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不明白怎么姑娘的脸色越来越黑了,越说声音越低,慢慢停了下来,只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清。
梅清又向外望去,听不清双方在说些什么,只见鸡蛋篮子到底被夺了去,那两名监市仍然拉拉扯扯地要拖那妇人,妇人哭着挣了几下,最后还是从袖子里摸了荷包出来,还未打开便被一名监市一把抢了去,在手中颠了颠,便整个儿掖在腰里,随即叫上另一人,丢下妇人自去了。
收回视线,梅清只觉得心里十分别扭,想不到上次自己一时好心,竟演变成这个样子来。只是如何扭转,一时却实在想不出,这城管难题,现代都没解决,更何况这个时代呢。
第七十六章 课程
接下来连着几日,宫学的情形都差不多,凤至公主依旧是鼻孔朝天的样子,并不怎么和她们说话儿。冯嫒曾经凑过去说了几句话,毕竟她是太后外家出来的,从前应是见过凤至,故此率先套个近乎。
凤至倒没发火,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半句闲话也不说,不久冯嫒便无趣地回来了。梅清和于岩芝都坐在后排,见此情景愈发小心,并不多嘴。
这一日上午两节课,后面一节是书法。
所谓琴棋书画,课程中均有所涉猎,不过程度却是不深。凤至公主虽然十一岁了,据说这几项都不甚精通。
教书法的老师姓岳,闺名皎,大家自然只是称先生。据说岳先生自幼酷爱书法,自四岁拿笔,每日至少习练一个时辰,从不间断,乃是大昌女子书法第一人。
教学的法子也是蛮简单的,便是先生写了一篇文字,让大家跟着临摹,先生适时指点而已。
书法亦是梅清的爱好,见示范文字中有一个“之”字,临摹了两遍,忽然想起王羲之的《兰亭序》来,其中有二十个“之”字,乃是梅清的大爱,从前曾着重临摹过许久的。
心中想起,索性便信手写来,只是写到十数个之时,一时想不起来其余的几个,只住笔思索。
只有这四个学生,岳先生自是一眼便看尽了。见梅清停笔不写,便信步走过来看她写成如何。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岳皎心中震惊无可言说。
这姑娘看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笔下功力只怕四五十岁的人都未必能有。自己如何能做她的先生?
细细看去,临摹自己的文字倒只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又另写了十几个“之”字,或舒展,或妩媚,或平正,或细腻,其态各异,当真妙趣无穷。
见先生走近前来,梅清倒也不觉得紧张,随口询问道:“这兰亭序里的之字,我竟忘了几个,可否请先生教我?”
谁知半晌没听到答话,转头看时,岳先生面有迷惑之色,“兰亭序?这是那位大家之作?”
“自然是王羲之的作品。”梅清答道。她已将大昌定为大约是明代的样子,心安理得地说起王羲之。
“王羲之……”岳先生显出神往的样子,“我竟然没听说过,他这部兰亭序写了些什么?”
好像王羲之也未必出现过。梅清暗叫不对,前一阵子一个陶渊明弄得唐仪整日的白忙,这个王羲之可不要再害了岳先生了。
她赶紧说道:“书法大家如此之多,先生一时想不起来也是平常。不如帮我看看先头儿临得这两篇如何?”
岳皎根本没理会她后面说的话,追问道:“你说说看,这王羲之大概与那些书法大家齐名,回头我也好仔细找寻。”
“……”梅清虽然知道不少书法大家的名字,可是实在拿不准那些是在大昌之前出现过的,也许一个都没出现也不一定啊。
看梅清不说话,岳先生也没追问,许是这姑娘怕自己难堪。转而说道:“那你能不能将这兰亭序写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似她这等爱好书法成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此事。
其实岳皎十分不乐意做皇家的老师,说起来好听,实则非常无趣。去年已教了半年,这凤至公主连一个她觉得过得去的字都没写出来,准确的说,根本没有认真写过字。今年本来要辞去,宫里又坚决挽留,只好勉强答应再教半年。想不到竟有机缘见到这等好字。登时将老师身份扔到了一旁,和梅清探讨起来。
眼看其余三人都望了过来,梅清不愿过于引人注意,便低声道:“如此学生回头写了,另呈与老师指教罢。”
岳皎虽然恨不得她能当场写了,立时能揣摩研究一番,总算在宫廷里呆了这许久,也知道不能总是随心所欲,勉强点了点头,又狠狠看了几眼那些“之”字,方转身去看冯嫒等人所书的文字,自是看不入眼的,不过随意点评了几句。
下了书法课,便是午膳的时辰。平时凤至公主都是直接回自己的宫中用膳,偏这日一时不走,反走到梅清桌前,将桌上的字看了两眼,冷冷道:“这字有什么了不得的,看着就像男人写的似的,还说什么要回头写给老师看。皇祖母在流乐阁挂了好些画儿,那上面的字才当真好看。”
梅清虽说此时年纪只比凤至大三岁,可心理年龄来说,只将凤至当成小朋友来看,自然不和她一般见识,笑眯眯温声道:“这些字临的是男子的贴,自然是像男子的字,你看,这些“之”字每个都不一样,岂不有趣?我从前也不知道原这么简单的“之”字,还能写出这么多变化来呢。若是整篇儿连着看,更加好看呢。”连自己也不怎么觉察,语气中带着哄孩子的宠溺和耐心。
凤至听着倒呆了一呆,从来她跑过去指责别人,被指责的人只当是开罪了公主,胆子大的还辩解两句,胆子小些的只顺着她的说法自责,谁知这位陈姑娘好像没听懂似的,还当真讨论起写字来了。不知怎的,顺着梅清柔和的语音,竟接着问道:“整篇儿写的是什么?”
梅清微笑着说道:“这整篇儿的文章叫做《兰亭序》,也叫做《兰亭集序》,应该算是一本诗集的序言。只因这序写得太好,诗集里的诗反没人记得了。公主刚才说流乐阁,那时什么地方?”
“流乐阁便是皇祖母平日里消夏赏荷休息的地方。里边儿有好些好看的书画呢。前一阵子皇祖母让人将一面墙清空了,另挂了好些新作上去。那些个画儿当真有趣,什么时候我带你过去看看,也让你长长见识。”
凤至公主说得高兴,不觉流露出几分天真。不想眼光一扫,见冯嫒于岩芝都还没离开,在旁边儿留神听着她二人说话,又生出几分怒气来。
语气一转,凶巴巴道:“回头你将那个兰什么亭序的,多写一份儿给我!”也不等梅清回应,转身自去了。
第七十七章 兰亭
梅清并没有生气,她并不相信凤至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傲,这不过是一种保护色,其实缩在硬硬的壳里的,必然是柔软的芯儿。反正《兰亭序》是写得极熟的,字数也不多,晚上便写了几遍,挑了两张好的带去。
第二日岳先生一早便等着了,见梅清果然写好,喜不自胜,赶紧展开细看。梅清这临摹的功夫一等一的好,将王羲之遒劲俊美的风格表现的淋漓尽致,岳皎不由得连声说好。
说话间凤至公主竟也提前来了,一言不发只向梅清伸出手去,取了一卷也展开来看,不知是看不懂还是不想说,半晌没说话。冯嫒和于岩芝虽然到的稍晚,也凑过来旁观。
凤至忽地问道:“到底这个王羲之是谁啊?不是你编的吧?”
虽然不过是随口说说,梅清还是小小一惊。
“这个王羲之,便是从前郗太尉的东床快婿啊。我因爱他的字,多少也知道些轶事。”梅清笑道。
“东床快婿?王羲之?怎的从没听说过?”于岩芝忍不住开口问道。
“东床快婿是什么意思,你说给我听听!”凤至的语气还带着些霸道。
“这个啊,据说从前郗太尉有个女儿,才貌双全,有十六岁了,自然要找夫婿了,便托自己的好友王丞相帮忙。”梅清娓娓道来,“王丞相自然一口应承,便找了一日让家中的子侄都准备好,让郗家相看。”
“结果就看中了这位王羲之是吧?原来不过是个趋炎附势之辈!”凤至带了三分鄙夷、两分嫌弃说道。
“公主别急,你猜对了结果,却没有说对结论。”梅清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接着道:“郗太尉派了心腹管家过去相看,管家左看右看,都不过是些油头粉面之辈。此时王家的管家一数,哎呀,少了一位,便领着郗家管家到书房去找,只见书房的东床上,一位青年坦腹仰卧,对郗家觅婿一事毫不在意。
管家回去禀告一番,郗太尉听了便说,这位东床上的公子便是我要找的人。后来郗太尉又亲自到王丞相府中相看,果然王羲之性情豁达,学识又好,非常满意,当场便择为女婿。所以称之为东床快婿。”
梅清的声音并不似平常女子软糯绵柔,而是极清朗的,加上语气顿挫,故事又有趣,一时众人均听住了。
“这故事有趣,还有么?”凤至拍了拍手,难得的表示了赞赏。
梅清却已瞥见今天教琴的老师已经进了授课的琴房等着了,便笑道:“故事多的是,只是该进去上课了,不如回头闲了再给公主讲好么?”
她倒不是有意奉迎凤至,只是不知怎的,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很需要有人和她说说话,不然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琴房里已给每人都摆好了琴。凤至公主的琴颜色暗沉,形制古朴,显然应是一尾名琴,可惜梅清对琴实在是一窍不通,看不出是什么货色。
琴师教的曲子也是极简单的,除了梅清人人都能弹出来。
“你怎么这么简单的曲子也不会啊?”也许是早上说了些话的缘故,凤至公主也不再板着脸不言语,只是说出来的话硬梆梆的。
“我小时候在庵里面呆了几年,这些音律之事,自然是完全没学过的。”梅清不以为意,笑道:“再说,我一向五音不全的,不只是弹琴,唱歌也是一点儿也不行的。”
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梅清不觉得自己缺乏音乐细胞有什么问题。
人家都自认五音不全了,凤至也不好再说下去。于岩芝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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