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台 作者:谈天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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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台 作者:谈天音-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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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珈手持着鉴容给他的野王笛,踞坐在窗台上,望着月亮。
    “母亲,我常常把月亮当成是爹爹,无人的时候,我就会对它说话。而且,觉得月亮会对竹珈笑。”竹珈说。
    自从我知道怀孕以来,每次面对竹珈,都感觉到一点内疚。大人的事,怎么样让孩子理解呢。我慈爱地抱住他:“你的爹爹肯定会听见。”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顶好的人,母亲比你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你爹爹就照顾我了。那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他一个人支撑。所以,他会很累……”我说不下去。
    如今想到王览,我就会有一种浸透骨髓的静谧感。这种静谧,和战争以来,周围的喧闹与骚动完全不可调和。对于他,我的情感,已经超过了对故人的爱恋、对伤逝的悲叹,而是独立于尘世的,最完美的记忆。他没有任何缺陷,因为他短暂的生命,这种美好永远地定格。鉴容和王览是不同的,鉴容和我,我们都是苦苦挣扎于世间的人。
    竹珈还不足以猜出我的想法,他道:“我刚才对月亮祈祷,希望保佑仲父胜利。母亲,我可以看到月亮,但看不到仲父,他比月亮离我更远。”
    我把他抱到怀里:“竹珈,你的爹爹,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是我的长子,帝国的储君。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百姓家的小孩,做妈妈的最为宠爱,说是金不换。你竹珈,是皇帝的孩子,对母亲来说,即使给我整个江山,我也要竹珈。”竹珈的小脑袋靠着我。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过去,我把他当成王览的遗念,感情的寄托。以后,他会成长为一个独立的男子汉,不同于任何一个人。竹珈,就是竹珈。
    第二天,鉴容的军队对北帝大营发起总攻。蒋源告诉我说:“如今我们有一个优势,就是北帝的粮草接济困难。当初太尉在北帝的后方,派出了一个游击分队。他们穿上北军衣服,隐藏在山林中。夜间见到北军粮队,举刀就杀,见到车辆聚集,就纵火焚烧。因此,北军的后备如同惊弓之鸟,惶恐万分。但我们也有劣势,正面攻击,我们目前只剩余十万人,而北帝这里,即使损耗很大,也还有二十多万人。北军的骑兵善战,我们骑兵新建,几乎没有正面对抗的经验。徐州的王榕、夏侯炎,自身难保。庞颢,则鞭长莫及。因此,形势于太尉也很不利。”
    从这天早晨开始后的三天,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松懈片刻。到了这种时候,也不会觉得疲倦。第三天,鉴容那里派回来一个人。
    来人正是陈赏。他的脸面上,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仅可认出他来的两只眼睛,还燃烧着杀气。他跪在我的面前,送上鉴容的亲笔信。
    陈赏一字一句地禀报:“夏侯炎部,已经难以支撑。昨日王榕派人告知太尉,说他们不欲落入敌手,万不得已,要杀身成仁。太尉大人回答说,我华鉴容还活着,你们就必须活着。两军分割,这算是唯一的约定。太尉大人,对付北方骑兵,打算采用却月阵法。昨天下午,派出我们的主力。太尉大人以御赐'玄一'宝剑割破靴子,然后将宝剑插入阵地。对大家说:我是朝廷三公,不可以死于敌手。我在这里,绝对不会后退一寸。如果你们在前方战败,我就在此用此剑自杀。决不会让各位死,而我独活。”
    陈赏所说的却月阵,是围绕插着白羽的兵车,组成半圆形的队伍。当对方骑兵攻击,则两侧出现弓箭手,在箭手的背后,隐藏巨大的弓弩,上面架设长矛,兵士用大锤击打,发动长矛攻击,杀伤力很大。在过去,仅仅实践于中小规模的战争中。但对于数十万北军,这种方法也不能不说是铤而走险。
    我走到一旁,背对着东宫众人,将信纸从封套中抽出。一定是军情紧急,鉴容草书数行:
    “阿福,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然而于我,不过视名望如浮云而。成全天下,只为一人。山河破碎,国难当头,我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牵记你与太子。望京师同仇敌忾,汝母子多加珍重……”
    我看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却见信尾还有一行字:“我派陈赏回京,因其夫人,不日临盆。鉴容不幸,生而丧父;竹珈,亦为遗腹之子。因此不欲使陈赏之子,再遭丧父荼毒。”
    鉴容,你只知道保全他人的性命。那么我呢,我也怀着你的孩子呀!难道我的孩子,又会是一个无父的遗孤?
    死去的人,万事皆空。而活着的人,痛何以堪?
    飞花漫天,恰似忠魂当空舞。
    此生只为一人去,莫道君王情也痴。
    鉴容,我要你活,我相信你。
    《菊花台》第六部分
    第十一章 十面埋伏(1)
    如惊蛰的闷雷,在天外狂飙,当我们等待得几近崩溃的时候,一个消息来到了宫城。此前,我们已经和前线断绝了两日联系。
    “陛下,陛下!”杨卫辰脚不点地地从宫门冲进来。
    我身边的竹珈,也从座上跳了起来,向杨卫辰跑去。
    我的脚像灌了铅似的,就是挪不开。那份奏报,通过竹珈的手,到了我的手中。每个人都在注视我,空气在这个瞬间凝固。
    奏报上面,有一个象牙的扣儿。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解开。上面的字,我看了一遍,又仔细读了一遍。
    环顾四周,我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仿佛我的心也始终是静如止水:“太尉军逼退敌军,庞颢军黎明时分已经与太尉大军会师,我们胜了。”
    一片沉寂,竹珈的童音欢呼起来:“打胜仗了!太好了!”他说完,扑到我的怀抱里。我狠命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才确信这不是梦。
    这时,东宫里才激起声浪。“谢天谢地。”蒋源说。他擦擦眼睛,脸上浮起笑容。
    杨卫辰的脸涨得通红。
    宋彦泪流满面,周远薰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为这场胜利,我们付出了太多。我高兴吗?我高兴,因为战火不再蔓延,鉴容安然无恙,我的孩子可以盼到父亲。我伤感吗?我伤感,因为生灵涂炭,有多少女人失去了爱人,又有多少孩子成为孤儿?作为一个帝王,个人的感情,也是天下的事情。而天下的人,也会牵动帝王的心灵。
    北帝兵败如山倒,在后面的七天里面,他带着残余的数万军队向北方逃跑。庞颢始终在后面追赶,但我军仅仅是“追赶”,而不是“追击”。即使有消灭他们的机会,庞颢也只是坐视。因为北军大败,战争就可以偃旗息鼓,至少在十年以内,他没有力量重新侵犯南方。但是,如果把他杀死,就等于和北国处于势不两立的仇恨地位。南朝虽然胜利,但来之不易。我们也不可能有占领北方的实力,关于这点,我或者鉴容,都很清楚。
    人的精神是很古怪的,当你用全力支撑某一样信念的时候,你可以超乎寻常的坚强。可是,如果有一天,这个支撑你的信念不再存在,你会变得比想像中更为脆弱。徐州大捷以后,我就开始病了。
    多日来不眠不休,焦虑、困苦、怀孕,我煎熬得太久。现在每天,我用一半的时间处理政务,一半的时间卧床休息。我的秘密,只有韦娘、齐洁还有史太医知晓。毕竟鉴容还没有班师回朝,现在就宣布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好处。
    自从王祥被罢免,王琪没有丝毫的反应。我把这种沉默,看作是一种聪明的举动。如果他为儿子申诉,会增加我对王家的反感。如果他上表引咎辞官,也不会增加我对王门的好感。王览的家族,得到了太多的恩泽。可是,他们这些年,让我失望到心凉。我回忆起王览临终的嘱咐,说千万不能拔高外戚,现在真的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的做法,腐蚀的,是一个最清华的门第。如今,我嘴上对任何人都不会承认。但是,我保存王家的体面,也只是保留我自己的面子而已。
    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云帆月影低。这一夜我信步来到昭阳殿的水池边,凝视着水中的星月倒影。繁华过后,我陷入沉思。锦绣的河山,生死的大限,在秋虫的吟哦中,使我如同痴人。
    “陛下还是不能够释怀吗?”韦娘在我背后轻叹,给我加了一件衣服,“陛下,你的身子不同以往,更要保重……”
    我点点头:“阿姆,不知道将来如何对竹珈说呢。”
    “什么都不用说,孩子以后会明白的。何况,他是这样善良贴心的宝贝呢。”韦娘回答。
    “北帝就要进入北国边境了,这次战争也终于平息。可是,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韦娘笑了:“陛下还年轻嘛,有了身孕,自然会多想一些。等以后有了一大群孩子,就不会如此多愁善感了。”
    入睡之前,我照例打开了太平书阁的密报,上面的内容令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工整的小楷写道:“昨夜北国长安发生政变。中书令杜言麟等,持先帝遗诏,废言太后,拥戴太原王即位。北帝之外家言氏一党,尽皆灭门。太原王秦,先帝庶子。昨日之前,无人知晓。现确定为昔日乐师赵静之无疑。”
    啊,果然,就是你啊,赵静之。当初就已经预感到了,所以今日我不会意外。死去的北帝,借助外戚言氏上台。北国后党势力强大,现任北帝居于嫡长,当太子时候,地位坚如磐石。北帝大败,民怨沸腾,他的精锐力量都被消灭,手握军权的言氏兄弟也先后阵亡。等待多年,有什么比这个机会更加合适呢?
    这是去世的北帝所希望的吗?不,他只是给了自己的长子一个选择的机会。济南的大火以后,他为了保护静之,才把他送给我。如果继位的太子不一意孤行,如果他勤政爱民。那么太原王秦,永远会泯灭在
    历史的天空中,只是作为绝代的琴师赵静之而存在,也许他会一直生活在南国了。
    我想起那个炎热的夜晚,鉴容对我说的猜测,他在我的手上写的“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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