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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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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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比新女婿见丈母娘,当然也要行个跪拜之礼。因此抢步上前,尊一声:“太夫人在上!
  新来家僮华安叩见。”说时双膝跪下。这时候,紫薇堂上寂静无声,几乎绣花针落地都
听得微细的声音。为什么这般静悄悄呢?原来大家都看得呆了。正是:
  荀令熏香留坐席,何郎傅粉浣朝衣。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 八 回
乱磕头俊婢戏书生
频屈膝解元拜表妹


  紫薇堂上一主四婢都看得呆了,变做了静悄悄不闻声息。他们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春
香,夏香、冬香三人,虽在虎邱山上见过唐寅,但是当时没有注意他的面貌,只为唐寅跪倒
拜佛时,三香也是跪倒拜佛。后来夏香把唐寅用力一推,这时唐寅依旧伏在蒲团上,不曾抬
起头来。所以三香只觉得新来兄弟的俊俏,却不知道便是虎邱山上相逢的少年。秋香和唐寅
曾打几个照面,怎有不认识之理?
  一见唐寅上这紫薇堂,便不觉芳心怦怦,暗想:“这傻角真好大胆,从苏州追到东亭镇
还不算数,竟会卖身投靠,混入相府。他存的什么心?当然注意在阿侬身上。唉?傻角傻角,
你太痴心妄想了?‘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你卖身到相府,徒然眨落了你的
身分;你要在我的身上占着分毫便宜,今生休想!相府中两位公子尚且近我不得,稍有非礼
太夫人便要罚令踱头长跪,何况你是一个童儿呢?”……太夫人听得“来也”两个字,已觉
得这僮儿大有来历,软帘一动便注意到僮儿的面貌。他以为音调虽好,面貌上总不免有些破
绽,谁料又是一个骨秀神清的好相貌。如此人才竟会沦落到家奴队里,这正是一种意想不到
的事……其实呢,太夫人在虎邱山上烧香完毕,秋香扶他下轿的时候曾和唐寅彼此迎面而过,
不过在这时侯,太夫人目不旁视,没有注意到那人面长面短;便算曾见一面,现在唐寅已改
换了僮儿装束,太夫人也辨不出来人便是烧香所见的少年了。……唐寅跪伏在地,不听得太
夫人唤一声“罢了”,暗自思寻:“他和华鸿山真不愧是同睡在一张床上的人。我见华鸿山,
华鸿山不肯便说‘罢了’;我见太夫人,太夫人也是这般。”从前专制时代,国家专制,家
族也专制,主母和僮仆的名分如隔云泥,宛比皇后和臣僚的名分也是如隔云泥。主母不唤一
声“罢了”,做奴才只有伏地不起的分儿,万不能昂头起立。唐寅跪在地上,却有一种自得
其乐的方法,他注意到一主四婢的五封金莲。他私自忖量道:这居中一封风头鞋大都是太夫
人的金莲了,我不须注意及此。其他四名侍女分立左右,我入内时已经留意的了,右面靠着
太夫人的便是我的意中人秋香。我不能抬头饱看秋香的面。何妨低头细细赏鉴秋香的脚。太
夫人不唤一声“罢了”,倒是付给我一个赏鉴金莲的好机会。他肚里思量,他的视线早射到
了秋香的罗裙下面,这三寸光景瘦蹙蹙的金莲,穿一双绿罗挑绣的弓鞋,比着其他三对金莲,
尤其超群出众。他竟陶醉在秋香裙下了。但愿太夫人一辈子不唤“罢了”,他便可以一辈子
欣赏莲钩。这不是编者形容过甚之词,实在缠足时代的金莲魔力有不可—世之概。
  自来有名人物,大抵崇拜金莲。但看杨铁崖,是元末明初的大文学家,用着鞋杯饮酒,
流传至今,以为韵事。编者记得二十余年前的金莲魔力,比从前缠足时代已稍衰落了。但是
他的余力,尚且可以使当时豪俊拜倒石榴裙下。近代某文豪有《喝火令》两首咏其事云:
  心比珠还慧,颜如玉不雕。砑罗裙下拜双翘,立
  把刚肠傲骨英气一齐消。
  眼借眸波洗,魂随耳堕摇,低鬟一笑过花梢。可
  惜匆忙,可惜性情娇,可惜新诗无福写上紫弯绡。再觅
  仙源路,刘郎鬓欲雕。苍苔隐约印双翘,拜倒下风偷
  嗅香气未全消。
  花底炉烟祝,灯前卦盒摇,茫无头绪问收梢。何
  日重逢?何日许藏娇?何日腮边双泪亲手拭鲛
  绡?
  填这两首词的是前清光绪末年的一位吴中名士。其时提倡天足的呼声,已经一呼百应,
三寸金莲的立场已经岌岌动摇。但是一部分小脚的潜势力依旧存在,所以这位名士对于妇女
的裙下双钩不胜羡慕之至。第一首的意思:只须拜倒石榴裙下,向着两瓣秋莲诚皇诚恐顿首
稽首,其他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牺牲了。第二首的意思:但愿拜倒下风,偷嗅三寸金莲上透出
的一股香气,便是无上荣宠。当时文士努力捧那金莲一至于此,小脚的魔力大不大呢?当时
的小脚已在弩末时代,尚且可以颠倒一般斗方名士,何况明朝年间正是纤纤莲钩的极盛时代。
唐伯虎又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在这当儿当然诧为生平的唯一奇遇了。偏是太夫人见了书僮
跪拜,又忘却了照例的“罢了”两个字,只是呆呆地想这书僮好生奇怪:“音调不似书僮,
面貌不似书僮,举止行动不似书僮。这抢步上前从容下拜的神气和华胄公子差不多。”想到
自己家中两个“读书唱山歌,拜佛翻筋斗”的儿子,正是不堪回首,太夫人暗暗的唤着“老
天,”
  怎样这般的颠倒人生?窭门于弟有这般的俊物,相府儿郎却是一对踱头!……”太夫人
动了感想,益发忘却了“罢了”
  两个字。秋香站立在旁,不禁暗暗好笑。笑这位太夫人呆呆不语,合该傻角的双膝倒霉
了。唐寅自思:“太夫人真个看呆了么?要实做那‘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两句俗语
么?”忽的唐寅的目标动了一动,目标是什么?不问可知,便是秋香裙下的窄窄金莲了。自
来缠足女郎不耐久立,要是卓立一处,动都不动,便成了西厢记上说的“脚心儿管教踏破
也”。秋姐姐为着久立的缘故,无意之中把鞋尖儿一上一下点拍也似的点了一点。但是唐寅
误会了,只道他脚尖儿将心事传,他把鞋尖—点,敢是通知我磕头一下,当下向太夫人磕了
一个头。秋香见他良久伏地不动,怎么我的鞋尖一点,他便磕起头来呢?他敢是误把我的莲
钩当做了礼生么?这时节,秋香便有意了,暗暗的把鞋尖点了两点,唐寅捣蒜似的磕了两个
头;又点了三点,又磕了三个头;又点了五点,又磕了五个头。说一句笑话,秋香的鞋尖仿
佛和唐寅的头颅通着电流一般,鞋尖上发了电,唐寅的头颅不由的生了影响。秋香幼年时缠
就这一双窄窄金莲,不知吃了多少痛苦,“小脚一双,眼泪一缸,”这是颠扑不破的老话,
却不料幼年时所吃的痛苦今日里在这傻角的头颅上翻本出赢钱,稳受了他的多少响头。秋香
一时高兴,索性干些投机营业,把两瓣金莲兔起鹘落的点个无休无歇。慌得唐寅磕头不迭,
自恨爷娘替他少生了几个脑袋。任凭拚命磕头依旧赶不上秋香的鞋尖点地。……太夫人毕竟
不是泥塑木雕,似这般的大磕其头他老人家也觉察了,忙道:“僮儿罢了。”唐寅方才谢过
太夫人站立一旁。
  太夫人喃喃自语道:“这僮儿的规矩很好也。”这句话几乎引起唐寅的笑声。他想:
“跪在地上时和你的俊婢在鞋尖上传情达意,不知道规矩何在?”但是太夫人说的规矩很好
却也有个根据,他是相国夫人,常听得华太师谈起朝堂仪式,凡遇皇帝坐朝召见群臣,群臣
伏地听训。有时玉音稍低,群臣中跪得稍远的未免听不清楚,又不好动问皇帝讲些什么话,
只有连连碰头做个表示。皇帝知道他不曾听得明白,自会重行宣谕一次,使他了解。再者,
群臣伏地过久,或者生理上发生种种疼痛麻木等症,又不好在朝堂上失仪,只得连连碰头做
个表示。皇帝知道他跪地过久了,便可以传下谕旨,着令暂退。太夫人为着唐寅连连磕头,
自念:“方才我看出了神,多分他跪的腿酸了,便仿照着朝觐仪式,向我碰头示意,这僮儿
真奇怪极了,难道在礼部堂上习过朝仪不成?唉,太夫人,你那里知道礼部堂上的导仪员,
便是秋香裙下的纤纤金莲。……唐寅起立以后,太夫人当然又要盘问他的出身来历。唐寅又
把成竹在胸的鬼话说了一遍,太夫人也被他骗过了,便令华平引导华安去叩见两位少夫人。
华平引着唐寅先到东首的堂楼下面高声唤道:“那一位姐姐在楼上请代禀大娘娘知晓,有新
来书童华安求觅见。”大娘娘身边的秋桂丫头闻声来到楼头,问一声:“华干哥哥,新来兄
弟在那里?唐寅探首到扶梯旁边,叫声:“姐姐,我便是新来的书僮华安”。秋桂把唐寅钉
了几眼,便道:“待我去禀报大娘娘,再唤新来兄弟上楼”。他走了几步,又回到楼头,手
扶着栏杆唤道:“新来兄弟”。唐寅道:‘姐姐有什么吩咐?’秋桂道:“忘记交代你一句
话,你须站在这里听候消息。”唐寅道:“我理会得”。秋桂又把唐寅钉了几眼才去禀报。
隔了一会子,来到楼头答覆道:“今天大娘娘和他的老太爷在堂楼上会话,无暇接见僮仆。
新来兄弟不须叩头罢。”唐寅听了,宛似皇恩大赦,一者免却叩这不相干的头,二者免却在
堂楼上遇见了老友杜颂尧太史,以致机关破露。华平又引着唐寅到西首堂楼上叩见二娘娘。
唐寅且走且问华平道:“向来新进童仆叩见两位少夫人是否一例接见?”华平道:“十次有
九次不见。不过当奴才的总得跑这一趟,免得脱节。”唐寅暗自欢喜:“但愿二娘娘也是吩
咐免见,便不会破露机关,我和秋香总有相见的机会,待他面许终身,我便可以早日回苏,
在八美面前说得嘴响。”
  谁料天下的事往往出于意想以外,二娘娘向来对于新来童仆叩见确乎十次有九次不见,
但是现在专候新来的童仆叩见,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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