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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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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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火焰,抖动的火光把整个厨房照得通明。


  巴伯兰妈妈这时从墙壁上取下煎锅,放在火上。


  “拿黄油来!”


  她用刀尖挑了一块象小核桃仁大的黄油,放在平底锅里。黄油即刻熔化,发出吱吱的响声。


  啊!这实在是一股引起你食欲的好味道,我们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了。


  这也是一种欢乐的音乐,黄油发出的吱吱声和轻微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当我如此聚精会神地听着这音乐般的声音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谁会在这时候打扰我们呢?很可能是邻居家来借火的。


  我没有去多想,因为巴伯兰妈妈刚把勺子放在面盆里,舀出一勺乳白色的面糊,倒在平底锅里,摊出一张白面饼,这种时候是不能分心的。


  木棍撞击门槛,门忽然开了。


  “谁呀?”巴伯兰妈妈问,连身子也没有转过去。


  一个男人闯了进来,火光照着他整个身子。我看见他穿着白色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


  “这里正在过节呀?别不好意思!”他粗声粗气地说。


  “哎哟,我的主啊!”巴伯兰妈妈惊叫了起来,她赶紧把锅放到地上,“是你呀,热罗姆?”


  然后,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到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面前,说:


  “这是你爸爸。”








 


第二章 养父
 


  我走过去,刚轮到我要去亲他的时候,他却用木棍把我一挡。


  “这是谁?你对我讲过……”


  “嗯,是呀,不过……那不是真话,因为……”


  “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举着木棍,朝我走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


  我干了什么坏事?我有什么罪过?为什么我要亲他的时候却碰了一鼻子灰呢?


  我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混乱的、在我脑海中翻腾着的问题。


  “我看你们正在过狂欢节呀!说来也巧,我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噜噜响呢!你做了什么晚饭?”


  “煎了些薄饼。”


  “我看见了。不过,我步行了十里路,你总不能只给我吃薄饼吧?”


  “可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啊!再说,我们没有想到你回来。”


  “怎么没有东西?晚饭没有什么吃的?”


  他环顾四周。


  “有黄油。”


  他抬起头,朝天花板上从前悬挂咸肉的地方看了一眼。可是,挂钩上早已空空如也。现在,大梁上挂着的,只是几串大蒜头和洋葱头。


  “有洋葱。”他说着,用木棍打落了一串,“四、五个洋葱头,加上一块黄油,我们就有好汤喝了。把薄饼拿出来,洋葱放在锅里给我们炒一炒。”


  把薄饼从锅里拿出来!巴伯兰妈妈没有回嘴,而是急急忙忙地接她丈夫的要求去做。她的丈夫坐在壁炉边上的一张长凳上。


  我一步也不敢离开那根木棍把我赶到的地方,背靠着饭桌,望着他。


  这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面色严峻,神态冷酷,因为受过创伤,脑袋耷拉在右肩上,这种畸形使人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


  巴伯兰妈妈重新把锅坐在火上。


  “你想用这么一小块黄油给我们做汤吗?”他问。


  巴伯兰自己端起装黄油的盘子,把整块黄油全倒在锅里。


  没有黄油了!从此再也别想吃薄饼了!


  若是在别的时候,这种打击一定会激怒我的。然而,我现在想的,既不是薄饼,也不是炸糕。萦绕在我脑海中的是,难道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人,竟然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我不由自主地向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我从来没有明确地问过自己,做父亲的应该是什么样子。我隐隐约约地、本能地认为:严父也应当是慈母,只是声音更粗一些而已。可是,一看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家伙,我不觉感到一阵惶恐和痛苦。


  我想亲他,他竟用木棍把我推开,为什么?每当我亲巴伯兰妈妈的时候,她不但从来不推开我,反而还把我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我。


  “你别象死人似的呆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对我说,“快去把餐盘摆在桌子上。”


  我立即遵命。汤已做得。巴伯兰妈妈把汤舀在盘中.


  巴伯兰离开壁炉,走到饭桌旁坐下,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只是在瞟我几眼的时候才放下汤盘。


  我心绪不宁,惶恐不安,无法下咽。我有时也瞧他一眼,当然是偷偷地瞧上一眼。当我们俩四目相视的时候,我赶紧垂下眼皮。


  “他平时就吃那么一点?”巴伯兰说着的时候突然用他的勺子指指我面前的盘子。


  “喔,不,他胃口蛮好的。”


  “活该!他一口不吃才好呢!”


  我自然不想说话,巴伯兰妈妈也不象有什么话想同他说。她在饭桌旁走来走去,一门心思地侍候她丈夫吃完这顿饭。


  “那你是并不饿。”他对我说。


  “不饿。”


  “那好,快去睡觉,快去。不然我要发火了!”


  巴伯兰妈妈给我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服从,不许顶嘴。其实,这种嘱咐也是多余,我根本没有想到反抗。


  象在许多农家中常见到的一样,我们家的厨房也兼卧室,壁炉旁摆着吃饭时用的东西:桌子、面包箱和碗柜;壁炉另一边,是供睡觉用的家什:角落里放着巴伯兰妈妈的床,它的对面是一只象衣柜那样的东西.四周围着一圈垂下来的红布。那便是我的床。


  我赶紧脱衣睡觉。不过是否能睡着,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睡觉不能靠命令。人们之所以能入睡.那是因为困倦和安宁的缘故。


  然而,我并不困倦,也不安宁。


  相反,我万分苦恼,很不愉快。


  这个人怎么可能就是我的父亲!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粗暴无礼?


  我面对墙壁.竭力设法驱除这些胡乱的想法,象巴伯兰命令我的那样迅速入睡。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睡神迟迟不来,我从来没有象此时此刻那样清醒。


  说不清过了多少时候,反正有那么一阵子,我听见有人走近我的床头。


  听那拖着的、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我马上辨认出这不是巴伯兰妈妈。


  一股热气掠过我的头发。


  “睡着没有?”有人压低了声音问。


  我没有应声,那句“我要发火了!”的可怕的话语.还在我耳边回荡。


  “他睡着了。”巴伯兰妈妈说,“这孩子一躺就着,他就那样。你尽管说好了,不用担心他听见。”


  我也许应当说我还没有睡着,可是我不敢。他早已下令我睡觉,我却睡不着,那是我的过错。


  “你的官司,打得怎么样啦?”巴伯兰妈妈问。


  “输了!法官们判我不该待在脚手架下面,所以包工分文也不给。”


  说到这儿,他往桌子上去了一拳,接着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粗话。


  “官司打输了,”他又接下去说,“钱白扔了,人残废了,成了穷光蛋。瞧,好象这还不够,偏偏我回到家里又看见多了这个累赘。你倒说说,为什么不照我说的去做?”


  “我不忍心。”


  “你不能把他送到孤儿院去吗?”


  “我不能抛弃吃了我的奶长大的孩子,我疼他嘛。”


  “他不是你的孩子。”


  “我原来是想照你的意思做的,也真是,他偏偏病了。”


  “病了?”


  “是呀,病了。总不能在他病着的时候让他到孤儿院去进死吧?”


  “那病好了之后呐?”


  “问题是他没有马上好呀,病了又病。这可怜的孩子。他老咳嗽,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们可怜的小宝贝尼古拉就是这样死的。我觉得,如果我把他送到城里去,他也会死去的。”


  “后来呐?”


  “后来好了。我既然这段时间都拖过来了,我想我可以再拖下去。”


  “他眼下几岁了?”


  “八岁。”


  “得了,八岁了,让他去本来就应该去的那个地方吧,他不会不高兴的。”


  “啊,热罗姆,你不能这样做!”


  “我不能这样做?谁有这个权阻拦我?你以为我们能够养活他一辈子吗?”


  气氛沉静了片刻,我好容易喘了口气,我激动得喉咙差点儿憋住了。


  巴伯兰妈妈又开始说话了:


  “唉!巴黎把你改变了!去巴黎之前,你决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也许吧。不过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巴黎改变了我,把我变成了一个残废人。我们怎么养活他?养活你?养活我?我们一分钱也没有了。奶牛卖掉啦。我们自己都没得吃了,为什么你偏偏还要去养活一个不是我们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


  “他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他不是农家的孩子。我在吃晚饭时一直注意着他,他长得单薄瘦弱,手脚不粗壮。”


  “他是本地长得最漂亮的孩子。”


  “漂亮?我不管这个。但是要结实!漂亮能填饱肚子吗?他的肩膀象个干庄稼活的人吗?他是城里人。我们这里不需要城里的孩子。”


  “我对你讲,他是个好孩子,脑瓜子灵得象只猫,心肠又好,他将来会帮我们干活的。”


  “可眼下我们得替他干,我是干不动了。”


  “要是他父母来要人,你怎么交代?”


  “他父母!他有父母吗?有的话,早该找上门来了。八年啦,该找到啦。我是做了件大蠢事,以为他也有父母,总有一天会上门来认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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