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与百年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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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与百年中国-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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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可现(今蔡氏索隐亦引此联,以为影高士奇,可谓知其一,不知其二)。至《风月宝鉴》影清风明月,作者于明清之间诚有隐痛。晴雯之晴,实正指清明两间人,并寓情文相生之意。又书中秦太虚及贾字,皆言伪清耳。应本此意,将《红楼梦》另详注一番。    
    景梅九对他的友人的这段话极为赞赏,认为“非心细如发,何能至此”,即使王、沈和蔡元培也没有达到这样的眼光。他于是深受启发,果然从《红楼梦》中“发现无限妙文与暗藏之真谛”。    
    景梅九说《红楼梦》的真谛有三层,即叙论中提出的:“常谓批评本书有三义谛。第一义谛,求之于明清间政治及宫闱事;第二义谛,求之于明珠相国及其子性德事;第三义谛,求之于著者及增删者本身及其家事,专论文字者为下乘。”《红楼梦真谛》索隐的无限扩大化,在一定程度上比王、蔡、邓诸家走得更远。    
    大约是受他的朋友关于“木石”两字和“石头”两字互拆,可以成一“朱”字的启发,景梅九尤其重视书中的“命名之义”,甚至认为“非看《推背图》不可”。他引申说,第三十六回宝玉梦中呼喊“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木石姻缘”,就是“木字和石字头的姻缘”,即隐“朱姓”;又怕人们不解,特于《红楼梦曲》中唱出“都道是金玉姻缘,俺只念木石前盟”,“木石前盟即木石前明,不过添皿字以掩饰之”。至于“金玉姻缘”,由于金是清初的国号,“清、金一致”,所以是说清朝入主中原得帝王之玉玺,“如金玉之结缘”一般。第四十八回写石呆子不卖旧扇,  “石呆子去两口,仍是木与石头之结合”,加上《西游记》屡称猪八戒为呆子,明显含有“朱意”。作为旁证,景梅九又发现康熙七年曾有诏旨,希望窜伏山林的故明子孙出来,可以恢复朱姓,于是景氏说,这是“林为朱的确证”。而第十七回贾政带领众人游大观园,“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景梅九认为这就是“着意观览木石”;随后写湘潇馆有“千百竿翠竹遮映”,“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后院有“大株梨花”,仍寓“与木石居微意”,又是一个朱字。    
    不仅如此,景梅九认为黛玉整个形象都代表明朝,所以写得极瘦弱,风吹欲倒;宝钗则代表满清,所以长得很丰满。黛玉的丫鬟名叫紫鹃,代表“亡国帝王之魂”;宝钗的丫鬟名叫黄金莺,金字和清字同,刚好是“满婢”的意思。又黛玉号潇湘妃子,“写亡国哀痛如亡君”;宝钗号蘅芜君,“指满人兴于荒芜水草之地”。但《红楼梦》里的林、薛两家都住在南方,如何解释?景梅九说,完全解释得通,因为薛蟠其人“完全是北方蛮夷的样子,其所嗜好及目不识丁,全是初入关满人身份”,所以绰号呆霸王。而薛蟠送妹入京,同时有游览上国风光之意,显然又是写“满人入关,渐慕汉化”。薛蟠表字文起,也是说“满人虽尚武,其能入主中原,以文化兴起,而后始得蟠踞上国,以夷制夏”。可惜景梅九可能不知道,甲戌本的“文起”两字偏偏作“文龙”参见《红楼梦》新校本上册,第68页校记。,如是,则他对“文起”两字的索隐便落空了。为了证明薛家虽在南方,但薛蟠绰号“呆霸王”,所以身份是在北方;可是景氏忘记了,他曾说石呆子的呆字,含有“朱意”,同一个“呆”字训为相反的既象征南又代表北两义,岂能自圆其说?说穿了,无非是景氏戴了明清种族矛盾的有色眼镜,看《红楼梦》中的各种描写,到处都写着满、汉、明、清、朱、金一类相关的字,简直索不胜索,实际上不过是索隐的泛用,与寻找《红楼梦》的真谛可以说难以完全相侔。    
    我们不妨再看看景梅九对《红楼梦》诗词的索隐,更可以见出他究竟附会到何种程度。在景梅九看来,《红楼梦》里许多诗词曲赋,几乎无一不是哀明斥清的或直接或曲折的表现。例如第五回警幻仙姑让舞女演的十二支《红楼梦曲》,引子中的第一句“开辟鸿蒙,谁为情种”,景梅九说指的是满族开辟史中天女吞果神话;第二句“都只为风月情浓”,暗指清风明月;“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寓“国亡种灭,奈何不得,既悼玉玺,又悲金人”。第一回的《石头记》缘起诗,景氏认为首句“满纸荒唐言”是亡国语,因为“中国有称汉者,有称唐者”,荒唐言就是“亡唐言”;“一把辛酸泪”指亡国恨;“都云作者痴”,是说作者“痴心复国”;“谁解其中味”表示“别是一般滋味”。第二十七回的《葬花辞》,景氏说主题是“哀明之亡”,具体地说,“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两句“点出亡明景况”,“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是说“朱明衰败,国亡种灭,无人知也”。第三十七回咏白海棠,景氏认为也关系“明清间事,因作者以雪白代满洲,故特取白海棠,寓清兴也”。第三十八回咏菊诸诗,景氏认为“亦影明亡”,其中黛玉《菊梦》的头两句“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已点出“明清”两字。第五十回联句,凤姐用“一夜北风紧”开头,景氏说,这暗示“满人起于东北”;同回咏红梅则是指“朱明亡于煤山”,所以邢岫烟的诗里有“魂飞庚岭春难辨”句,“庚岭”就是梅山,用以“影煤山”。第七十回填柳絮词,景氏说也是“悼明讥清”,其中史湘云的《如梦令》表示明朝的“灭亡如一场梦幻”,宝钗的《临江仙》有“蜂团蝶阵乱纷纷”句,是说“满人蜂拥而来”。包括第二十八回在冯紫英家吃酒,云儿等几个人唱的曲,景氏认为也“寓明清代革意”。如云儿唱的曲中有“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架”的句子,景氏认为指的是吴三桂与清人“私订密约”;宝玉的曲中有“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的句子,景氏说这指的是明愍帝,等等。就对书中的诗词曲赋的索隐而言,王、沈及邓狂言尚未穿凿如是,所以景氏在《真谛》下卷评王、沈索隐时,不断为其对这些诗词的寓意“未能道及”而感到遗憾。    
    《红楼梦真谛》比较有价值的部分,是肯定作者有平民思想,通过诠释一些情节和人物对话,揭示出《红楼梦》对封建君权、对婚姻制度和奴婢制度的批评态度。他说作者“痛知君祸之奇酷,颇有去君思想,故于本书字里行间时露平民色彩,若生于近今,当成一锐进主义者”。这些见解反映了作品的实际,不无可取之处。但景梅九采纳寿鹏飞的观点,认为《红楼梦》的原作者是曹一士景氏为证明《红楼梦》系曹一士所撰,从书中找到一条“证据”,即贾政曾出过“惟士为能”一题,他发挥道:“以余忖度,则惟士则一士之谓,言一士能作本书也,是乃夫子自道之处。”可见出索隐者的想像力是多么丰富,仅录以解颐也。,雪芹只是加以增删的“重订者”,如前所说,根据显得很不充分,难以令人信服。


第三部分:索隐派红学的产生与复活索隐派红学产生的时代思潮

    索隐派红学的产生,既有作品本身的原因,又有时代思潮和文化环境方面的原因。文学研究是一种科学探讨,研究者必须尽量以客观的眼光看待作家与作品,不能用自己的思想代替作品的思想,不应把今人的东西强塞给古人,这是众所周知的文学研究的最起码的准则。但真正做到并非易事,实际上每个研究者都企图用自己的思想去拥抱研究对象,哪怕是不自觉地也难以避免。因此,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自己的贾宝玉和林黛玉,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红楼梦》与曹雪芹。就像《红楼梦》是特定的历史时代的产物一样,红学研究各派别的兴衰也不能完全脱离开特定的时代环境。    
    索隐派红学的大规模兴起是在清末民初,当时正是清王朝摇摇欲坠,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日益走向高潮的历史时刻。觉醒了的中国知识界开始重新反思历史,包括古典文学在内的传统文化被赋予新的内容。小说在传统文化中向来不登大雅之堂,但在时代潮流的冲击下,人们惊异地发现,具有广泛的平民性和现实主义精神的恰恰是小说这种形式,所以谈《红楼》、说《水浒》、话《聊斋》,一时蔚为风气。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本来就包含有反满的内容,种族主义的思想因子以各种方式渗透其中,在这种特定的风潮下,演义清朝开国的历史,传播清宫的野史轶闻,变成一种时尚,而且作为动员民众的一种思想渠道,当时的革命先驱们也高兴出现这种情况。何况《红楼梦》本身思想成分的复杂性,以及艺术表现上的特殊性,容易形成各取所需。这就是何以王梦阮和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邓狂言的《红楼梦释真》等三部具有代表性的索隐派著作,都在辛亥革命前后相继酝酿、出版的缘由。    
    特别是蔡元培的索隐,开篇即提出对《红楼梦》的思想和人物的总体看法,认为“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蔡元培是著名的学者兼革命家,曾积极参加辛亥革命,自然具有反满思想。他们为《红楼梦》做索隐,与其说出于学术的目的,不如说思想的原因更加重要。至于邓狂言,反满的种族思想尤其强烈,许多发挥之处简直是破口大骂。他在《释真》中征引的清朝野史和宫廷轶闻最多,因此附会的程度也超过其他索隐著作。“政治历史小说”的概念,就是邓狂言提出来的邓氏《红楼梦释真》对第九十八回的一段索隐写道:“近人谓红楼可谓之言情之书,而实不能谓为高尚纯洁贞一之爱情之标准。又曰红楼之言情,只写得痴儿女之一部分,此言诚深得红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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