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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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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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我亦笑,该谦虚的时候还是要谦虚,“夫君是在妾入宫时知道妾的么?”

“不是。”魏郯道,“更早。”

我讶然:“更早?”

魏郯却不答,站到我面前看着我。天光从半掩的门外映下,他的眼睫低低,唇角微微弯着。片刻,他将手指勾勾我的下巴:“以后再说,先去用膳。”说罢,揽过我的肩头,朝外面走去。

家人们还在廊下挂着灯笼,见到我们出来,纷纷行礼。

我看到他们偷瞄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可魏郯的手臂挣也挣不动,走得又快,我被他带着,只能费劲地跟上。

更早?心里还想着他方才的话,过了会,我明白过来。那时魏郯认得裴潜,他当然是从裴潜嘴里知道我的。

冬日里天黑很早,用过膳以后,已经天黑了。

家宅中的主人只有我和魏郯,不需要侍奉舅姑,回到屋子里就已经可以准备洗漱歇息了。在路上奔走两日,我已经很倦了,可是魏郯却精神十足,坐到榻上说要饮茶,可茶还没烧好,他的爪子就伸了过来。

他把我抱在在腿上,先咬着我的耳垂,少顷,吻到唇上。

许多日不曾温存,我有点不适应,未几已经被他纠缠得微微喘气。听到茶炉上“咕咕”的声音,我忙道:“夫君不是要饮茶……”

魏郯恍若未闻,唇舌却流连更深。好一会,他才放过我,用鼻梁蹭着我的脸颊,声音低而陶醉:“夫人比茶更香……”说罢,又埋头啃我的脖颈。

我:“……”

正当我以为他会跳过洗漱直接躺到榻上,外面传来了家人的声音,说有客来访。

魏郯抬头的时候,有些恼色。

他应一声,松开手,对我无奈地笑笑,遗憾地摸摸我的脸:“为夫今夜要会客,夫人莫急,回头再续。”

我当然不会一边煮茶一边傻等。魏郯离开之后,我让家人且把茶炉灭了,自己去洗漱更衣。

可等我收拾完了,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魏郯还没回来。我想了想,穿上外衣去前堂观望。

躲在帘后,只见堂上坐着几人,听那些话语,都是驻守长安的官吏。我站了一会,觉得他们还要说上一阵,正要转身,突然听到魏郯说什么伤药,不禁止住步子。

只听下首一人道:“……禀大公子,某曾遣人遍访药市以乡野药人。连年战乱,寻常止血疗创的草药已是难觅,如今又兼天寒降雪,草木皆盖在雪下,即便荒山僻野也难有产出。若要寻药,唯有待到春时回暖,冰雪消融草木长起,也许能收来一些。”

魏郯沉吟片刻,道:“天下群雄割据,天子虽一统北方,南边忧患仍存。战事何时来临,我等亦不可知,此等急备之物,还请诸公多多上心。”

众人皆唯唯。

我听着他们说起别的事,拢拢外衣,悄无声息地回屋。

魏郯在堂上待了很久,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下,只隐约听到他窸窣更衣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灯光灭了,我身后多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回来了……”我迷迷糊糊地问。

“嗯。”魏郯的声音很轻,在我耳畔道,“睡吧。”

魏傕的确是个大忙人。他睡得比我晚,起得却比我早。

第二天,我被窗外雀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魏郯已经不在身旁。起来问家人,他们说,魏郯半个时辰前已经出了门,说午后才回。

我答应着,望望天色,心里有些犹豫。

魏郯昨日说,他会陪我去城北看看。说实话,离开多年第一次回来,我也的确想去,不过,我不想和他一起去。那里是我的家,它属于我和我的父母兄长。许久以来,我不敢触碰,也不想让别人触碰,就算悲伤得想死,我也只想哭给自己一个人看。

我大概能想到那边是什么模样,若婵曾告诉我,她离开长安的时候,北城那些高门大户的家宅都曾遭遇劫掠,或抢或烧,无一幸免。她没有说傅氏的家宅如何,可是不用她说,我也能猜到。

当我乘着车朝城北驰去,一路上,行人来往,好几处市集都能找到当年的模样。可是昔日街上那些样式漂亮的高楼、随处可见的香车宝马和风流俏丽的纨绔仕女却没了踪影,只剩下匆匆赶路的布衣和瑟缩在墙角的乞丐。

路过皇城的门前,城门紧闭着,厚实的城墙上已经没有了城楼。大雪在顶上积得满满,却仍然能看到从前那宏伟的庑顶烧焦倒塌露出的焦黑颜色。而当傅氏的家宅出现在一片残垣那头,我的心像被什么紧紧地攥了起来。

那围墙仍屹立着,门却已经不见。墙头生了浓密的蓬蒿,被压在雪下,冒出枯黑坚硬的梗。

我下了车,走过一地覆着冰雪的碎砖,踏入了我的家。

若说外墙还让我觉得几分相识,当我走进中庭,面前则是全然的陌生。祖父亲自挑选木材督造的正堂、父亲引以为傲的藏书阁、母亲最爱的西楼、兄长们饮酒的水榭……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

只有几段残墙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伫立,面上已经辨不出颜色,厚厚的烟黑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我以为我会大哭一场,可是看到这些,却一声也哭不出来。只有眼泪,涌出眼眶时带着温度,慢慢地化作碜人的冰冷。

烧光了也好。我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什么都不剩,就不会再有人打扰他们了。

☆、长安(中)

天有些阴,似乎不会有太阳了。宽厚的领口将脖子包得严严的,可我仍然觉得冷,拢了拢袖子。

虽然屋宅尽毁,我仍熟识地上的每一处,哪里是空地,哪里是庑廊,哪条路通往谁住的院子。我绕过前堂,朝里面走去,雪地上,只有我身后留下一排孤零零的脚印。

我家的后园修得很漂亮,一木一石,都是热爱营造的祖父挑选的。我也喜欢这里,十岁的时候,死缠烂打地硬是把后园里唯一的小楼占为闺房,从此,后园就是我的院子。

与屋舍的命运不同,后园里的花木仍然在,只是缺乏修剪,长得跟野外的树丛一样。冬天里,花木的叶子大多落光,只剩萧索的枝条。唯一苍翠的,是远处一棵松树,枝干仍是我离去时的形状。

它的旁边,是我那幢已经倒塌的小楼。

我慢慢走过去,登上石阶。焦木横七竖八,瓦砾砖石堆了一地。我怔怔地看着,想起我最后一次待在这里的那个夜晚。

那时,也是现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半夜里,母亲匆匆把我叫起来,让我穿好衣服。

我懵懵懂懂,看着她脸上满是紧张,不停地跟收拾物什乳母和侍婢说这个带走,那个也带走。

“出了何事?”我意识到不寻常,问母亲。

她看着我,目光复杂,将我身上的皮裘裹紧:“太后方才召你入宫,说要你去陪她住几日。”

我还想说话,长兄从外面进来,说车马已经等在门前了。母亲不再容我多说,拉着我走出门去。

府里只点了几个灯笼,出乎我意料,门前,父亲、二兄和长嫂都已经等在了那里。

“收拾好了么?”父亲问母亲。

母亲颔首,让家人把一个个包袱塞到马车上,又让我坐上去。

人人脸上都面色凝重,连最爱开玩笑的二兄也缄默不语。

“阿嫤,”母亲最后给我捂捂我的领口,急切地叮嘱,“入宫之后,万事要听太后的话,时时待在太后身边,谁来找你也切勿离开长乐宫,知道么?”

我看到她的眼圈发红,又看看父亲和兄长们,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母亲,我不去宫里,我哪里也不去。”我说着,就要从车上下来。

“坐好!”父亲突然走过来把我按住,责备地瞪母亲一眼,“说这些做甚。”说罢,对驭者喝道,“快走!”

驭者应一声,扬鞭催马。

我猝不及防,被带着向后倒了一下。

“母亲!”我拉开车帏朝母亲喊道,她立在门口望着我,片刻,将袖子捂住脸……

水滴落在雪上,化出一个浅浅的小坑。我踏着雪和瓦砾,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去。这个地方我住了许多年,虽然面目全非,可我仍然能认出哪里摆榻,哪里设案,哪里是我最喜欢倚着发呆的窗台。一根木梁下,我看到露出半边残破的草席,再往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我俯身将草席翻开,一个脏兮兮的笑脸赫然在眼前。我愣了一下,把它拾起来。

是一个绢人。

布料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褪色脏污,但还算完好。填充的丝绵被压得扁扁的,大大的脑袋,细长的四肢,线迹歪歪扭扭——这府里只有我能缝得这么难看。

我记起来,这是当年母亲勒令我学习女红的时候,我做出来的第一个成品。那时,我觉得自己做得真不错,得意洋洋的到处炫耀,还想给它起名字。

“……啧啧,长得真像阿嫤,就叫阿傻吧。”二兄摸着我的头笑道。

我将绢人脸上的一块泥污抠掉。它看着我,黑线缝的两只眼睛,红线缝的嘴唇,的确活像一个咧着嘴笑的傻瓜。鼻子酸酸的,分不清是因为寒风还是因为回忆。我握着绢人,四顾而望,这个曾经是家的地方,熟识的人和物都已经不知去向。

满园的枯树残垣倏而在眼前模糊,回家回家,这个世上,还有我能回的家么?

北风仍然在吹,忽然,身上一暖,肩上多了一件大氅。

我惊异地回头,一个人影近在咫尺,在眼底朦胧不清。我正想抹掉眼泪看得清晰些,只听一声长叹,我被拥进了他的怀抱里。

布料上有着我已经渐渐熟识的气味,温暖透来,化去了脸上的冰凉。我想抬头,魏郯却按着我的后脑不让我动:“要哭便哭,这里谁也看不到。”

心里似乎被什么触了一下,我埋头在那怀里,不再挣扎……

出来的时候,门外除了我的车马,魏郯的马也在那里。

“夫人还欲往何处?”魏郯问我。

我望望身后的废宅,片刻,摇摇头。长安已经不负昔日模样,别的地方,恐怕也只会落下伤感。

“夫君不是午后才回么?怎会寻到此处?”我问他。

“无甚大事,我便早些回来。”魏郯道,说着,看看我,“夫人的去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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