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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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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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男爵夫人在那里为她的埃克托祈祷。此情比景,跟他刚才离开的景象多么不同;她
的祷告又显然是为了当天的事;男爵感动之下,叹了一口气。阿黛莉娜满面泪痕的回过头
来,真以为祷告有了灵验,纵起身子,欣喜若狂的抱住了她的埃克托。以妻子而论,阿黛莉
娜早已兴趣全无,苦恼把她的回忆都赶跑了。她心中只剩下母性,家庭的名誉,一个基督徒
的妻子对一个误入歧途的丈夫的最纯洁的感情,那是女人万念俱灰之后始终不会消灭的。这
些情绪我们都不难猜想得到。
    “埃克托!你还会回来吗?上帝能不能哀怜我们这一家?”
    “亲爱的阿黛莉娜!”男爵把太太扶在他身旁一张椅子里坐下,“我从没见过象你这样
圣洁的女子,我久已配不上你了。”
    “不用你费什么事,朋友,”她拿起于洛的手;她拚命发抖,好似害了什么神经性的痉
挛,“你一举手之间一切都可以恢复旧规……”
    她不敢往下再说,觉得每句话都象责备,而她不愿意这次会面给她的快乐有一点儿残缺。
    “我是为了奥棠丝回来的,”男爵接着说,“这孩子轻举妄动,对我们的影响可能比我
为瓦莱丽的痴情更糟。咱们明儿再谈。玛丽埃特说奥棠丝已经睡觉,不用惊动她了。”
    “对,”于洛太太说着,只觉得一阵心酸。她猜到男爵回来不是为了看看家里的人,而
是另有作用。“明儿再让她歇一天吧,可怜的孩子教人看了也不忍,整整哭了一天。”
    下一天早上九点半,男爵教人通知了女儿,在空荡荡的大客厅里等着。他踱来踱去地盘
算用什么理由才能克服这个最难克服的固执;受了侵犯决不甘休的少妇,心念之坚正如一个
清白无辜的青年,既不懂得情欲与势利的玩意儿,也不懂得社会上委曲求全的苦衷。
    “我来了,爸爸!”不胜痛苦、脸色惨白的奥棠丝,声音还在发抖。
    于洛坐在椅子上,搂着女儿的腰,硬要她坐在他的膝盖上,吻着她的额角:
    “嗳,孩子,夫妻之间一吵嘴,咱们就发脾气了吗?……一个有教养的姑娘决不如此。
我的奥棠丝不应该事先不请示父母,自顾自采取决绝的行动,象离开家庭、抛弃丈夫一类的
事。要是你来看了贤慧的母亲,你决不致使我这样伤心!……你不知道社会的可怕。人家可
以说是你丈夫把你送回娘家的。象你这样在母亲膝下长大的孩子,比旁的孩子长成得更慢,
因为你不了解人生!象你对文赛斯拉那种天真活泼的热情,什么都不加考虑,单凭一时的冲
动。心里一有气,头脑就昏了。一个人为报仇,能够忘记了法庭,把巴黎放火烧起来。我做
父亲的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等到我说你有失体统,你可以相信我的话是不错的;而我还没跟
你提到我的辛酸我的痛苦呢,因为你把罪名加在一个女人头上,可是你既不知道那女人的
心,更不知道她的敌意可能狠毒到什么地步……唉,你啊,那么坦白、天真、纯洁,你什么
都没有想到;你可能受到污辱,受到毁谤。并且,我的小天使,你把玩笑当了真;我,我敢
向你担保,你的丈夫根本没有什么错。玛奈弗太太……”
    至此为止,男爵象外交家一样把责备说得非常婉转。他安排好一个巧妙的引子,然后提
到那个名字;可是奥棠丝一听到名字,就象给人触到了伤口似的浑身一震。
    “你听我说,我是有经验的,我一切都看在眼里,”男爵不许女儿开口,继续说他的。
“那位太太对你丈夫很冷淡。你是上了当,不信,我可以拿证据给你看。昨天,哪,文赛斯
拉在那儿吃饭……”
    “在那儿吃饭?……”奥棠丝站了起来,不胜厌恶的望着父亲。“昨天!看过了我的信
还?……噢!天哪!……干吗我要结婚,不进修道院?可恨我有了孩子,我的生命已经不属
于我了!”说到这里她嚎啕大哭了。
    这些眼泪落在于洛太太的心上,她从房里出来把女儿抱在怀里,哀痛之下,便胡乱的说
了一大堆慰问的话。
    “呦,哭起来了!……”男爵心里想,“本来什么都顺顺当当的!现在,女人一哭不就
完了吗?”
    “孩子,”男爵夫人说,“听你爸爸说呀!他是爱我们的,得啦……”
    “呃,奥棠丝,我的好孩子,别哭了,你要哭得难看了。哎,哎,拿出一点理性来。乖
乖的回家去,我保证文赛斯拉永远不再上那儿走动。如果对心爱的丈夫,原谅他最轻微的过
失,也算得是牺牲的话,我就要你牺牲一下。我要你看在我的白头发面上,看在你所孝敬的
母亲面上……你总不愿意我到了老年再过辛酸的日子吧?……”
    奥棠丝象疯子一般,奋不顾身的扑倒在父亲脚下,把没有拴好的头发都抖散了,绝望的
伸着手求告:
    “父亲,你要我的命了!要我命也可以,至少得让它清清白白的,我一定很高兴的献给
你。可是别叫我羞辱了自己,犯了罪再死!我不象母亲!我不能把侮辱吞下去!要是我回
家,妒性发作起来,我会把文赛斯拉杀死,或者做出更要不得的事。请你不要把我力量做不
到的事逼我。不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哭我!因为至少我要发疯……我觉得马上要发疯了!昨
天!昨天!看了我的信他还上那女人家里吃饭!……别的男人是不是这样的?……我愿意把
性命献给你,可不要叫我含羞蒙垢而死!……说他的过失轻微?……跟这个女人有了孩子还
是过失轻微?”
    “孩子?……”于洛倒退了两步。“呃!这明明是开玩笑!”
    这时维克托兰和贝姨一齐来到,看到这副景象都愣住了。女儿伏在父亲脚下。男爵夫人
一声不出,母女的天性与夫妻的感情使她左右为难,吓得只会落眼泪。
    “李斯贝特,”男爵抓了老姑娘的手,指着奥棠丝,“你正好来帮我忙。可怜的奥棠丝
气糊涂了,以为玛奈弗太太爱上了文赛斯拉,其实瓦莱丽只想要一座雕像。”
    “大利拉!”奥棠丝叫道,“我们结婚到现在,他一口气赶成的作品就只有这个。他老
人家不能为了我,为了他的孩子工作,却一股热忱的替这个贱人工作……噢!父亲,把我杀
了吧,你每句话都是一把刀。”
    李斯贝特向维克托兰和男爵夫人摇摇头,意思之中是指男爵不可救药。
    “听我说,姊夫,你要我住在玛奈弗太太楼上替她当家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的为
人;可是三年之中我知道了很多事情。这女人真是一个婊子!她的卑鄙无耻,只有她那个丑
恶下贱的丈夫比得上。你蒙在鼓里,给这些人当冤大头,你才不知道他们要把你害到什么田
地呢!我不能不对你说个明白,因为你已经陷入泥坑……”
    听到李斯贝特这么说,男爵夫人和女儿望着她的眼风,活象那些虔婆感谢圣母救命时的
眼风。
    “她,这个该死的女人,想拆散你女婿的家庭;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我没有那种聪
明去了解这些那么恶毒,那么下流的阴谋诡计。玛奈弗太太并不爱你的女婿,但是要他屈
膝,出她的恶气。我刚才狠狠的骂了她一顿,一点不曾冤枉她。她是一个毫无廉耻的娼妓,
我已经告诉她,我要离开她的屋子,要顾全我的名誉……第一我是这个家庭里的人。我知道
甥女离开文赛斯拉的消息,我就来了!你把瓦莱丽当做圣女,她可的确是这件悲剧的罪魁祸
首;我还能在这种女人家里待下去吗?亲爱的奥棠丝,”她一边说一边故意碰了碰男爵的手
臂,“也许上了当,因为这一类的女人,单为要一样小骨董就不惜牺牲别人整个的家庭的。
我不信文赛斯拉真有什么罪过,但是他生性懦弱,我不敢担保他将来不给她灌上迷汤。我已
经下了决心。你要送在这女人手里的,她会叫你睡草垫,我不愿意由我来帮你倾家荡产,我
在那儿住了三年就是想挽救这一点。姊夫,你受了骗。只消你敢坚决声明,绝对不管那下流
的玛奈弗升级的事,你等着瞧罢,包你出事!他们为此预备好一套把戏要你出丑呢。”
    李斯贝特把姨甥扶起,热烈的拥抱她,咬着她的耳朵说:
    “亲爱的奥棠丝,拿定主意!”
    男爵夫人拥抱她的贝特妹妹,因为代她出了气而表示很感激。当着父亲,全家都不出
声;以他的聪明,他自然懂得这个静默的意义。他脑门上、脸上,布满了狂怒的气息:根根
血管都爆起,眼睛发了红,脸色青一块白一块。阿黛莉娜赶紧扑在他脚下,抓了他的手:
    “朋友,朋友,别生气啊!”
    “你们都不把我当人了!”男爵流露出一句良心的呼声。
    我们自己做的错事总是肚里有数。我们几乎老是以为受害的人对我们一定恨如切齿;而
尽管我们多方作假,一受到突如其来的责罚,我们的嘴巴或是脸色自然会招供,好似从前的
罪犯在刽子手面前招供一样。
    “我们的孩子,”他继续招供,“结果变成了我们的仇敌。”
    “父亲,”维克托兰叫着。
    “你打断了你父亲的话!……”男爵瞪着儿子大吼一声。
    “父亲,听我说,”维克托兰声音很坚决很清楚,正是清教徒议员的声音,“我知道应
该怎么尊重您,永远不会对您失掉敬意。我永远是您最卑恭最服从的儿子。”
    凡是到国会旁听过的人都知道:用这种叠床架屋的话缓和对方的怒气、以拖延时间,是
议会战术的惯技。维克托兰接着说:
    “我们决不是您的敌人;我跟岳父克勒韦尔闹翻,因为向沃维奈赎回了六万法郎借票,
而这笔钱,不消说是在玛奈弗太太手里。噢!父亲,我决不埋怨您,”他看见男爵做了一个
手势,便补上一句,“我只附和贝姨的意见,并且请您注意,虽然我对您的忠诚是盲目的,
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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