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坂道 作者:流幻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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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坂道 作者:流幻泽-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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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病得很重吗?有没有吃药?”我听着他的声音一阵难过。 
“我没什么。人老了,病痛自然就多了。”他慢慢地说着,“倒是你,一直都不会照顾自己,叫我放心不下。” 
“哪有。”我低声嘀咕。 
“本来我回来是想给你个安稳的生活,结果却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这么说。”我听着不好受。 
“好了,不说这个。”他是声音里有了些笑意,“小群啊,我的身体不行了,恐怕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这么悲观干什么?你不是要带我去美国的吗?” 
“那么我又食言了。我这个人还真是不可靠。” 
“你会好起来的。”不知怎地我有点鼻酸,“你会没事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郑海宁冷静地说,“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幸福地生活。” 
“我不准你死,你死了我还有什么幸福?” 
“傻孩子,”郑海宁的语气变得和缓,“我总会死的,而且我比你老那么多,一定会比你先死的。” 
“那么,又要抛弃我吗?” 
我绝望地说。他沉默了一阵,像在思考哥德巴赫猜想,思考得时间都凝固了。然后他开口说:“对不起啊,小群。” 
不等我再开口,他已经收线了。任凭我怎么呼喊,也听不见那一端的回音。 




天气好得吓人,令我担心会被它吸走了灵魂。我习惯性地发呆,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空发呆了。在忙些什么呢,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纠缠于一些事情,甚至无法脱身,把自己也丧送了。 
我看着桌上比约克CD盒,她穿着特制和服,头发盘成中国式的发髻,面色苍白。透过她戴着隐形眼镜的眼睛,我看不出她的思想。毕竟,只是照片而已。我在想这设计究竟是她本人是意思还是造型师的做作,她被人打扮成人偶一样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开了一罐可乐,慢慢地喝,慢到饮料的味道已经变成糖水,瓶子还沉甸甸的。 
无风无浪。 
我的心情。我不知道我心中是否还有悲伤和快乐,总之我已经没有办法表现出来了。这是无法扭转和改变的,很早便已成为我本身的一部分,我也没有办法的事。是我自己,而不是任何人,停住了这齿轮。 




我翻出一张旧CD,开始翻来覆去地听《WHEN I THINK OF YOU 》,听田原唱歌。 
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我的鼓膜渐渐作痛,电池耗尽,一切归为无。 




电话再次响起时我吓了一跳,望着尖叫的电话我一时不知所措,我不敢去接。它却声嘶力竭地嚎叫,大有我不去接它就不会停的样子。 
果然如此。我等了三分钟它依然响个不停,这令我惶恐不安。究竟是什么如此执着于我呢?我捂着耳朵,铃声却钻进我的耳朵里,震荡于我的脑海之间。我哆嗦了一下,伸手去碰那听筒。凉凉的,并不烫手。我终于接了起来。 
“喂……?” 
“群,你舅舅刚刚过世了,我通知了他的律师,你现在不可以来医院知道吗?你虽然过了观察期但还是得再检查……” 
总编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远,像在一个非常嘈杂的环境之中,周围满是喧闹的人声,让我听不真切。一切都终止了,唯有时间静静流淌。 
“群,你在哭吗?” 
“没有。” 




我没有办法如孩童一般天真,我没有办法有大人一般成熟,我没有办法为这个人哭泣。 
当我紧握着听筒,门开了。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我闭上眼睛,让听筒落到地上,听见总编辑的声音从中传来。 
“喂?群,你在听吗?喂喂?” 


夏之坂道 一条希望之路(13) 

该说群是个顽劣分子吗? 
星期三群坐公车去上课,又坐过终点站,同一线路折返了。海宁拿他也没办法。怎么说呢?他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他不愿意去上课,又不能拿枪逼他。最后海宁也只能认了。 
“但是,明天你一定得去。” 
带着海宁签的病假条,群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回到学校。这并非是装出来的,学校里那种监狱般的窒息感令他忧郁,他不可能像别的孩子一般活蹦乱跳。群不讨厌上学。相反,群非常喜欢念书,他受不了的只是学校这一环境,所以更多时间群一个人呆着,不与人交往。 
群常常爬到学校的制高点,在别人看来十分危险的地方,坐在那里看着,一呆就是几个钟头。这件事十分出名,不仅全校师生知道,连外校的也风闻这一号人物。只要群在路上走,低年级的学生会掉头就跑。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影响力,群不知道,可能是谣言的力量罢。 
老师对群也颇为头痛,跟海宁面谈了三次,都是关于群的志向问题。 
“这样的成绩,哪个学校都不会要的啊。” 
老师忧心忡忡地说,海宁也只能抱歉抱歉。海宁在商战中可以说是久经沙场,带小孩却是头一遭,他现在当爹又当妈,小孩还是有自闭倾向的。海宁受了老师的一腔怨气,寻思着是时候跟群好好谈谈了。 
晚上回到家,群已经守在了电视机前。德国电影《生命太短来不及和丑女人跳舞》。名字很长,片子只有五分钟。 
海宁也不急这五分钟。他坐在群的旁边陪着群看。直到电影映完,广告插进来了,海宁才开口说: 
“这样下去不行。” 
群直视着TOSHIBA的广告,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小群,你想要什么?” 
群转过头,看着海宁,下一秒又盯着电视了。海宁有些失望,群又把门关上了。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海宁才想起来,自己不曾听见过他的说话。这令海宁有些感动,他想要回应他,却不知如何表达。 
“但是,这是不可能永远的啊,”海宁说道,“你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你自己会想独立的。而且,我们都会死去,我们还是会分开。” 
这些话对于群来说难于理解,他皱着眉想了半天。 
“那怎么办?” 
“你得锻炼,独立生活的能力,你不能老想着有我可以依赖。”海宁坚决地说。这时候如果不能让群明白一些道理,群也许就没有办法在社会上立足了。但这种说法伤害了群,他睁着的漆黑双眼中流露出他的感情。他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用脚拨动鞋子。 




从那时起海宁有意识地疏远了群。这令群很害怕,他冥思苦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事,为什么会被海宁讨厌呢? 
这不是群可以理解的。通常被人们称为“代沟”。海宁用他成人的方式看待群,并不知道群的想法。群同时也在徘徊,没有方向。群直觉这样下去只有分道扬镳一途,这是他所畏惧的,所以他要接触海宁那个大人的世界。 
群不再看电视了,因为大家说只有小孩才沉溺于电视节目。他开始看书,开始每天上课,不用闹钟每天六点钟起来念书。群像别人一般老老实实坐着上课,不爬屋顶,与人说话,谈最近班上流行的漫画,女同学裙子的长度。群甚至喝有苦味的咖啡和茶,不明白为什么海宁平常怎么喝下去的。 
但是,群不能成为海宁。这一事实令他止步不前,他迷惑了。某一天早上,海宁发现他又没有上学,缩在被子里。 
“不舒服吗,小群?” 
海宁用手背试群的体温,凉凉的,比他的体温还低。海宁没学过医,但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没多久群就起来了。群坐在地板上,用手指梳着凌乱的发丝,慵懒得像只猫咪。海宁坐在阳光里,晃动着透明的朗姆酒,点着了过滤嘴香烟。 
“小群,你今年多大了?” 
海宁想起不得问。 
“十六。” 
“哦,哦。”海宁点着头,若有所思,“十六岁了啊。” 
海宁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如火如荼的学生活动时期糊里糊涂就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群不一样,群有繁花一般的青春,这是天生的资本。 
“我也要喝。” 
群仰起头,阳光正照在他未受过日晒的脚踝。 
“唔,一点点就可以。”海宁把杯子递了过来,“喝多了不好的。” 
群一边点头一边接过来,就着留有阳光温度的玻璃杯喝了一小口。因为不习惯酒精的味道,他把酒含在口里,舌头尝到醇厚的朗姆酒,慢慢吞下去,就感受到涌上来的暖意与回味。 
“明白?”海宁问。 
群闭上眼睛,点点头,再睁开。 
“记住这个味道,BACARDI。” 
秋末凉风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讨厌学校。海宁从自己的角度欣赏少年的群,他所不知道的生命的力量。 
“这个,也要试吗?” 
海宁把右手伸给群。群也学着样子,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小心地吸了一口,随即被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海宁见状大笑,一边给群拍背一边熄灭了烟头,“没关系,没关系,这个不会也不要紧。” 
群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抬头看着海宁忍俊不禁的脸,脸上尽是困惑。 



但是一个星期之后群就学会抽烟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学会的。从不会到会是一种近乎突变的瞬间,没有过程。 
海宁清楚地感受到群的成长,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令海宁有点兴奋。之后却有一种失落感,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现在是什么样子。玲会尽力让孩子过得幸福,但他不信任女人的力量,所以他也从没疑心过玲会离开他。这担忧令他不能安寝,他梦见婴儿的啼哭。 
如果对女儿无能为力,那么至少也保护着群吧。海宁不止一次这样提醒自己,他用自己的方式教育群。他教群开车,鉴定货币和签名,遍品名酒名烟,学习第二外语,第三外语。群学日语很有天赋,能说一口地道的关东腔。只是说惯了日语再学法语,群的舌头就转不过弯来,说英语一股日本味,算是小小的败笔。群的运动神经还算发达罢,跑步跳远在班上都是数一数二。但对于球类就近乎白痴,投出去的篮球可以弹回手里。如果群射飞镖,背他当成靶子的反而比较安全。 
笨手笨脚。 
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海宁想起海兰也是这个样子,除了会画画以外没有其他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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