怕遇到熟人,便夹在人流里,快速地通过出口,到的士站等的士。
  这时,正中大学副校长丁新仪正在机场出口处等待北京来的一位朋友。他伸着脖子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忽然见到校长刘兴桐低着头,匆匆地往外走。他马上挤过来,可是人太多,挤了半天,刘兴桐早已消失在人群里。他心里便有些诧异,下午还和刘兴桐通电话,向他请示几件事,顺口问他几时回校。刘兴桐不假思索,说还要两三天。按时间推算,那时,他应该已在机场。丁新仪心中顿生疑团。看刘兴桐低着头匆匆出闸的样子,显然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提早回来的事。这是为什么?
  这个人就是这样,与他共事多年的丁新仪在心中摇摇头。他油然而生一种窥测的心态。反正北京的飞机刚刚抵埠,离客人出闸还有一点儿时间,他便迅速地穿过人群,向出口广场的士站冲去。排队等的士的人多,刘兴桐大约还未走远。的士站果然排着长龙,他站在远处,目光顺着一个个背影寻找刘兴桐。也许他跟什么人一起,有人来接他,去一个什么地方?他为自己像一个侦探而有一些不安,他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行为、心态究欲何为?反正,他极想知道一点什么。
  丁新仪是10年前从北方一个边远城市的教育学院调到正中大学的。他在那所名不见经传的教育学院呆了10年,勉勉强强评了个德育副教授。海南建省,他随过海人流幻想在海南一展拳脚。他坐了几天几夜火车,从冰天雪地的东北,到湛江海安海边,上身已经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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