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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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祸-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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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儿大不由娘,可儿女不管多大,在娘眼里仍是吃奶的娃娃。三寸气不断,老娘的心就闲不了……听的多不如见的多,见的多不如经的多。老娘鼻子里毕竟多钻了几年烟,听妈的话,亏不了你。哪个娘老子不是为儿女好?”妈也不管莹儿是否在听,边炒鸡肉,边唠叨。灶下无柴了,莹儿去院里取。院里很静。虽然猜拳声突地大了,但院里仍显得很静。雨点儿仍滴着,又成毛毛细雨了。这是个睡懒觉的好天。填了热炕,斜斜倚了被儿,边打毛衣,边望熟睡的娃儿梦里时不时鼓一下的嘴,身旁的“秀才”哗哗地翻书,多好。这可是想都不敢常想的奢侈呀。
  那么,没了猜拳声,没了炒肉声,没了妈的絮叨,没了他们的疯笑,只有这雨,只有这静,只有那安详,只有这梦……莫非,这也奢望了?
  白福挖来的树根堆在庄门棚后的旮旯里,散发着潮湿的气息。莹儿拿了几块相对碎些的。这湿柴不易着,着了却耐。就像她,感情不易着,一旦着了,就会烧很长时间。不像那烈火干柴,噼里啪啦一阵子,火冒个老高,却很快成灰烬了。莹儿叹口气。
  天虽下着雨,却没黑透,泛出青桔桔的白来。这样的夜,是典型的相思夜。静夜里,哄娃儿睡了,推开窗,迎进潮湿而清新的夜气,迎进若有若无似真似幻的雨声,迎进那游丝一样曳动的愁结和相思。叫它们在心里发酵,酵出很浓很醇的情绪,把心腌得醺醺似醉。这时的夜里,便会晶出灵官的眼来。那眼,带几分纯洁,带几分向往,带几分聪慧,带几分善良,静静地瞅莹儿。莹儿就由了他瞅,心里还说些怨他的话,多好。相思固然苦,可相思也实在美。人若无相思,就成木石了。但这相思,要像这雨一样,牛毛似的细柔,飘来,若有若无,亦真亦幻。万不可成瓢泼大雨呀,那样,相思就成洪水了,会冲垮一切的。灵官刚出走的一月间,莹儿便是洪水中的游藤,时时要给那激流拽去。在相思的激流里,她游呀游呀,好容易才缓了下来,才觉得悠来荡去的命线儿成自己的了。
  莹儿叹口气,抱柴,进厨房。一进门,那 啦啦的炒肉声和呛人的烟味,把雨夜给她的情绪又冲光了。她又回到现实中了。现实真是现实,无论你咋躲,也躲不出现实去。有时,仿佛躲出了,其实,仅仅是肥皂泡似的幻觉而已。这泡儿,无论咋荡,无论多美,叫现实一碰,啪地,就破了。想想,真是无奈。莹儿把湿柴放进灶膛,推几下风匣,那湿柴就  叫了,边叫边冒水泡儿。望着水泡儿,莹儿又恍惚了,觉得自己也成水泡了,在火中  叫着,不一会儿,连个影儿也没了。要真是泡儿倒好,煎熬一阵,便没了。这“没”,是不是灵官常说的涅 呢?他不是说涅 就是寂灭吗?就是不生不死吗?那泡儿化成气了,是生呢?还是死?

莹儿的轮回14(2)
  莹儿的头有些晕。湿柴燃了。虽然时不时的,还有水泡儿在呻吟,但湿柴还是燃了。湿柴的火焰很润,不似干柴那么燥。这很润的火烤着莹儿的脸,脸也烧了。妈的声音还在响,但莹儿的心却叫呼呼作响的火焰胀满了。莹儿知道,妈的话,重复了无数次,就像她做的事一样。
  爆炒一阵,妈取来盘子,把黑红色的鸡肉舀到盘子里,又取过碗来,给莹儿挑下几块鸡腿,就端了盘,颠儿颠儿去书房了。书房里响起徐麻子夸张的声音:“哎哟!亲家,咋干这号事?真叫人过意不去了。”妈说:“哟,亲家,不就是个土鸡吗?这扁毛虫,生来就是叫人吃的。不叫你亲家吃,我养它做啥?”莹儿感到好笑。平素里,妈一提徐麻子,总一脸不屑,讥他“雨打沙土地,光腚坐簸箕”。今日个,转五百四十度大弯了,还把下蛋最厉害的芦花大母鸡也杀了。听那话,这鸡,只有徐麻子配吃。
  莹儿感到好笑,却又突地悲哀了:妈,你咋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莫非,你眼里的我,也只能配那屠汉了?当初,你不是说我天上有地下没有吗?不是觉得除了圣上的大太子别人都“辱没”了我吗?后来,降格成了交换的物品。现在,嫁个屠夫,也得巴结徐麻子了。妈,我也是人呀。哪怕你问问我,叫我答复你一次,也算当了一回人。
  莹儿取过灰铲,用灶膛里的败灰盖了火籽儿。她轻轻地拍那灰堆,却很怪地想起了婆婆的那个说法,心突突突跳了几下,眼泪却由不得涌了出来,泪花里不由得显出灵官的脸来。挨刀的冤家。莹儿直视着那双眼睛。冤家,无福当你的女人,我就当你的嫂子。一个死了,还有一个哩。
  想笑,却不由得哭了。在书房里传来的徐麻子和妈的欢笑声中,莹儿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莹儿的轮回15(1)
  孟八爷进了老顺家门,见老两口一脸光彩,问啥好事?灵官妈把莹儿站娘家回来答应嫁猛子的话说了。孟八爷问:“兰丫头的事咋办?”灵官妈说:“丫头吃秤砣了,死到娘家门上也不回去。”
  “这可麻烦啦。明明是换亲的,你不去,人家不闹?”
  “那事儿,要是两相情愿的话,刀子也砍不断。”灵官妈说。
  孟八爷沉吟道:“要说是个好事。你们省下了一疙瘩钱,猛子也有那腰不疼的娃子。媳妇子也是人梢了,面子和心肠都好。可白家,不是吃素的。尤其那母老虎,哈一口气,天都变色哩。兰兰不去,人家能咽这口气?”
  老两口脸上的笑才渐渐没了。
  “你去喊媳妇子,我问个实落。”孟八爷说。
  一见孟八爷的正经样儿,莹儿就知道他要问啥。她不喜欢这个话题,但她更不喜欢徐麻子的话题。两下相较,倒是前一个能接受些。毕竟,它和灵官沾了边儿。
  “你真愿意?”孟八爷问。莹儿点点头。“人家闹咋办?你可想好。毕竟,是自己的娘母子。”莹儿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可不要前爪子有劲,后爪子没劲。”莹儿脸上的肉棱儿一现,又点点头。“这事儿,成就成。不成,也不惹那个骚气了。人家可是童身娃儿。一不成,价就掉了。人会说,哟,猛子叫个寡妇子也没看上,难听。”最后一句,很刺耳。但莹儿知道这是实话,又点点头,就出去了。
  “成哩。”孟八爷吁口气,“这媳妇子,顺眼,性子是坦了些,可不是那号惊毛骚驴。”
  真是怕啥来啥。晌午饭刚吃过,白福妈又来了。一进门,她就“亲家亲家”地叫了个亲热。然后,喊明叫亮,要请丫头站娘家。
  老顺皱皱眉头,没说啥。灵官妈却发话了:“哟,亲家,才来,咋又去?”“站娘家,站娘家,得站几天,亲家。上回,没带娃儿,丫头身子和心分了家,站也站不安稳。绕遭了一下,就回来了。这回,带上娃儿,叫丫头尽了性子,住几天。”老顺忽地站起,一语不发,出去了。
  “不成哩,”灵官妈却笑道,“娘家又不是常站的。”
  “你也知道这一点呀?”白福妈阴了脸哟一声,“谁的丫头不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呀?人家的,能长年累月地赖在娘家,我的,难道是专门给人家当驴的?”灵官妈也不客气了,“谁当驴了?你喊来问问,当个太太地侍候哩。冷了,放到热处。饿了,饭端到头底下。皇娘娘也不过如此吧?”
  “皇娘娘就好。”白福妈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也不跟你嚷仗。明说了吧,你的丫头蹲在娘家,我的丫头就回娘家。规矩在那儿摆着。你不丢底,我还典脸呢。”灵官妈的脸一下子灰了,哭出声来:“怪就怪憨头这要债鬼。”
  一提憨头,白福妈的脸色便缓和了。看那样子,也要陪亲家搭眼泪了。但灵官妈却望了她一眼。这一望,白福妈马上认为,这哭憨头,是亲家的一种手段,脸又倏地绷硬了。
  兰兰做完了功课,进来,淡淡地说:“妈,嚎啥?嚎又嚎不活?”却没望婆婆,也没打招呼。
  一见兰兰,白福妈一下涨红了脸。她出了书房,进了小屋,裹了娃儿,捞了莹儿,出门。却发现,老顺老两口如临大敌地守在门口。
  “放下娃儿!”灵官妈厉叫,“丫头是你的!孙子可是我的!”
  一看那阵势,白福妈又进了屋,把娃儿放在炕上。也许是放重了些,娃儿大声哭了。莹儿也哭了。“哭啥?不争气的东西。人家的,是娘养的,你是打石头壳洼里迸出来的?”白福妈直了声叫。
  老顺垂了头,蹲在台沿上。灵官妈已泪水涟涟了。兰兰木然了脸,又去修炼了。白福妈又捞莹儿。莹儿哭道:“妈,你叫我好好活几天,成不?”
  “人家叫我好好活不?你说!人家的人,能体谅娘老子,你为啥不能?”
  莹儿不再说话,只是哭。娃娃哭得越加厉害。灵官妈进去抱了娃儿,边哄娃娃,边流泪。“这人,真没个活头。”老顺咕哝一声,摇摇晃晃站起,向庄门外走去。灵官妈抱了娃儿赶上,悄声道:“你哪里去?人家叼娃娃,我可没治。”“哟,没王法了?”“王法也向了人家。娃娃是人家生的。”一听这话,老顺住了脚步,又回来,坐台沿上。
  小屋里,传出白福妈的声音:“哟,理由都给人家了?人家的丫头,站娘家,天经地义,想多久,就多久。我的,连门都不叫出了?”
  “走!走!叫人家走!”老顺跳起来,吼道。
  “就不叫去!”灵官妈尖声说:“我的媳妇还不由我了?”
  “我的媳妇咋不由我?”
  一句话,又把灵官妈噎住了。老顺指着老伴骂道:“你个老祸害,人家想走,就叫人家走,你能捆绑住吗?”灵官妈却拧了脑袋,一语不发。
  却听得莹儿哭着劝:“妈,你先去,行不?叫我歇两天,再去看你,行不?您给我一点面子,行不?”“不行!”白福妈声音很大地说,“人家软刀刀细绳绳,往死里弄我哩,我发啥慈悲?反正,两条路,要么,你跟为娘的走;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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