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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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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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大人!”普加乔夫一看见我就说,“欢迎你,向你致敬!给你留了位子。请赏光!”
  他的伙伴们挨紧了点儿,匀出个位子给我。我默默地在桌旁坐下。我的邻座,一位身材匀称、眉目清秀的年青哥萨克筛了一杯平平常常的酒给我,我碰也没碰一下这杯酒。我怀着好奇心观察聚集的这一伙。普加乔夫坐第一把交椅,两肘支在桌面上,一只硕大无比的老拳撑着黑髯飘飘的下巴。他仪表堂堂,五官端正,不带半点凶相,看了着实叫人心里痛快。他时时面对一个五十来岁的人说话,时而称为伯爵,时而又叫他季马菲伊奇,有时又尊敬他为大叔。他们之间全都象同志一样互相对待,对自己的领袖全无半点特殊的待遇。他们交谈今日早上的进攻、造反的胜利以及将来的行动。每个人提出自己的意见又吹嘘一番,提出自己的意见,也敢于随便反驳普加乔夫。并且就在这古怪的军事会议上,决定了向奥伦堡进军,这是个够大胆的行动,然而差一点得到不幸的成功。当即宣布了明日进军的命令。“好了!弟兄们!”普加乔夫开口说,“在睡觉之前让咱们来唱个歌吧!
  朱马可夫,唱吧!“我的邻座便放开高亢的嗓门唱起慷慨激荡的纤夫之歌,大伙儿也随着他合唱:
  别喧哗,绿油油的橡树林!
  请别打扰我的宁静,我正思考咧!我是个年轻的好人。明天,我的年轻的好汉就要去受审,我就要面对威严的法官、沙皇本人。沙皇陛下开口向我提问:告诉我,孩子!你这纯朴的儿子,你大胆翦径,谁是你的同伙人?
  你的党羽究竟有多少?
  我回答:正教的沙皇,至圣的仁君!
  我告诉你一切,道明真情,我的党羽嘛,总共有四名。当头第一名,是月黑杀人夜,第二名,明晃晃的钢刺一柄,第三名,快马一匹,生死与共,第四名,一副绷紧的强弓。还有一支支利箭,那是探子先行。至尊的正教沙皇开口道:干得好!你这至朴的儿子,真行!
  你斗胆做强盗,也斗胆回答我的审问。孩子!我要奖赏你胆大妄为的行径,我赐你,在旷野的高岗之上,两根高矗的柱子之间的一根打横。
  我真难以叙说这些命中注定要上绞架的人所唱的关于绞架的民歌,对我产生了何等的印象。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歌喉润泽,给本来就很动人的词句再添上慷慨悲歌的感情色彩——这一切合在一起,便具有了惊心动魄的诗的魔力,让我震撼。这伙客人再干了一杯,从桌子边站起身,一个个跟普加乔夫道别。我想跟着他们出去,但普加乔夫对我说:“坐下!
  我想再跟你谈谈。“我便跟他面对面坐下。我们沉默了几分钟,面面相视。普加乔夫盯住我的脸,左眼时不时眯成一条缝,显出狡诈和滑稽的神色。终于他笑了笑,笑得是那样天真无邪;我望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怎么样,大人?”他对我说,“当我的孩子把绞索套上你脖子的那一刻,你准定吓破了胆,是吗?老实交待吧!我想,那个时候,在你眼睛里,天只有一张羔羊皮那么大了。如果不是你的仆人出面,恐怕阁下早已在那儿荡秋千了。那个老家伙我一眼就认出了。得了,阁下!那个领你进大车店的人就是伟大的皇帝,你没有想到吧?(说到这儿,他摆出不屑一顾和神秘莫测的架势。)你在我面前着实犯下了大罪。“他接下去又说:”不过,因为你做了好事,当我没办法只得隐姓埋名逃避我的敌人的时候,你曾经为我效忠,我这才饶了你。日后你再看吧!等到我光复了我的帝国,到那时,我还要好好赏赐你。你答应为我效忠吗?“这骗子提出的问题和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口气显得很可笑,我禁不住笑了笑。“你笑什么?”他问我,眉头皱起了,“你不相信我就是堂堂的帝王吗?直截了当,回答我!”
  我慌了。我不能承认这个流浪汉是皇帝;我以为那是丧失民族。可是,当面叫他骗子,又必定招来杀身之祸;而且,当我被拖到绞架之下,众目睽睽,我心头怒火初升之际,我曾经打算那么干,但此时此刻再要那么干就显得是逞蛮勇的盲目之举了。我不能做出决定。普加乔夫阴沉地等我回答。终于,我人类的弱点被责任感战胜了(直到如今,我还自豪地回忆起那一刻。)我回答普加乔夫说:“请你听着:对你我说出全部真情。请你自己评判:我能叫你皇帝吗?你不是个糊涂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否在说假话。““那么,你说我是什么人呢?具体点。”
  “鬼才晓得你是什么人。但是,无论你是谁,你在开危险的玩笑。”
  普加乔夫迅即瞥了我一眼。“那么,我就是沙皇彼得。费多洛维奇你不相信,是吗?”他说,“那好吧!敢作敢为,就能成大器,难道不是这样吗?你看,古时候格里希卡。奥特列比耶夫不是也做了皇帝吗?
  我是什么人,随便你怎么想!
  反正你不能离开我。别的事,你甭管!谁当神父,他就是老子。只要你为我效劳,咱家包管封你做公爵,当元帅。干不干?““不!”我坚定回答,“我是个接近朝廷的贵族,我向女皇宣过誓,为你效忠我不能。如果你真心希望我好,那么,请把我放回奥伦堡去吧!”
  普加乔夫想了想。“如果我放了你”
  ,他说,“那么,你答应至少不反对我吗?”
  “我怎么能答应你呢?”我回答,“你自己也知道,那不能由我作主。如果命令我反对你,我只得去,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你自己就是首长,你不是也要求部下服从吗?当需要我效劳的时候,我却偏偏不去,那象什么话?我这个脑袋瓜操在你手里:你放了我,我就感谢你;你杀了我,上帝会惩罚你。我向你说的是实话。”
  我开诚相见,令普加乔夫吃惊了。“就这么办吧!”他说,在我肩头上击了一拳。“要杀就杀,要放就放。东西南北由你去闯,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明日请来与我告别一声,现在睡觉去吧!我也该睡了。“
  我离开普加乔夫,走到街上。夜深人静,十分寒冷。星月皎洁,照亮了广场和绞架。要塞里一切都显得黑沉沉和静悄悄。只有小酒店里还有灯火,传来晚归的醉鬼的吆喝声。我抬头向神父的房子望了一眼。百叶窗和大门已经关闭。看来,那房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回到我的住所,看到沙威里奇因为我不在正在犯愁。一听到我获得了自由的消息,他真快活得无法形容。“感谢你呀!
  我的上帝!“他一边连连划十字,一边说。”天一亮咱们就离开这要塞,能去哪我们就去哪!我给你弄了点吃的,你就吃吧!小少爷!吃了去睡,象钻进基督的怀里一样,一觉睡到明天天亮。“听了他的话,我狼吞虎咽般吃了顿晚饭,然后在光光的地板上心身疲惫不堪的沉沉睡去。

  第九章别离
  认识了你,姑娘呀!
  我心头甘甜如蜜;一旦分手,就象告别灵魂一般,我心头有多惨凄。赫拉斯可夫一大早,鼓声咚咚,我被吵醒。我走到集合的地方一看,那里普加乔夫的队伍已经集聚了,就在绞架附近。绞架上还挂着昨日处决的人。哥萨克骑在马上,士兵扛着长枪。旌旗迎风招展。几尊大炮已经放在炮架上,其中我们的那一尊我认出了。全体居民已经聚集到了那里,恭候冒充的皇帝。司令住宅的阶下,一个哥萨克牵来一匹吉尔吉斯种的黑色骏马。我眼睛四下里搜寻司令夫人的尸首。发现她被稍稍移到一边,被盖上了蒲包。终于,在门口普加乔夫出现了。群众摘下帽子。普加乔夫站在台阶上,向大家致意。一个头目把一个装满铜币的袋子交给他,他便一把一把抓了撒出去。百姓欢呼着涌上前去捡,这一来,难免有人受伤。普加乔夫的主要同党前呼后拥,其中也有希瓦卜林。我跟他眉目交锋,在我的目光中他只能够领受到鄙夷的神色,因而他佯装出刻骨仇恨与弄巧成拙的滑稽的表情。在人群里普加乔夫发现了我,向我点点头,把我叫了过去。“你听着,”他对我说,“你就立刻到奥伦堡去吧!代表我向省长和全体将军宣布,让他们一个星期以后来迎接我。你要劝告他们俯首恭耳,怀着赤子之心来欢迎我。否则,他们就别想逃脱严刑峻法。好吧,阁下!
  祝你一路顺风。“随后他转过身面对群众,指着希瓦卜林,说道:”孩子们!
  他就是你们新的长官。一切都要服从他,他要保卫你们,保卫这座炮台,对我负责。“听了这几句话,我吓坏了。希瓦卜林当上了要塞的长官,那么,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势必落进他的掌心!天呀!她将怎么办?普加乔夫从台阶上走下,给他牵来了马。不用哥萨克来搀扶,他就利索地纵身上马。这时辰,我那沙威里奇从人群里突然钻出来,却见他走到普加乔夫面前,把一张纸递上去。我猜不透他究竟要干什么。”干什么?“普加乔夫傲慢地问道。”请看一下就明白了。“沙威里奇回答。普加乔夫拿了那张纸看了半晌,显出专心致志的样子。”你为什么写得这么潦草,“他终于说,”我雪亮的眼睛也看不清。我的书记长在哪儿?“一个身穿军士制服的小伙子机灵地跑到普加乔夫跟前。“大声念一念!”冒充的皇帝说,把那张纸给他。我十分好奇地想要知道,我的管教人想给普加乔夫申诉什么事情。书记长大声一字一顿地朗读如下文字:
  两件袍子,一件丝质条纹的,一件细棉布的,值七卢布。“这是什么意思?”普加乔夫紧皱眉头问。“请让他念下去。”沙威里奇从容回答。书记长再往下读:
  细呢绿色军服一件,值六卢布。白呢裤一条,值四卢布。带扣袖的荷兰亚麻布衬衫十四件,值十二卢布。一套茶具外带食品盒子,值三卢布……
  “瞎扯!”普加乔夫打断他的话,“食品盒子和带扣袖的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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