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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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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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不想任何人打扰我们。

    吴仲荣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他说,既然尾崎先生这样坚持,那我也无话可说,
我们现在就可以撤走。但我要讲明,这样做的后果,我们将不承担任何责任。说
着,他就转身向自己的队伍走去。

    但没走多远,那个小个子军官却从后边赶上来把他叫了回去。尾崎阴沉着脸,
不大情愿地朝他摆摆手,他说,那好吧,吴先生,你们可以过去,但人不要太多。

    出事地点就在一个环形山道的转弯处。这里地势险峻,山道旁是上百米的深
沟,高田他们乘坐的汽车就是从这里翻下去的。吴仲荣出发前特地从158师请来两名
军医,并把《五湖日报》从事摄影的访员也一起带了来。他们沿着陡峭的山坡下到
山坡底。高田乘坐的汽车只剩下一堆黑乎乎的残骸了,看得出汽车在摔下沟后曾起
火、爆炸。几个日本人正在现场忙碌着,尸体已被从车内弄出来,摆放在一边的担
架上,一共五具,全都烧焦了,难以辨认。一个戴眼镜的日本人正满脸是汗地在那
里不停地拍照。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紧张而压抑。

    吴仲荣前前后后仔细察看了现场,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他带来的访员也忙前
忙后地从各个角度对现场进行了拍照。之后,他们又循着汽车翻下沟的路线勘查了
一遍。吴仲荣注意到路旁一棵大树被撞歪了,树身上留下大面积的刮漆;在离大树
不远处,路面上还依稀有一道断断续续约两三米长的挫划印痕,一直延伸到坡下,
虽然雨水已将轮胎纹路冲淡了,但仍可看出汽车在出事前曾做过紧急刹车,可惜没
有奏效。发现这一点,吴仲荣心里突感一阵释然。拍下来,他一边招呼跟在身后的
访员立即拍照,一边提醒日方人员注意此点。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健壮
的日本人被叫了过来,他不声不响地察看之后,又不声不响地走开了。接着,就有
两个日本人走过来取证、拍照,忙活了一阵子。

    中午时分,吴仲荣已把现场勘查完毕,并根据所掌握的情况绘制了一张详细的
示意图,他还在征得日方同意的情况下,让带来的医生分别检视了几具尸体……整
个调查过程一直持续到傍晚,吴仲荣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与搜索队一起返回城里。

    朱四早已备好茶饭,等候在那里,看来这是一个意外,吴仲荣饿极了,他一边
往嘴里扒饭,一边向朱四报告了调查经过。他说,我原先想到过土匪打劫或其他什
么原因,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这是一个事故,他最后揩了一下嘴,不慌不忙地总结道。

    可以肯定吗?

    完全可以。

    日本人会不会无中生有?朱四有些担心。

    不怕,吴仲荣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们已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好,好,朱四兴奋地站起来,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天意,他喃喃自
语,此乃天意啊。

    几天后,一份由吴仲荣起草的证据充足、措辞严谨的报告呈送到了省里。这份
报告详述了高田事件的调查经过,并附有各类数据及图示。其要点有三:1.出事地
点道路险要,且出事时间天气状况恶劣;2.现场取证可见,汽车坠毁系驾驶失误所
致;3.尸检未见车祸以外的异常,结论是:意外事故。

    其后,中日双方便围绕高田事件进行了漫长的马拉松似的交涉,双方唇枪舌
剑,明争暗斗。日方虽对中方结论极不满意,难以接受,终因事实确凿,无法反
驳。于是,这一事件在喧腾一阵子之后,便成了悬案被搁置起来。


                             10

    农历新年转眼间就到跟前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使过年的气氛变得更加浓郁
起来,衔上不时响起噼啪的鞭炮声,店家纷纷挂起大减价的招牌,有的还请来鼓乐
班子在门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兵荒马乱带来的烦恼也仿佛一下子被冲淡,离得
远远的了。

    一个雪后的早晨,天气阴冷阴冷的。城东万盛旧货铺的小伙计狗子早早便起身
卸下门板,开始清扫门前的积雪。气温很低,灰蒙蒙的天空在白雪的映照下泛起惨
淡的蓝光。街上的行人还不多,偶尔有一两个卖菜的挑着箩筐走过去,沉实的脚步
在青石路面上发出空洞的足音。这时,一个穿着黑皮袄、腰间扎着粗布带子的人不
声不响地走到店门口来了。他的脚步很轻捷,直到门前,扫雪的狗子才蓦然发现
他,竟吓了一跳。

    妈的,狗子拍着心口骂了一句。

    小兄弟,吓着您啦?那人笑起来,拍拍狗子的肩膀,很和蔼地说,话语中夹着
一丝东北口音。

    狗子没好气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埋下头继续扫起雪来。

    那人又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绕开狗子往前走去。他的脚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
的吱吱嘎嘎的响声。走了几步,他又踅回头来。小兄弟,有火吗?他扬了扬手中的
旱烟袋。

    没有,狗子懒得理睬,他挥动胳膊,像是和谁赌气似地用力扫着雪。万盛的陈
老板这时笼着袖子,悠地踱到门口来了。他身材不高,面皮黄叽叽的,尖细的脸上
几乎所有的部件都是小号的;小鼻子,小眼睛,小耳朵,一副精明相儿。陈老板昨
晚牌场得意,此刻心情很好。借火吗?他一脸和气地插上来问道。是啊,那人又扬
了扬手中烟袋。狗子,陈老板朝狗子喊道,去把火拿来。狗子只好悻悻地扔下扫
帚,没好气地进屋去了。

    多谢了,老板。

    没啥。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闲话来。陈老板乘机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这是
一个黄脸皮、身材矮矬的汉子,模样儿很和善,只是左鼻翼下有一粒绿豆大小的黑
痣,破坏了脸部整体的和谐,有些触眼。他肩头上搭着根扁担,扁担头上挂着绳
子,绳上扎着布袋,一副典型的收山货的打扮。

    老板哪里人啊?

    哦,北面来的,那人含糊其词地答道,接着把话题岔开了,他说,我看老板一
脸福相,生意一定发达吧?

    哪里,哪里,凑合着吧,陈老板说。

    狗子取火来了。那人点上烟后,吸了一口,拱拱手,转身要走。不进去看看
了?陈老板却发出了邀请,收山货的迟疑了一下,仿佛有些情面难却,便放下扁担
走了进去。

    店铺里光线很暗,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灰尘味儿。那人应付般地在杂乱拥挤的货
架和旧家具中间转悠了一下。他的神态表明,他对这些破烂玩艺儿毫无兴趣。一直
屁颠颠跟在他身后的陈老板不禁有些泄气,但很快他又被新的希望鼓舞起来了。他
注意到那人的目光被货架上的一只旧怀表吸引了。这可是金表,他立即鼓动说。

    哦,那人漫不经心地取过表来,又随手在表壳上轻轻划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铜的,他说。

    行家,陈老板哈哈笑起来。他说,老板不愧是行家,不过,真人面前咱也不说
假话,这可是正宗的外国货。他把表翻过来,背面露出了一行细小的蝌蚪样的文
字。那人的手猛然间痉挛起来。

    你怎么了?陈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啥,那人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好像眼里落了灰尘似的。接着他就很快恢复了
平静,把那只表拿到眼前仔细地看起来。陈老板以为自己的话发生了作用,热情更
高涨了。他兴致勃勃地说,你瞧,你瞧,我可没说假话吧……

    陈老板的热情似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响应。那人的表情是冷淡的,他感兴趣的
好像只是表后的那行文字,他盯着看了很久,后来又走到门口,借着门外的光亮反
复看了几遍。这是一行日本文字。陈老板不认识,但这个收山货的却看得明白。日
文的意思是:

    全日大学生运动会奖品

    下面还有一行日期,由于磨损已难以分辨了。那人回过头来,眼睛中闪过一道
很锐利的光,随后便收敛了。他淡淡地问,这表哪来的?

    老板想要吗?

    什么来路?

    这你就甭问了,陈老板撇了撇嘴巴。那人意识到犯了忌讳,于是便打住话头,
他把表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说,什么价?

    陈老板仿佛很深沉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五根指头左右翻了翻。

    一百块?

    这是最低价了。

    好吧,那就说定了。

    事情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谈妥了。陈老板的目光有些不大放心地在他那张黄脸
皮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他用提醒的口吻说,我可是要光洋啊。

    那人不答话,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从他嘴角边轻轻滑了过去。他从皮袄里掏出
一把光洋,咣啷啷摊到台子上。这是三十块,他数了数,把钱往陈老板面前一推,
就算是定金吧,剩下的我晚上送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好,陈老板兴奋地搓着手,那神情就像拣了金元宝似的,激动得有些不知
所措了。


                               11

    整个白天都是在极其愉快中度过的。开市大吉,一天就发。对生意人来说,还
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呢?陈老板乐颠颠地想,真是财来如山倒,挡也挡不住,也活
该那收山货的乡巴佬洋盘,他要知道这表只花了他不到二十块,非气出病来不可。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陈老板记得那是一个清朗的夜晚,他像往常那样等店
铺打烊后,便悠悠闲闲地来到了十字街边的吉祥饭铺。他在那里喝了二两老酒,又
吃了一碗炒面。然后揩揩嘴,消消停停地喝了几口茶,不久几个赌友就先后到了,
有码头管事刘八爷、车铺帐房黄胖子,还有一个就是县太爷朱四的跟班小六子。人
到齐后便开始赌起来了。吉祥饭铺的掌柜冯二——一个满脸和气的秃顶汉子——在
一边跑前跑后,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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