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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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祸-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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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主人哭丧着脸说明了原委:“狼反了,不得了。炭毛子的羊也死了好些呢。看踪踪子,不是一个狼干的。”
  孟八爷叹了口气,对扁头说:“你先去,我想个法儿。”
  送走扁头,孟八爷开始收拾豁子的那个破夹脑。过去,这是牧人常备之物,一见狼的踪踪子,就会下在圈门口。后来,狼少了,躲到人见不到的地方去了,这夹脑,也就用不着了。
  夹脑做来简单:两个半圆铁圈,一个弹簧,一根细绳,一根签子,如法组合,便是夹脑了。在弹簧的作用下,铁圈“夹”的力道很大。用时,用力撑开铁圈,用签子“逼”了。签一端为拴诱饵的竹筒凹处所挡,挖开沙地,放上夹脑,盖上沙土,撒点羊粪,印几个牲畜蹄印。那猎物一吃诱饵,带动机关,铁圈挟风,直夹其脑,故称“夹脑”。当然,也不仅仅是夹“脑”,比如狼,夹的多是腿,狼一踩,机关动了,夹的便是腿了。
  夹脑有多种:夹老鼠,用粗铁丝做圈夹;夹狼,非得用钢筋了。那半圆,径约尺余,上了弹簧,力道奇大。撑开时,得两人用力。狼一旦被夹,除咬断腿外,很难逃脱。
  孟八爷很快拾掇好了夹脑。这方面,他是行家。豁子的夹脑,仅仅是签子坏了,重削一个就成。  “来,试一下。”孟八爷拍拍手上的灰,招呼豁子。
  两人用了很大的劲才撑开夹脑,孟八爷用签子“逼”了。这签子,一端拴绳子,连在铁圈“轴”处。签子压“展”铁圈,另一端挑竹筒凹处,便是“逼”了。
  “太老了,太老了。”豁子道。他的意思是签子入凹处太深了。一老,机关不易启动。孟八爷轻轻挪挪。
  “还老,还老。”豁子叫,“太老了,叫人家踩了,也没事。好久不用,那地方不滑顺。一老,越加‘焊’死了。”
  “不老,不老。”孟八爷道,“我抹了羊油呢。”
  “老,老。”豁子强辩道,“这夹脑,下得好的,就这么一吹,啪!机关就动了。”说着,他上前,弯腰,做个吹的动作。
  “啪!”谁知,这一吹,机关真启动了,铁圈猛合,夹住了豁子鼻头。豁子疼得大叫,他捧着夹脑,在地上转起了圈子。孟八爷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女人闻声扑出屋外,也笑得直不起腰。
  “快,快!快些呀!”豁子叫。
  孟八爷边笑边上前分那夹脑。因为铁圈间放不进手,使不了大力,分不开夹脑。女人忍了笑,上前帮忙,也无济于事。
  “撬!快,取火钳。”豁子叫。
  女人咯咯笑着,进屋取来火钳,一端用力,塞入圈缝,一撬,豁子才取出了鼻头。鼻头已被夹成个肉蛋儿了,悬酥酥颤。豁子妈妈老子地叫。孟八爷笑得前仰后合,胡须抖个不停。女人则捧了肚子,边笑,边在炕上打滚。

《狼祸》第五章4
  孟八爷提了枪,带了夹脑,按豁子指示的方向,去找扁头。他用夹脑,意在活捉狼。活捉了,送到凉州公园里,叫人观赏去。既除了害,又没伤狼的性命。
  按说,孟八爷已打听到偷猎者的讯息,该回沙湾歇歇了。他之所以没和猛子一同回去,就是预料到狼要报复。而且,这报复,会是惊人的可怕。狼伤了牧人不好,牧人伤了狼也不好。牧人也有许多土法子,如挖陷阱,用毒药,下夹脑……或是花点钱,请个猎人来。无论哪种法儿,肯定会伤害了狼。同时,会产生一系列的负面反应,那些偷猎者,便会理直气壮地“为民除害”了。
  秋凉了,大漠失去了盛夏时的焦黄。太阳把冷清的光泼向大漠,大漠也冷清了。天地间灰蒙蒙的,柴棵、臭蓬、梭梭们都被秋霸杀去了生机。这儿,不叫沙山了,叫沙包。这沙包,先前草多,叫草包。一个草包又一个草包地蜿蜒而去,就能名之为草原。现在,草包都变成沙包了,沿沙包横穿过去,便是内蒙古大草原。但这“大草原”的名儿,也很叫人怀疑了。孟八爷老去那儿。沙已侵向那个过去“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一望无际的碧绿,已变成一道沙漠,一道石山,一绺草原了。那样子,很像电视上的非洲斑马。
  人,明白起来不容易。孟八爷想,多半辈子了,打狐杀狼充英雄,老了才明白是造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造了几十年孽了。你也造,我也造,大家齐心一起造,天就变了。先前雪多,雀儿头大雪老下,一下就是一冬天。麻钱大的雨点儿老滴,一滴就是十天半月。现在变了,变成“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了。暴雨虽也有,可稀罕了。现在才明白了,一切,是人自己造的。
  明白了,就不能再做糊涂事了。可叫人真从心底里明白,是多么不容易呀!像张五,很义气的一条汉子,现在,不也叫钱蒙了心吗?
  太阳老高了,白的,不很亮,仿佛前日的暴风雨,把上面的热量刮跑了,还送了些冰去,就凉了。那场风,把天都刮凉了。
  在一个沙漩里,孟八爷见到了扁头。他正舞个血手和谝子红脸们开剥牛。沙洼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肚粪臭。红脸和谝子正开剥一头牛。红脸咬了刀背,一手撕牛皮,一拳狠狠捣皮肉相连处,捣出一阵怪怪的嘶嘶声。刀背上的血沾在红脸的脸上,那原本就红的脸更红了,半是汗洗的,半是血染的,分外狰狞。
  牛头已被割下,嘴啃沙地,眼瞪蓝天,口腔和鼻腔里尚有挣扎时流出的白沫,刀口处又腥红刺目。因为不是活杀放血,肉便血一样红。这牛皮,好几处烂了。想来那狼,取了牛的性命仍不解恨,还狂撕乱扯了一番呢。这牛皮,卖不上好价了。
  一见孟八爷,扁头就叫:“瞧,这是糟蹋哩!你吃了,好生逮一头,十天半月的,慢慢儿吃去。可不,偏咬死一大片。”
  “人家报仇哩。”孟八爷道。
  “报仇?我又没打狼儿子,凭啥咬我的牛?”
  “你的牛?狼眼里,这是人的牛。那账,是算在人身上的。白狼咬了你的牛,你不是连黑狼也恨吗?人家也一样,把人的账,都算一块儿了。”孟八爷笑道。
  红脸取下口里咬的刀子,硬怪怪地说:“依我看,把那狼,通通消灭了才是正理儿。保啥?三保两保,把羊呀,牛呀,大小牲畜都保进狼肚子了。”
  “胡说。以前,人家咋不碰你?啥祸还不是人自己惹的?要是真消灭了狼,那才坏事儿呢。”孟八爷又把那道理说了一番。
  谝子应和道:“老先人说狼是土地爷的狗,总有他的道理。”
  孟八爷边搭讪,边上了沙丘,在一块没被人践踏过的地方,他找到了狼踪:梅花状的爪印,比他以前见过的大。他由此推断,这是匹身架很大的狼,身大力猛,异常凶狠。不远处,一片狼藉,纷乱的蹄印和奔跑时被踢飞的沙,显示出夜战的残酷。几株黄毛柴被践踏了。枝上挂着一团团毛。这是牛毛。狼毛粗硬,牛毛细柔,柴棵上只有牛毛,却不见狼毛,似是这牛被追急了,慌不择路,闯入柴棵;或是牛有意引诱了狼,往那柴棵里冲去,牛身高皮厚,自不怕被柴棵戳坏。狼则不然,那纷乱的柴枝一旦扎中狼眼,它就再也躲不开致命的牛角了。这狼显然很狡猾,早有防备,没近柴棵,便斜刺里蹿向一旁,再伺机攻击。孟八爷仿佛看到了牛睁了铜铃似的眼睛,鼻孔呼呼地喷气,口中喷着白沫,凶猛而笨拙地横冲直撞。那是怎样的威风和愚蠢啊!狼则带了狡黠的笑,弹跳,撕咬,轻捷而凶残。听,那搅天的杀声仿佛还在响呢。
  一串纷乱的蹄印射向另一个沙洼,又一头牛倒在那里,血渗入沙洼,一片黑红。这血流了好长一截。沙上是一长绺黑红的印子,一大截肠子蠕蠕在牛的肚膈之外。看得出,这牛疯了似地奔,也疯了似地吼,其状骇人。狼却不怕,由它吼奔去,自己则攀了牛身,咬开肚膈,吞那肚肠。吞几下,估计其命难保了,才一跃而下,由了牛奔突倒地。
  可怕的复仇。
  孟八爷眯了眼,长吁一口气。他先前也见过这惨状。那时,毛旦爹掏了几个狼娃,母狼先是彻夜地嚎,嚎声人,求人放了它的孩子。后来,狼娃儿死了,母狼就复仇了,把生产队的牛羊咬了个一塌糊涂。对付这狼,成当时的政治任务了。孟八爷就伏在母狼必经的途中,乒,给了它一枪,结了账。
  稍远的一头,死状更惨。这是头健壮的公牛。死前,它定然凭了那尖硬的角,和狼纠斗一番。沙地被踢搅得一塌糊涂。那飞沙,连踪都迷了。柴棵被压折了一大片。孟八爷看来,一头健壮的公牛,斗一匹狼,应是不成问题的。除了搏斗时必须的技术外,最关键的是胆要壮。狼有利齿,牛有尖角,狼灵活,牛力大,各有所长。只要牛胆壮,单个的狼,对付一头牛,很难取胜。但若是胆虚,掉头一逃,就等于放下武器,把致命处让给敌人,自然免不了一死。这公牛,有斗力,却无斗心,虽有一番纠斗,终究心虚,叫狼咬伤了几处,便把斗志也咬没了。不过,死的七头牛中,只有这头,叫狼费了心费了力,也属难得了。

《狼祸》第五章5
  孟八爷和牧人们商议了一番,定的策略是:除有坚固圈的外,其余牲口,全赶往猪肚井。夜里,除专人值夜外,还在狼必经的路上下了夹脑。孟八爷强调:若夹了狼,千万不可乱棍打死,只擒了,送往城里公园。
  孟八爷又修好了几个夹脑。这几个,因用的久,弹簧力道没豁子的那个大,但夹个狼腿没啥问题。美中不足的是,在浮沙中,钉不了桩,没法固定,有可能叫狼带了夹脑逃去。但也不要紧,一则,带了夹脑的狼逃不快;二来,夹脑落在沙上,会有醒目的痕迹,一路追去,便能俘虏猎物。
  羊一上圈,孟八爷就选了几处狼喜欢走的地方下了夹脑。在沙漠里下夹脑比村里容易,村里地皮儿硬,先得用铲或镐挖个坑,夹脑多大,坑也多大,安好机关,铺在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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