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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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 第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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渎宸严,伏惟重赐详览。臣谨按《六典》,左右拾遗,掌供奉讽谏,凡发令举事,有不
便于时、不合于道者,小则上封,大则廷诤。其选甚重,其秩甚卑,所以然者,抑有由
也。大凡人之情,位高则惜其位,身贵则爱其身;惜位则偷合而不言,爱身则苟容而不
谏,此必然之理也。故拾遗之置,所以卑其秩者,使位未足惜,身未足爱也。所以重其
选者,使下不忍负心,上不忍负恩也。夫位不足惜,恩不忍负,然后能有阙必规,有违
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此国朝置拾遗之本意也。由是而言,岂小臣
愚劣暗懦所宜居之哉?
    况臣本乡校竖儒,府县走吏,委心泥滓,绝望烟霄。岂意圣慈,擢居近职,每宴饮
无不先预,每庆赐无不先沾,中厩之马代其劳,内厨之膳给其食。朝惭夕惕,已逾半年,
尘旷渐深,忧愧弥剧。未申微效,又擢清班。臣所以授官已来仅经十日,食不知味,寝
不遑安。唯思粉身以答殊宠,但未获粉身之所耳。
    今陛下肇临皇极,初受鸿名,夙夜忧勤,以求致理。每施一政、举一事,无不合于
道、便于时者。万一事有不便于时者,陛下岂不欲闻之乎?万一政有不合于道者,陛下
岂不欲知之乎?倘陛下言动之际,诏令之间,小有阙遗,稍关损益,臣必密陈所见,潜
献所闻,但在圣心裁断而已。臣又职在禁中,不同外司,欲竭愚诚,合先陈露。伏希天
鉴,深察赤诚。
    居易与河南元稹相善,同年登制举,交情隆厚。稹自监察御史谪为江陵府士曹掾,
翰林学士李绛、崔群上前面论稹无罪,居易累疏切谏曰:
    臣昨缘元稹左降,频已奏闻。臣内察事情,外听众议,元稹左降有不可者三。何者?
元稹守官正直,人所共知。自授御史已来,举奏不避权势,只如奏李佐公等事,多是朝
廷亲情。人谁无私,因以挟恨,或假公议,将报私嫌,遂使诬谤之声,上闻天听。臣恐
元稹左降已后,凡在位者,每欲举职,必先以稹为诫,无人肯为陛下当官守法,无人肯
为陛下嫉恶绳愆。内外权贵亲党,纵有大过大罪者,必相容隐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知。
此其不可者一也。
    昨元稹所追勘房式之事,心虽徇公,事稍过当。既从重罚,足以惩违,况经谢恩,
旋又左降。虽引前事以为责辞,然外议喧喧,皆以为稹与中使刘士元争,因此获罪。
至于争事理,已具前状奏陈。况闻士元蹋破驿门,夺将鞍马,仍索弓箭,吓辱朝官,
承前已来,未有此事。今中官有罪,未闻处置;御史无过,却先贬官。远近闻知,实损
圣德。臣恐从今已后,中官出使,纵暴益甚;朝官受辱,必不敢言。纵有被凌辱殴打者,
亦以元稹为戒,但吞声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闻。此其不可二也。
    臣又访闻元稹自去年已来,举奏严砺在东川日枉法,没入平人资产八十余家;又奏
王沼违法给券,令监军押柩及家口入驿;又奏裴玢违敕征百姓草;又奏韩皋使军将封杖
打杀县令。如此之事,前后甚多,属朝廷法行,悉有惩罚。计天下方镇,皆怒元稹守官。
今贬为江陵判司,即是送与方镇,从此方便报怨,朝廷何由得知?臣伏闻德宗时有崔善
贞者,告李锜必反,德宗不信,送与李锜,锜掘坑炽火,烧杀善贞。曾未数年,李锜果
反,至今天下为之痛心。臣恐元稹贬官,方镇有过,无人敢言,陛下无由得知不法之事。
此其不可者三也。
    若无此三不可,假如朝廷误左降一御史,盖是小事,臣安敢烦渎圣听,至于再三!
诚以所损者深,所关者大,以此思虑,敢不极言!
    疏入不报。
    又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进绢,为魏徵子孙赎宅。居易谏曰:“徵是陛下先朝宰相,太
宗尝赐殿材成其正室,尤与诸家第宅不同。子孙典贴,其钱不多,自可官中为之收赎,
而令师道掠美,事实非宜。”宪宗深然之。
    上又欲加河东王锷平章事,居易谏曰:“宰相是陛下辅臣,非贤良不可当此位。锷
诛剥民财,以市恩泽,不可使四方之人谓陛下得王锷进奉,而与之宰相,深无益于圣
朝。”乃止。
    王承宗拒命,上令神策中尉吐突承璀为招讨使,谏官上章者十七八。居易面论,辞
情切至。既而又请罢河北用兵,凡数千百言,皆人之难言者,上多听纳。唯谏承璀事切,
上颇不悦,谓李绛曰:“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绛
对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诛,事无巨细必言者,盖酬陛下特力拔擢耳,非轻言也。
陛下欲开谏诤之路,不宜阻居易言。”上曰:“卿言是也。”由是多见听纳。
    五年,当改官,上谓崔群曰:“居易官卑俸薄,拘于资地,不能超等,其官可听自
便奏来。”居易奏曰:“臣闻姜公辅为内职,求为京府判司,为奉亲也。臣有老母,家
贫养薄,乞如公辅例。”于是,除京兆府户曹参军。六年四月,丁母陈夫人之丧,退居
下邽。九年冬,入朝,授太子左赞善大夫。
    十年七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居易首上疏论其冤,急请捕贼以雪国耻。宰相以宫官
非谏职,不当先谏官言事。会有素恶居易者,掎摭居易,言浮华无行,其母因看花堕井
而死,而居易作《赏花》及《新井》诗,甚伤名教,不宜置彼周行。执政方恶其言事,
奏贬为江表刺史。诏出,中书舍人王涯上疏论之,言居易所犯状迹,不宜治郡,追诏授
江州司马。
    居易儒学之外,尤通释典,常以忘怀处顺为事,都不以迁谪介意。在湓城,立隐舍
于庐山遗爱寺,尝与人书言之曰:“予去年秋始游庐山,到东西二林间香炉峰下,见云
木泉石,胜绝第一。爱不能舍,因立草堂。前有乔松十数株,修竹千余竿,青罗为墙援,
白石为桥道,流水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红榴白莲,罗生池砌。”居易与凑、满、
朗、晦四禅师,追永、远、宗、雷之迹,为人外之交。每相摧游咏,跻危登险,极林泉
之幽邃。至于翛然顺适之际,几欲忘其形骸。或经时不归,或逾月而返,郡守以朝贵遇
之,不之责。
    时元稹在通州,篇咏赠答往来,不以数千里为远。尝与稹书,因论作文之大旨曰:
    夫文,尚矣,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材首之;人之文《六经》道
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
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上自贤圣,下
至愚騃,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
感者。圣人知其然,因其言,经之以六义;缘其声,纬之以五音。音有韵,义有类。韵
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类举则情见,情见则感易交。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洞密,
上下通而二气泰,忧乐合而百志熙。二帝三王所以直道而行、垂拱而理者,揭此以为大
柄,决此以为大窦也。故闻“元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洛汭之歌,
则知夏政荒矣。言者无罪,闻者作诫,言者闻者莫不两尽其心焉。
    洎周衰秦兴,采诗官废,上不以诗补察时政,下不以歌泄导人情。用至于谄成之风
动,救失之道缺。于时六义始剚矣。《国风》变为《骚辞》,五言始于苏、李。《诗》、
《骚》皆不遇者,各系其志,发而为文。故河梁之句,止于伤别;泽畔之吟,归于怨思。
彷徨抑郁,不暇及他耳。然去《诗》未远,梗概尚存。故兴离别则引双凫一雁为喻,讽
君子小人则引香草恶鸟为比。虽义类不具,犹得风人之什二三焉。于时六义始缺矣。晋、
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
之流,又狭于此。如梁鸿《五噫》之例者,百无一二。于时六义浸微矣!陵夷至于梁、
陈间,率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已。噫!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岂舍之乎?顾所用何
如耳。设如“北风其凉”,假风以刺威虐;“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棠棣之
华”,感华以讽兄弟;“采采疲к印保啦菀岳钟凶右病=孕朔⒂诖硕骞橛诒恕7词
者,可乎哉!然则“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归花先委露,别叶乍辞风”之什,
丽则丽矣,吾不知其所讽焉。故仆所谓嘲风雪、弄花草而已。于时六义尽去矣。
    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可胜数。所可举者,陈子昂有《感遇诗》二十首,鲍防
《感兴诗》十五篇。又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迨矣!索其
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至于贯穿古今,覙缕格律,尽工尽善,
又过于李焉。然撮其《新安》、《石壕》、《潼关吏》、《芦子关》、《花门》之章,
“硃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十三四。杜尚如此,况不迨杜者乎?仆常痛
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废食辍寝,不量才力,欲扶起之。嗟乎!事有大谬者,又不可
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粗陈于左右。
    仆始生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有指“之”字、“无”字示仆者,仆口未能
言,心已默识。后有问此二字者,虽百十其试,而指之不差。则知仆宿习之缘,已在文
字中矣。及五六岁,便学为诗。九岁谙识声韵。十五六,始知有进士,苦节读书。二十
已来,书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
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瞀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者,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
文之所致!
    又自悲家贫多故,年二十七,方从乡赋。既第之后,虽专于科试,亦不废诗。及授
校书郎时,已盈三四百首。或出示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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