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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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骚-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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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让沈玉林乐了,然后又问:“这云珠有什么劣迹让所有的人家都避之不及呢?”

  “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咱这宁河镇建在峡谷之中,依山傍水,地势狭窄,屋子是吊脚楼,街都只有半边,一遇赶场,人山人海,街上挤得水泄不通。这赵家小姐竟然时常骑一匹马,从街这头狂奔至那头,手里拿一根鞭子,谁挡道就给谁一鞭。那马也和她性子一般烈,脚下只要遇到挡路的东西,一概踢之。唉,也不知撞翻了多少小摊小铺,打碎了多少鸡蛋瓷器,伤了多少人。反正家里有钱,闯出了祸来,家里就拿钱消灾,越发把她惯得目中无人。”

  “那我来了几年,怎么一回也没遇上这事?”







四十




  “沈老板又不是天天在这里,有些事遇不上也有可能。何况年纪渐长,找婆家受挫,她也收敛了一些,这些年在街上跑马倒是少了,可别的祸事也没少做。她找一帮孩子,扮作两军打仗,本是游戏,到后来却真打起来,赔了不少医药费。还有,别的女孩子玩过家家也就拿个小碗装点树叶花草做做样子,她却在山林真的生火做饭,差点没把这片山烧掉,害得整个镇的人都出动去救火。唉,总之这女孩子谁见了都头疼,更不愿娶回家去。”

  “呵,那刘老板怎么还要鼓动我去娶这样一个姑娘呢?那不是害了我吗?”

  “沈老板言重了,我不过是看沈老板今天和她相处甚欢,随口开句玩笑罢了。本来也是不可能的事了,人家都定亲了。”

  “我要真看上她,定了亲也能让她退婚。”

  “那是那是,沈老板在花丛泡了多年,早是高手了,对付小女孩子自然是手到擒来。这云珠姑娘虽然性子烈,那也是没遇到收服她的人。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说不定云珠姑娘还就服你这包药呢!哎,说句实话,你是盐商,能娶个盐老板的女儿倒真是不错,以后自产自销,还愁不发大财?”

  “哈哈,刘老板玩笑了……”

  回藏春楼的路上,想着赵云珠甜美的笑容、刘天悦的话,沈玉林不禁当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是呀,若是能娶个盐老板的女儿,倒是对自己的生意大有好处。这些年来他到处漂泊,很少想到成家的事,此时突然觉得,自己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是不是也该成家立业了? 

  银红见沈玉林回来,急忙端茶倒水,伺候他洗脸换衣。这阵子他似乎对自己有点冷淡,动不动就不耐烦,她心里颇为惶恐。她怕他再也不来找自己了,别说外面花红柳绿,就是这藏春楼里,也是莺歌燕舞。谁规定他一定是属于她的?他要去找别的姐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然而在她心里,早已把他当做是属于自己的,他从来没有找过除她之外的别的姑娘,她也从来没有爱过除他之外的别的男人。自古以来,青楼女子的爱都是不得善终的,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总要爱过一回,他选择了她,她也就死心塌地地爱他。

  沈玉林往床上一倒,拍拍身边的空位,银红就急忙过去挨着他躺下。他搂着她,陷入深思中。她觉得他今天有点神思恍惚,时而嘴角带着微笑,时而皱起眉头。她伏在他胸前,把脸抬起来望着他问道:“想什么呢?”

  “你说,我要是在这宁河镇找个姑娘成家怎么样?”

  银红愣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里成家。她本能地问:“你看上谁家姑娘了?”

  “没有,不过随口说说。我年纪已不小了,上次回去,家里催着我成家。我这样两地跑着,要成家的话,不是在老家找一个,就是在这里找一个。”

  “那你还是在老家找吧!”

  “为什么?”

  “你在这里成家,她能不管着你?你就再也不能来找我了。”

  “呵呵,还是为自己打算呀!你又不差我这一个客人,有什么要紧!”

  银红生气了,忽地坐起身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把你当客人看待吗?我对你的心是怎样的你能不知道?”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动不动就当真。”他哄哄她。她穿着大红的纱衣,镶着银色的边,纱衣上也织有银线,隐隐地闪着光,晃得他有点眼晕。他看着她想,虽然她姿容不俗,再怎么也是烟花女子,不能和大家闺秀相比。

  “真的不是看上谁了?”银红还是不放心,再次问道。

  “你看你,要说几次才相信?我一天都泡在你这里,哪有时间去认识别的女人!”

  说这话的时候,沈玉林有点心烦。心想又不是我老婆,就这么管头管脚的,要真是娶了这种女人,只怕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好在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玉林,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冷不防听到这话,沈玉林吓得坐了起来,抓住银红问道:“别吓我,你是不是有了?”

  “你紧张个啥,我只不过这样想想,得不到你,有个你的孩子陪着我也不错。”银红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轻描淡写地说。

  他皱起眉头,不快地说:“你怎么一天尽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在这种地方能养孩子吗?”

  他一边说,一边从床上爬起身来,坐到桌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好像挨得她近了,她的这些古怪的念头就会传染给他,就会当真了似的。

  太可怕了,要是她真的生个自己的孩子,从小在妓院长大,以后能干什么?当龟奴?要是以这个孩子来要挟自己娶她,或是敲诈钱财,岂不更是闹得鸡犬不宁,徒增烦恼?

  他赶紧摇摇头,把这可怕的想象从脑子里抹去。他意识到不能再和她这样纠缠不清了,她越陷越深,对自己的束缚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脱身了。







四十一




  这一刻,他已打定主意要摆脱她。

  云珠回到家,也有点儿心神不宁。从小到大,她被家里当做男子来养,即便成年,也很少有人把她当做女人来看,所以别的女人受到男子的追捧夸赞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对于她却是从未遇到过。

  这个沈玉林她是知道的,是个大盐商,常和父亲交易,买她家产的盐,还到家里来吃过饭。不过她没有露面,只躲在屏风后看过他,他却是没有见过她的。关于他的事,她知道他很风流,来宁河镇做生意都不住店,只住在藏春楼里,和那些妓女花天酒地。这样的人她是瞧不上的,她觉得一个男人沾了那种女人,就是肮脏的了。

  然而这天他对她的所作所为,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是个女人,这感受是微妙的,令人难忘的,可是一想到他是那样的男人,她又只想赶紧把他忘掉。

  以前她从没有想过长大要嫁人这件事,然而当她长成,拥有美貌与财富,却没有人愿意娶她时,她受到很大的打击。人们对她议论纷纷,她才知道,一个女人没有人要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

  和张天禄的儿子张继业定亲,开始她也是不愿意的,那个小她六岁多的瘦弱的男人,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孩子。但是父亲说,在宁河镇再也找不出比张家更配得上自己家的人家了,联姻之后两家势力合并,不仅可以盖过杨延光,在宁河镇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家既然无男子可以继承家业,这是最好的一种传承方式。不然找一个穷小子,不是白便宜了外姓人吗?

  当时她哭着说,这些关她什么事,为了家业就要牺牲她的幸福吗?然而奶娘的一席话说动了她。奶娘用忧愁的目光看着她说,以她这样的脾气性格,大老爷们是容不下她的,嫁过去受管制日子难过。这种小男人还没定性,会顺从她的性子,她仍然可以过得逍遥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张天禄是个很看重利益的人,看在联姻所获得的好处的分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她,不会像别的公公婆婆那么苛刻。何况,小男人终究也是要长大的嘛。

  思来想去,她也就顺从了家里的意思。女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嫁的,再耽搁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嫁到什么人。

  她以为定了亲就堵住了镇上那些流言蜚语,然而人们看她时,还是那种眼光……这让她好不气闷。

  想到这些事,她一阵心烦,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她抓起一个枕头,把它压到头上,努力地睡去。

  过了几天,云珠独自在山上玩,忽闻一阵清脆的竹笛声,在树林里回荡,若有若无。她好奇地侧耳倾听,觉得那笛声也是绿色的,清澈的溪水似的流淌着。顺着笛声来到树林外,发现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正盘腿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岩石上吹着笛子。风吹着他的头发和衣衫,他仿佛要乘风而去似的。

  好像知道她的到来,笛声愈加欢快空灵,如一只鸟儿宛转地鸣着冲上云霄,又盘旋着俯冲下来,贴着地面扑着翅膀炫弄般忽地飞过。她不由得听痴了。

  一曲终了,云珠拍手道:“吹得好啊,可否再闻一曲?”

  那人充耳不闻,风吹得他的身子在晃动,好像要掉下悬崖。云珠忍不住呼道:“你坐进来一点,当心掉下去呀!”

  那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原来是沈玉林。他盯着她,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原来云珠姑娘也会关心人呀!”

  云珠脸上一红,呸道:“原来是你这个家伙!” 说罢转身就走。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云珠姑娘咱们打个赌好吗?”

  她回身道:“赌什么?”

  “赌你往任何方向走都会遇到我。”

  “哼,这怎么可能!”她撇撇嘴,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心想这个家伙不知又想搞什么鬼,总之不理他就是了。

  她一口气跑到林中一片空地上,惊讶地发现沈玉林已经从从容容地盘腿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竹笛继续吹奏。在他的笛声中,一些黄绿相间的竹叶从空中打着转儿落下,仿佛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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