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桥平- 第93部分

如此想着，思考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停止，沉入一片熟悉黑暗之中……

——“昔予，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喝了某种药，把你完全给忘了怎么办？”

调皮地笑着抬眸望向站在身侧的白衬衫、牛仔裤的年轻男子，额头却就在这时挨了一下爆栗子。

“，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我可是会很伤心的。”男子说道，唇边又是那样温柔的淡淡笑意，漂亮得堪比绝世美妇人一般的清澄褐瞳专注地望着自己，“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事，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让你再爱上我的。”

“……嗯。”

原本只是想开一玩笑罢了，心情却莫名地变得沉重。

“昔予坏人……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为什么要回答得这么严肃……”

轻声说着，垂下视线，将头轻轻靠在了男子的肩上，合上了双眼。

画面，霎时沉入黑暗。

……为什么，要答得这么严肃呢……严肃得，连小心藏起来的那些难过，也都开始骚动不安……

再睁眼时，却是一片澄蓝天空填满视界，蓝得连一丝云也没有，寻不见边际，扎得眼底生疼，忍不住又合上了眼。

“羽儿，该起来了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方向响起。

猛一睁眼，坐起身，动作太快得一时不稳，差点扭了脖子，身后之人却闪避得更快，回过头去，就见一名青衣少年正半蹲着，绯色薄唇边浅浅笑意，清澄褐瞳专注地望着自己。

绿水桥平　第114章　林庄（6）

“羽儿，好好地怎么跑到这里了？”

“在想昨天在城里看的那出戏啊……为什么，缘分，原来是会被用完的东西么？用完了之后，魂魄就会被无常勾走，然后，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样的话，什么都忘记了的话，好悲伤啊……哥哥，缘分，如果羽儿小心省着用，是不是就可以多几辈子和风清哥哥在一起了？”

……小心省着用，是不是，就可以多几辈子和风清哥哥在一起呢？

模糊了的画面，不知因何而散落成末……

转瞬间，重聚了的，却是烟花接连绽放夜空下的无人小巷尽头。

“姑娘，昨日多谢相救。如此大恩实在是不得不报，不知姑娘可否有想让在下做的事，不论何事，在下定不推辞。”

身后，一个明润好听的声音轻响起，不远的距离，以至，太过清晰……

尽头有高墙，不过，这个高度，只要借着旁边的砖墙蹬一下，要翻过去不成问题。

有问题的，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

就算翻过去了，以这个人的身手，大抵也会毫无阻碍地翻过去，继续跟在自己身后，不知究竟要到何时。

……可是，师父又临时传了哥哥过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算了。

深呼吸了下，稳住心神，一下转过身去，抬头瞪向这个紧追自己不放的奇怪之人，“你，不要再追了。都说了昨日不是有意要救你的，而且，真要说起来，哥哥他才更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咻——”的一声，又是烟花腾空，霎时橘色光芒闪过，照亮了抬头所瞪之人的面容——丹凤眼眸，鼻梁直挺，轮廓深明俊逸，薄薄的唇角些微上扬，似笑非笑。

……这还是，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

不知为何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却愣了片刻，才恼道，“好，你说什么事都不会推辞是吧？那，就请不要再追着我了。”

面对之人，却噗嗤一声轻笑，忽地一伸手，下一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这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委屈姑娘了。这不知何时跟上的麻烦，且待在下先解决了。”

“你……”

挣扎着，一字声音还未完全吐出，却嗅到了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挣扎中手所接触到的他的后背，一阵黏稠温热的触感——是为了，挡暗器所以受伤了么……

昏暗的视界，又再次跌空，直直下坠……

呼啸风声霎时刮疼耳膜，一惊，一跳，脚趾处竟真的传来一阵剧痛。

忍不住，呻吟出声，才发觉原来已是梦醒——不过在梦中下坠受惊之时，脚一踢便直踢到床架上了，而且用力还不小，以至如此疼痛……

一手捂着脚丫子，坐了起来。

窗外，天空已是一片昏红，其下青山则是一片浓墨般略有些模糊了。山间的夜晚，很快就要彻底进入了。

室内，床边，左右两处墙角，门边，四盏荷花灯烛火已点燃了，也不知哑姑姐妹是何时过来的。

下了床，再看圆木桌上，已放了一只画工精致的彩漆木食盒，打开之后，是一饭一汤两菜，都还热着，香味儿扑鼻。她们总不可能知道我会什么时候起来，所以大概是隔一会儿就过来察看，若是还未醒，再换了热着的饭菜。

因为主仆有别，所以不方便一起吃饭吧……一个人面对着美味佳肴，有点寂寞呢，虽然在杜府时就算与杜玖一同用膳，杜玖也说不了多少话。

吃过之后，将碗碟放回食盒内，一同放到了屋门外一侧。

走廊上每隔五米左右便悬一彩绘小灯笼，虽算不得灯火通明，但至少能看得清院内大致景象。檐下静坐了一会儿，头顶方向一声蹭过瓦的轻响，不到一秒，便有一人站在了自己面前——是玉颜。

以他的轻功，是远不至于会蹭到瓦片发出一丝声响的吧，适才那一下声响，应该是为了给我一个提醒，以降低我在突然看到他出现时可能受到了惊吓吧……杜玖的话，倒是全不会有这么细的考虑呢。

“淡姑娘适才在发呆吧？在想什么呢？”玉颜轻声问道，眼角笑意温和。

“玉前辈，其实，有一个疑问……”醒来之后，思绪就一直在只朦胧记得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的那些梦中徘徊，心下烦闷拥堵得厉害，“人，会有一辈子的记忆么？”

“下辈子……不是‘预见’，而是‘记忆’么？”

“嗯……感觉，都是发生过了的，不像是预见。”

对这样的发言，玉颜也只轻蹙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怎么说呢，虽说时逝若流水，应该只会向着一个方向。但这前后，若是以因果相连的，大概，也是有的吧……”

“……前辈，认识一位姓洛的女子么？”

“洛？”

“嗯，应该……是我的师父。”

梦中，古代装束的场景里，从未出现过母亲……相反，却像是满满的都是对师父的回忆。

抱在胸前的一本书，松开了手，将书递给了玉颜。

“这本《千草药方》，玉前辈认得？”

玉颜并未惊讶，目光却流露出了些悲伤，“认得。是淡夫人随身带着的两本医书之一。”

记得当时那常老伯说，淡夫人当时将这本《千草药方》留在常家庄时说了“反正往西去了也用不着”之类的话。

所以……

“……那，另一本呢？玉前辈知道另一本的下落么？”

就算是不知道，玉颜最多也只会是遗憾的失落表情，但，为何这会儿玉颜却不免令人起疑地转开了目光，甚至，唇边刹那似乎还闪过了一丝不明意味的淡笑……

“另一本，《药草论》，虽在我这里，不过却是小玖儿寄放在我这里的呢。”

“……寄放？”

“嗯，寄放。当时淡夫人是将这《药草论》送给小玖儿的，小玖儿却说不感兴趣，暂时寄放就一直到了现在。”

说不感兴趣，其实并非是这个问题吧。玉前辈喜爱医药之道成痴，所以才会……杜玖冷冷地说着这些话的模样，霎时浮现在了脑海，不过，面容却是很模糊，毕竟年幼时的杜玖，究竟要将现在的成熟容貌正太化到什么程度，是很难的问题呢……

“将淡姑娘送到我这里的，是十四王爷。”

不知为何，玉颜突然如此说道，唇角又恢复了微笑。

前后话题虽跳跃明显，不过……真的不是杜玖。

果然，还真是想多了。明明睁开眼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十四王爷呢。

十四王爷将失去意识、跌落山崖的我送到了玉颜这里。但因为被送到这里的时候身体已处于极差的状况，所以，以精湛医术将我从死亡边缘垃回来的，则是玉颜了。

所以，也可以说是他救了我。因为，这一次，救了我的，是十四王爷和他两人。

“你对那孩子一点印象也没有么？”

“……‘那孩子’？”

是说杜玖么？……不是“那小子”？

“不是说杜玖那小子，是说现在坐在屋顶上的那位。”

玉颜突然凑近身边，压低声音道，乌瞳斜向屋顶方向一瞥。

屋顶上……不是杜玖的话，会出现在这里的……难道是……什么时候，穆念也到了？

不过，以他们这些人的武功，要做到不让我发觉，该说都是易如反掌吧。

“您是说，十四王爷？”

玉颜点点头，嘴角瞬间又绽出了几分诡异的莫名笑容……

“‘一点印象也没有’……是指什么？”

第一次遇见十四王爷穆念是在辰城的时候，三支银针，救下了我和翠儿……要说印象……

“那，换个问题好了。”玉颜收了笑，若有所思地轻摇了下头，继续道，“淡姑娘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去年九月，还在辰城的时候。”

“……这样。”

玉颜喃喃道，这会儿连点头也懒得了，呆站着双臂抱起，又进入了神游思考状态。

模式转换得有够快的。

模式转换速度奇快，这一点，和杜玖倒是很像……正确来说，应该是杜玖在这一点上和他很像吧。毕竟，虽然看着是一副十几岁少年的样子，但却是杜玖的＇师叔＇呢……

绿水桥平　第115章　林庄（7）

仰头望向屋檐，相叠屋瓦边沿的柔和波浪纹隔开了已是繁星璀璨的夜空，心下猜着十四王爷究竟会坐在屋顶的哪个位置……说起来，他还真是喜欢待在那样奇怪的地方，性子倒是颇为清淡洒脱。

不像杜玖，总是一脸冰冷的正经模样。杜玖会坐在屋顶赏月的画面，单是想象一下就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了。

“诶……”

突然的一声幽怨叹气毫无征兆地在身边响起，霎时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