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台 作者:谈天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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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台 作者:谈天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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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舟严肃地说道:“太尉公年少,就和臣结成忘年交。其他大臣,与臣都只是泛泛。臣村夫出身,但也知道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为将,哪能结党。”
    “好!”我赞扬道,“将军真是我朝的中流砥柱。来人,将前日西域使节送来的
    宝马牵来,赐予宋大人。”
    宋舟拜谢跪安。华鉴容已经候着了。宋舟兴致颇高,想要内侍们带他去跑马。我便吩咐宦官们陪同,自己坐等华鉴容觐见。
    “他今天不该来华林啊。”我心里想着。其实他来,我的心里面莫名高兴。
    华鉴容走进来,朗朗如日月入怀。他面上春风得意,见了我才收了笑容。我挥手令他免礼,他开口问:“有什么事情?你好像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鼻子有点酸。
    华鉴容温存地说道:“早就想你不要为琐事操心啊……”远处传来一阵马嘶。
    我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和老将军照面了?”
    华鉴容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间却突然爆发一阵骚动。
    一个宦官不顾礼仪,冲进来跪下道:“陛下,宋老将军,方才,方才……”
    “宋老将军怎么了?”
    “老将军刚才试骑新马,结果他一夹马肚子,马就发疯似的飞跑……老将军……年纪大了……被甩下马……所以……”宦官面色如土。
    华鉴容闻言,狠狠扼腕,急道:“快说!”
    宦官道:“现在不省人事……奴才们因而大乱。”
    我心痛欲裂,手里的折子,落到了地上。
    宋舟在床上躺了三天,最终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死去了,我为此深深自责,也格外怀疑。宋舟虽然年迈,却也是驯马高手,怎么会被一匹马儿夺取了生命?我甚至在华林园仔细地查看过地上干枯的血迹,为什么?
    宋舟暴卒,华鉴容亲自调查,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宋舟的死引起朝中人心的骚动,表面上,大家都说“将军年老,失手坠马”,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以为是意外。苦于找不出凶手,华鉴容心力交瘁,我甚至夜夜不能安睡。
    在宋舟的葬礼之后,王琪求见我。夏天正值暴雨,他的官服也被雨水打湿。
    我问他:“阿父可知道某一种说法?”
    王琪道:“知道,老臣为此而来。”
    我革新仅仅半年,先是太师病故,而后宋舟横死。坊间迷信的人传,那是因为我改变祖宗之法,遭到了天谴,这是太平书阁的奏报上写的。一个人若能够掩耳盗铃,永远蒙在鼓里,倒算得上一件好事。可惜,我不能。
    王琪一字一句道:“臣一直以为,短刀虽锋利,但留给他人攻击的破绽增多了。长矛,虽然慢了些,如果使用得有分寸,同样可以致命。掌握全局,显示仁德,不在于杀戮变革,而在于潜移默化。”
    雷鸣电闪,王琪的脸苍白而宁静。我颓然坐在龙椅上,道:“朕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可宋老将军无法复生,朕如同少了一只手一样,现在只有阿父你和太尉可倚靠了。”
    王琪沉默很久,才从容道:“太尉早就扬名,富贵无比。宋将军死后,年少如他,一人手握军权,陛下觉得妥当吗?”
    我端详王琪充满贵族之气的面容,他的表情很是诚恳,忽然让我想起王览来。我叹气:“世界上的事情,如果瞻前顾后,心存怀疑,没有一样可以说是完全妥当的。太尉此人,显贵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不需要图谋什么了吧?朕对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阿父不必多心。”
    王琪道:“臣等已经年迈。将来,太子要靠太尉这样的后进领袖辅助。如果让他承担恶名,恐怕有朝一日,陛下也会替他为难。”
    我摇摇手,坦白地对他言道:“阿父说得不错。可如今朝廷青黄不接,只有太尉与阿父两根梁柱,将来朕会再培养出一批年轻人。要说恶名,朕好像记得,孔子当年也当过鲁国的司法长官啊,难道他不是一个仁爱之人?”
    王琪沉郁叹息,告退了。
    此后我召见了张石峻。他面如黑铁,说话声音沙哑:“陛下,臣愿意去
    扬州。只是军政分离,太尉的亲信扬州将军庞颢,与臣素来不和。”
    我婉转笑道:“你与他为什么不和?是因为他妻妾成群,喜好狂饮,与你的节操不同?”
    张石峻道:“是。臣一生清寒,不愿与此等贵公子为伍。”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庞颢是个将才,真英雄情怀浪漫也是平常。虽然你不喜欢他,他在太尉面前只说你的好处,赞你是个忠贞的大臣。你们生活不同,赤子之心却一样。昔日有将相和的美谈,今天朕希望你们可以携手理事。扬州是朕的粮仓,也是首都的襟带,所以我需要你们俩一起来护卫。”
    张石峻长跪叩首:“是。臣当尽力而为。”
    大雨过后,宫廷的庭院里到处铺着落花。我信步走到太液池,雨点顺着嫩绿的荷叶滚动。伫立半晌,看着那朵朵荷花,我发现,可以钟爱一个人是很幸福的。可对于我,那种青春时代的纯粹爱情,全然的依恋,满心的欢喜,都随王览而去,永远不会回来了。
    回到东宫,心里还是烦闷。为了降温,宫人在室内放置了几个玛瑙缸,里面盛满寒冰。我随手取了一小块冰块,贴在脸上。凉丝丝的,心情倒有点开解下来。
    夕阳晚照,赵静之意外地来了。
    我每见到赵静之,都觉得俗事皆可抛却。他那分明的俊挺眉目,在梨花树下,显得高旷优雅。
    “你从来不主动求见我的。”我微笑着说。
    “嗯。但我今天很想见到你,所以来了。有的话要及时说,如果我有一天离开,却没有能说出来,难免会遗憾。”
    我凝神细听。
    赵静之笑了笑,说道:“我想你这几天的心情可能不大好,为人在世,顺境不过十之一二,逆境也不过十之二三。这都不是很主要的,重要的是你服不服输。”
    “我没有服输,静之。但是,我却感到累。”我指了指心口,“这儿,很累。”
    赵静之注视着我,长巾薄衫似乎化入溶溶月光,我又见到他的笑涡。
    “你所遇到的事情,还不算最严酷的,因为你的身边有人在竭尽全力地帮助你。我从小遭遇极薄,常是孤立无援。有一次,我也感到了累,累得我想死。可有个人对我说,静之,你知道什么叫努力?努力,就是跌倒了一次次再站起来。看过原野上的春草吗?看见过蝼蚁背食吗?对这个世界,什么都是渺小的。只要你的心,是不服输的心,就可以蔑视挫折。”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赵静之。他还是如常微笑,道:“于是我不想死了,还快乐地活着。”
    赵静之的话语中,没有一丝凄凉,坚决而肯定。在他的身后,必定也有一个故事吧。
    我道:“静之,你虽然不能回北朝去,但是洒脱如你,为何不去云游四方,采菊东篱?我朝广博,你想不想见识峨嵋的烟雨,岭南的水色,抑或是武陵的桃花?”
    赵静之低下头,静静地听着周围知了的鸣唱,而后道:“想。但我还是选择留在这里,离一位皇帝最近的地方。这个皇帝是一位女性,我很想看看她如何治理江山。这江山,有着她所说的峨嵋烟雨、岭南水色和武陵桃花。我一直都很佩服女人,她们做任何事情,都有着独特的瑰丽色彩。我想在我有限的人生旅行中,感受一下女皇的浩然天下。”
    我无言,扑扇着睫毛,看着他。觉得有一股冰水,倾入心中。烦躁的热火,霎时熄灭。
    “谢谢。静之,你该早点对我说。”我握住赵静之的手。
    他有力地回握我的手,给我一个笑容,吐了口气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出来该怎么说。”
    抽开了手,赵静之站起来,也不去抖落自己衣服和头巾上的梨花花瓣,对我深深鞠了一躬道:“我告辞了。陛下,静之想,你是女皇,既可以政治上不让须眉,但也可以使用巾帼的策略,以柔克刚。”
    我忽然想挽留住他,脱口而出:“你等等再走。”
    赵静之淡淡笑了,那些梨花恬然地呆在他的身上,好像被他的磁力所吸附:“我再也想不出话了,还是走吧。陛下,你很幸运,你的身边,总是有人的。”
    赵静之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竹木般雅致的香气残留在空气中。
    七月七日,我朝照常开了首次科举。华鉴容一早上就往文德殿去监考。相传,这一天是“文魁星”的生日,所以我选择了这个日子。虽然连遭不祥,但我却日益坚强。这天傍晚,我举行了御苑的首次
    七夕茶会。
    这个主意是那日赵静之走后我想出来的,别致的是,我邀请的都是朝官们的妻子。我身着绘有山水的白绢衣,头戴金凤七宝钗冠,外罩薄如蝉翼的抽金丝纱衣。
    齐洁道:“陛下像着霓裳的仙子。”地位再高的女人,也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我毫不掩饰地对她笑了笑。
    七夕夜凉如水,大概天上的织女也知道了人间女子的盛会。心灵手巧的她,在夜空中为人们织出了美妙多姿的云彩。我手捧清茶,环视众位夫人,她们中,有的鬓染秋霜,气度高洁;有的腰系五彩穗带,娇美活泼;也有的人淡如菊,清雅矜持。这些女子,平日里都站在我的臣子们身后,然而,却是一个个官宦家庭的内助。
    “各位夫人整日相夫教子,功不可没。同为女子,朕深知女子不易,但过去却从未齐聚大家。今夜,朕为表感激,先敬各位夫人茶水一杯。”
    众人品茗闲话,我也一个个召见,说上几句话。
    张石峻的夫人布衣银钗,文静秀美。
    我道:“你准备停当,就跟去扬州好了。”
    她欠身道:“夫君叫臣妾留着,臣妾并无怨言。”
    我笑道:“可朕不准,朕见不得人家眷属分离。”
    王琪之妻年老,一派大家风范。我拉住她,道:“最近叫阿父和哥哥们操心。”
    她眼睛湿润:“陛下,臣妾的王家,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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