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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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四辑)-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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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比啊,你能不能老实一会,妈妈跟阿姨唠会儿嗑,你总捣什么乱哪!过来,
上床上来!她挪了下身子,腾出一块地方,拍一拍示意波比上床。唔、唔……对…
…当然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么。她又像一个暴怒的婴儿那样笑了起来,尽管屋
里没人,但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下流话。

    这年头就宏观调控吧,只要别得病,照样往家拿钱,上床的时候革命热情高涨,
这就是好男人了。在外面偶尔风流风流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再说男人风流一点
倒是挺可爱的,不开屏的孔雀谁喜欢?你看吴月宏现在惨的,一天三顿饭恨不得并
成两顿饭吃。当初我就不让她离,往家拿钱就行呗,他又不打老婆又不打孩儿的。
结果她连打带闹的离了,给人家倒地方了,要是我就不离,非把那位给拖瘦、拖老、
拖垮、拖死!

    你说那钱他们应该给我退回来吧?要是不给我退我就和他们干!都用黄色的胶
带捆好的,售货员连这么一点常识都不懂么,按理他们是应该付给我车费的,对我
得提一下这事。我现在睡眠不好,有点事情就睡不着觉。我的白头发可多了,真的
是老了,你说该怎么办?那天我自己往下拔呀拔呀,足足有二十根儿,都没扔,留
着,等攒多了拿给他看看,叫他还我青春!

    她嘟起嘴巴,语气也变得充满了委屈。

    甭提那个杨珊了,我就不爱听她讲话,总想压着谁。上次同学聚会,你看她洋
洋自得的样儿,说什么结婚是种能力,就你女人生孩子是种能力一样。废话么!不
生孩子就是没那能力?那不当婊子能说我们没当婊子的能力?你说活得累不累啊?

    脸上起斑了?那抹资生堂吧,一定要抹资生堂,名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更重
要的是从内里调节,多吃水果,一定要多吃水果。咱们这个年纪不保养是不行了,
还要不断地和肥胖进行斗争,越活越累!多喝水,每天八大杯才行,林青霞每天就
是八大杯水。

    不行了,不能再聊了,我马上要到超市去,刚一上班的时候比较好找人。我有
点事就必须马上去办,否则这一天就别想再干其它的事情。我怀疑这是强迫症的征
兆,更年期提前了?

    好了,真的不能再聊了,我的胸腔子都疼了,你知道么,我话一说多了就这样,
有时间我再给你去电话,就咱俩还能有点共同语言。对了,我家楼下有份卖窝瓜的,
那个面呀,等哪天你上我家来我给你炖一个。

    真的是不能聊了,bye !

    波比,好波比,妈妈带你去超市,然后给波比买鸡肝儿或者买牛肉,波比爱吃
什么啊?反正波比爱吃什么,妈妈就给你买什么。I love you波比!

    她抱着波比过了横道才想起来没给波比喝水,她想等一下到了超市买一瓶矿泉
水得了。

    就是在进超市门口时,她看见了那条狗。那是多么难看的一条狗啊,毛色是永
远洗不干净的花白,它趴在那里像是受几代童年蹂躏过的破玩具被丢弃在路边。当
它站起来的时候就更目不忍睹了,胸前沾满灰尘,脸上的毛发很长,参差芜杂,为
黑、褐、灰、白色,你无法看到它的眼睛和鼻子,比用旧了的拖布头绝对好不到哪
儿去。它叫起来不是雄壮的“汪!汪!”声,而是特刺激人神经的那种“吱吱”声,
好似泡沫擦在玻璃上,那是只有置身屠刀下才会有的惨叫。一看就是杂种狗,纯种
狗就是不一样,气质不一样。

    她直接来到服务台说明情况,小姐的态度很好,请她“稍等片刻”,他们派人
去查。她稍等了几个片刻,小姐说您可以先进去选一些东西,出来时再来拿钱。她
瞪了小姐一眼。

    她抱着波比坐到了外边的长椅上。波比去找那条狗玩,这时手机响了,一个女
人要找张总。

    她说你打错了,这不是什么张总的手机。她有点气恼地关上手机,忽悠一下想
起波比没喝水呢,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没喝水怎么行啊。但想到和小姐已把话说绝了,
她决定找一家附近的小卖店去买水。

    手机又响了。

    她看了看号码,是那个女人打来的。她将电话掐断。几秒钟后,手机又响了。
这回她也不接,也不掐断,任它在手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她心里突然充满快感,
像把玩着一颗焦躁乱蹦的心。

    关机、开机,不停地响,不停地关了又开。她终于忍不住接了一次。

    你到底要干什么?

    请把手机递给张总好吗?

    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不是什么张总的手机,我也不认识什么张总!

    请让张总听电话好么?

    再跟你讲最后一遍:我、不、认、识、张、总。你最好去神经病院检查一下!

    可这是张总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很容易记的。女人固执地说。

    没错,是容易记!但你现在更要记住的是这不是张总的号码,而是我的,是我
花了五百块钱的选号费选的!她关掉手机,很后悔自己费了这么半天的话。这个女
人简直就是居心叵测地要浪费她的钱。有这样的人,一天无所事事,拿着公司的电
话找乐子。

    她坐在长椅上,想着那个女人,她突然觉得故事没完。不能否认,她对那个女
人产生了兴趣。她掏出手机,几乎就在开机的同时,铃响了。

    这个偏执的,疯狂的女人!

    请把电话递给张总好吗?我知道他就在你身边。

    那条狗过来嗅她的脚。

    是啊,我身边倒是有一位,她促狭地说,并踢了那狗一脚,它吱地惨叫了一声
跑开了。

    求求你,把电话给他好吗,我就说一句话。我都听见来福在叫了,来福……女
人哽咽了。

    她越来越想了解这个女人,要说一句什么话呢?

    张总是什么时候把这个号码给你的?她不想结束对话,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女
人和张总发生了什么,尽管这样做有点残酷,像是在跟一条已咬钩的鱼周旋,看着
它被拖得精疲力竭然后一点一点地死去。

    唉!女人叹了口气,是不想说还是一言难尽?

    其实我早嗅到了那股气味了,女人说。来福啊……

    那不是来福,是我的狗,她说。

    来福的声音我听得出的,女人幽幽地说,它叫起来不是汪汪的,而是吱吱的声
音。

    是有一条吱吱叫的狗,但没有什么张总。

    但我有感觉,我嗅到那股气味了。把电话递给他好吗,其实我只说一句话而已。
女人的语气里充满恳求。

    我真的帮不到你,我不认识张总,如果你不信可以过来看看,我现在在家乐超
市门口。

    真的!那一会超市门口见。女人的声音里充满惊喜。

    我穿一身灰色套装,背的是华伦天奴包。她补充说。

    和女人结束对话时,她简直有点欢天喜地了,做一个绝望女人的救世主感觉多
妙啊!可一转身,这种感觉立刻被惊恐取代了。

    波比不见了。

    波比一定是跟来福跑了。一连四天,她穿着灰色套装,背着华伦天奴包,带着
一碗炖得烂熟的牛腩——那是波比最爱吃的、矿泉水、波比的布娃娃来到家乐超市
门口,等待波比。

    也许还有那个女人。

    一切原来都是个圈套啊!买一赠一、超市的小姐、来福、张总还有那个心碎的
女人,正把她拉进一个阴谋里。没有波比,生活乱了套,她甚至不知怎样去散步,
去逛街,去饭店吃饭。没有波比,她是多么自卑。

    星期天,下雨了。窗外的草坪上积了一汪水,那是波比每天清早和傍晚撒尿的
地方。她绝望地哭了起来。

    波比啊,那天妈妈都没给你喝水呀,波比!下这么大的雨,你躲到哪里啊?每
次洗完澡,妈妈怕你感冒,都要给你擦干了身子,你那么懂事,擦到小鸡鸡的时候,
总是特别害羞,可是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雨……你那么温柔,那么有教养,吃东
西都文质彬彬的,从不狼吞虎咽。谁见了不夸你啊!你天生干净,从不随地大小便,
连眼屎都不长,可你看来福的眼屎比蟑螂蛋还要大。波比啊,妈妈给你买了小鞋、
小衣服,还有这把长命锁,没有你的春节,妈妈怎么过?

    她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然后是鞋啪的一声扔到地板上,鞋底一定沾着水,所以
声音和往日的不同。她走出卧室,他已经开始在吃一只巨大的烤地瓜,地瓜烤得很
到位,皮儿上渗出粘粘的糖浆。烤地瓜闻起来永远比吃起来香,她一吃那东西胃就
冒酸水,但喜欢闻。

    我都嗅到那股气味了,女人说。

    你说这样的天气,波比会在哪儿啊?她说。瞧着波比的照片,她无声地流下了
眼泪。她两眉正中,竖着一道皱纹,看相的人说是顶梁柱的标志。现在,悲伤使这
道顶梁柱又深又宽,五官好像都凑到了一起,显得异常丑陋。

    他没说话,喉结迅速地转动了一下。

    现在他开始吃一根甘蔗,长大约三尺的甘蔗。

    我好像听见波比在喘气儿!

    一米长的甘蔗在渐渐变短,他尤如一个烟瘾发作的山民,贪婪地吸着水烟袋。
短而豁的牙齿锋利地切进水烟袋里,一团团乳黄色的烟雾喷薄而出,弥漫在他四周。

    波比怎么会喜欢又丑又脏的来福呢?

    甘蔗咔嚓咔嚓地开进他的胃里,并喷出乳黄色的烟雾。

    她不让他开窗,也不让他扫地,所有的气味都在房间里膨胀,波比也许会循着
这气味回到家里。

    我都嗅到那股气味了,女人说。

    张总究竟是谁?她眼睛瞅着门,问他。

    两个小时后,他睡醒了,走过来说:去做点饭吧,我饿了。

    一米长的甘蔗、差不多二斤重的地瓜!她的波比正饥肠辘辘地在泥泞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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