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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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祸-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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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子想起,孟八爷说过,凉州最有名的两个猎人,是东山的张五和沙窝的孟八。他怀疑那老头就是张五。这老头虽带着笑,一点儿也不眼飞毛 ,但身上却很怪地有种慑人的威严,叫人轻视不得。  既知道了鹞子是个不贪女色的汉子,猛子便觉得自己待鹞子的态度不够大气,心里有了歉意。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那嚣张劲儿。尤其是,他把沙枪叫“烧火棍”,猛子一想,气就不打一处来。
  忽然,猛子想到了他打死后埋下的小狼。下午,听鹞子说,小狼皮能做皮大衣领子,他还想剥了它呢。此刻,却有一种冲动:把小狼也给了鹞子,叫他剥皮去。不为别的,只为敬他是条汉子。想到这里,猛子浑身燥热,告辞出去,在阴洼里摸索半天,找到埋狼的地方,手插入沙,揪了毛皮,捞出,嗅嗅,还好,一则时令已到深秋,二则埋在阴洼,倒无臭味。他捞了小狼,到豁子门口,踢开门,见老头和豁子正在灯下聊天,鹞子则倚在被上,闭目养神。一见鹞子从骨子里渗出的傲味,猛子又有些气他了。他把狼尸扔在地上,说:“烧火棍打的,送给你们。”
  “来,来。坐。”老汉招呼道。
  猛子不敢对老头无礼,只说:“我也没用,送给你们。”就出来了。
  “逞能咧。”身后,传来女人的笑。

《狼祸》第三章7
  出门后,猛子径直进了圈。他闩好门,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英雄的事,血沸腾着,把睡意赶得一干二净。他把那夜的故事一幕幕重播了品味。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女人的叫门声。
  开了门,女人进来,一进门,她就悄声说:“规矩些,人家跟着哩。”果然,听到豁子在不远处咳嗽。猛子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女人提醒,他早就拥了女人,说出驴话了。哼,这豁子。
  女人把一个东西扔进圈里,说:“这狼,天生是吃羊的。今日个还个债,叫羊也尝尝狼肉味。羊吃牛肉哩,狼肉也会吃的。埋了,糟蹋了。”说着,塞给猛子一张硬纸,“那老头给的,一百块老爷票哩。他说那皮子虽小,可值这个价,他不能占你的便宜……你挣钱,却叫老娘给你剥皮。”猛子不要,说:“我说了,是送他的。”女人就收回了手,嬉笑道:“你不要,我要。见钱不抓是傻瓜。”又悄悄伸了嘴来,对了猛子耳朵,说:“也该着你孝敬一下老娘了。”顺势在他脸蛋上亲一下,风一样笑着去了。
  踢踏声和豁子的咳嗽声远了,猛子还立在那儿。那老头,在他心里倏地高大了。怪,他竟然无法把老头和罪犯联系在一起。一想到黑羔子会叫了人来抓他,心里就有了一丝歉疚。
  一阵潮湿的咀嚼声传来。猛子知道羊在吃狼肉,想,这世道,莫非真变了?羊吃肉咧。又想,牧人和牲畜渐渐多了,沙漠里本来就稀罕的草更稀罕咧。羊啃一天,怕也就是个半饱儿,加上渴,难怪会饮那牛血。一饮血,性子就变了,一变,就敢吃肉了。但一想到它们正大嚼狼肉,心上总是别扭,想,这婆娘,亏她想出这法儿。也对,埋了,就糟蹋了,叫羊吃了,多少添些膘份。狼吃羊,怕是有千万辈了,也该着羊吃一回狼了。那话叫啥来着?对,一报还一报。
  但那潮湿的咀嚼声,听来总是别扭,猛子就进了洞,躺在铺上,觉得身上有许多肉乎乎的小东西在跑,伸手入衣,摸索一阵,也没摸出啥来。
  “咩——咩——”羊们意犹未尽地叫。方才的美食,想来把腹内的馋虫逗醒了,它们还想索要呢。
  猛子晃晃脑袋,笑了,心想,没啦,那狼肉,可是稀罕物,老子还没尝过呢。现在,只有老子的×了,吃不吃?却又想起他撒尿时羊怪怪的贪婪的眼神来,不由打个寒噤。此刻,若真将那养儿引孙的物件递出,定然也成羊的美食了。往下一想,猛子就哆嗦了:它们能吃牛,能吃狼,便能吃人,它们会不会趁我熟睡吃了我?想想,心就怯阴阴了。明知羊吃个大活人不那么容易,但又觉得不是没这可能。那么大的牛,不一会儿,就成骨架了,人定然也会。这下,黑暗里就有了许多羊眼睛,在贪婪地望他。渐渐地,羊眼变成狼眼,闪着绿幽幽的光。他不由得打个哆嗦,却又感到好笑。一个大活人,也怕叫羊吃掉?笑话。嘿嘿。猛子被这想法惹笑了,又想,若是把婴儿放羊圈里,可就难说了。自己毕竟不是婴儿,但怪怪地,那疙里疙瘩,总消不了。羊眼,时不时就成狼眼了,在四下的黑里环视。
  猛子出了洞,那潮湿的声响没了。羊却围向他,仿佛说:再给些,再给些。猛子厌恶了,起一腿,在最前面的羊身上猛踏一脚,那软软的活物便萎倒了。其它羊,才知趣地散了。夜很黑。豁子屋里的灯也熄了。天上不见星星,定然是有云了。风却时不时袭来,吹来很腥的味道。猛子摸索着,用皮条系好栅栏门,推拉几下,倒也结实,便回洞了。
  躺在铺上,那羊眼又成狼眼了,密密麻麻,在夜中阴阴地瞅他。猛子摸来沙枪,那眼睛才消失,睡意开始袭来。但又觉得这样轻易地睡去,有些对不起黑羔子,还应该在睡前做一件事。想呀想呀,又想到狼了。今夜,狼会不会骚扰呢?说不准。狼最怕火药味。听说,上风里站了猎人,下风里狼一闻火药味,就溜之大吉了。对,弄点火药味。
  猛子摸索出火炮儿,压在已装好火药的枪上,枪口朝天,一扣扳机,“嗵——”一股火直蹿夜空,听得羊群一阵骚乱。
  远处的门响了一下。“咋?有狼吗?”这是豁子的声音。
  “没有。我惊动一下狼。”猛子说。
  “犯神经病哩。才迷糊,叫你吓一跳。”豁子嘟哝道。门又响了一下。
  随了枪声,浓浓的火药味便罩住羊圈了。猛子这才放心地睡去,但他没脱衣服。

《狼祸》第三章8
  那羊,果然来吃他了。
  一只羊,长两只狼眼。二百多只羊,就是四五百只狼眼。那狼眼,嵌在夜幕里,放出磷火一样蓝幽幽的光。光里,伸来一只只狼嘴——那羊嘴也变成狼嘴了——嘴里伸出长长的舌头,流出涎液,在猛子身上一下下地舔。舔一下,就喝米汤似的吞下肉去……
  猛子惊叫一声,就醒了。狼眼睛和狼嘴倏地消失了,黑一下子压来。猛子觉得那膀胱又肿胀如球了。他撩起被窝,去了洞外。恍惚中,觉得几只黑影从前边窜过。他一下子激灵过来,“妈呀,狼——”  还好,一大片隐隐的白色仍在圈里,没被吆了去,但他已惊出了一身冷汗。那狼,若是扑来,一口咬了他喉咙,怕早没命了。他赶紧回洞,摸了枪,从枕下摸出火炮子,安在枪机上,枪口朝天,他想为自己壮个胆儿。一扣扳机,响声很大,却只是火炮声,才记起,昨夜开枪后,忘了装火药。
  但够了,那静夜里很大的火炮声,已把怯惊跑了。
  “也许是眼花了呢。”他想。又定睛一看,那一片白,仍好好地在那儿,不由得笑了,自言自语道:“我还当来了狼呢,吓一跳。”
  遥遥地,一个声音传来,怪怪的,不是狼嚎,又是啥?
  而且,他发现,那栅栏门,分明是大开了的。他连声也不敢出了。一出声,怕惊破了自己的胆。冷汗冒了一身。
  猛子哆嗦着手,取出火药袋,往枪杆里装药。几次,他觉得撒地上了,但终于装好了,用通条捅瓷实,压上火炮子,才觉得心实落了些。幸好,羊还在,他吁口气。
  提枪过去,那羊群却不骚动,是悄声静气的异样。他踢一只,不见动静;再踢一只,再踢一只……伏下身,见那羊,不是立或卧的,而是躺的。
  那羊,莫非叫狼咂了血?猛子的头一下子大了。“豁子!豁子!!”他厉厉地叫,声音早不像人的了。这“豁子”,他一向私下里叫,面里则省略了称谓。此刻,也顾不了许多。
  “红脸!红脸!”猛子又叫,“炒面拐棍!驴日的,都死了!”他差点要哭了。
  “咋了?”却是那老头的声音。猛子拖了哭声,“狼来了。羊全死了。”
  听得老头叫:“起!起!”
  门一开,老山狗抢先扑来,喉间发出闷雷似的咕噜。很快,它蹿入夜色里了。随后,老头和鹞子提了马灯赶来。猛子眼里已淤满泪了,一见人来,就嚎啕大哭。“活不成咧。日他妈,活不成咧。”猛子边嚎哭,边念叨。
  “别哭,看看再说。”老汉举了灯,进了圈。这时,才听到豁子和红脸们的声音。“我估摸,它们要报复哩。”老头嘀咕道,“没想到,这么快。”
  鹞子咬牙切齿地说:“要报复,冲老子来,咬人家的羊干啥?”
  “夹嘴!”老头道。他提了灯看一阵,叹口气。
  红脸惊诧诧进来:“吆泡子咧?”一见羊,却松口气,马上又惊叫了:“都死啦,圈脸胡子吹火,全完了。这黑羔子,这下称心了。”“你少说风凉话。”鹞子斥道。
  “啥风凉话?”红脸反驳,“人家早不想放羊啦,可他老子硬叫放。黑羔子老说,迟早要宰了它们。”“说是那么说……”炒面拐棍说了个半句子话,又乖乖了几声,走过去,捞死羊,捞一个,“乖乖”一声。“乖乖”了一阵,说:“哟——还有活的哩。”“多少?”猛子问。
  炒面拐棍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阵:“一百八十六只。二百三十五,减掉一百八十六只。乖乖,四十九只完蛋了。”
  鹞子说:“狼咂了血就醉了,跑不太远。我去收拾。”老头道:“黑灯瞎火的,你知道它是往东?还是往西?”
  猛子又哭了。他粗粗地算算,这些羊,少说也值几千块,天大的数字。黑羔子要他赔的话,他连皮带肉也剐不了几斤。
  “一个大男人,哭啥?”却是女人的声音,“天塌了,有高个子顶。哭啥?咂的叫咂了,哭也哭不活。嘿,这几日,热闹透咧。羊吃牛,羊吃狼,狼又吃羊。”
  “啥羊吃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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