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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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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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海中隐没了,或者匍匐在了花地上,或者就化作了花地。要是他已经死了,他
的灵魂必是常常要到这花间来徘徊的。

秦干事这一刻想起听到王景出事时的情景,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了。那时她只是轻轻
“哦”了一声,同别人没什么差别,没人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怎么会那样呢?
她不解地回忆着。按现在的想法,那时她应该大惊失色,热泪盈眶,掩面哭泣。因
为虽然她没承诺过什么,但王景却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她心里从没否认过喜欢王景
。她想王景要是还能站出来说话,一定会嘲笑她的镇静和坚强,“基本功练得很到
家了呀!”他会这样说。

秦干事抱紧了双臂。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怖,她好像看见花一般的时光正抽身而
去,青春的情怀在萎缩苍老,繁茂的土地在进入另一番落寞的轮回。她想昨天再不
会有了,昨天永将成为缅怀。在昨天已成为过去的这一刻,我们能够给别人讲述什
么故事呢?就是这些长久坚持苦苦练就的功夫吗?

以後的生活会怎样呢?秦干事想。渐渐浪漫还是更加实际?不知道。她这时有点明
白错过了王景,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了--那或许将是一次生命的升华。她隐隐有一
种想法,她想要是那晚上就那么坐上了王景的列车,后来的结果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的。

秦干事的目光被一枝明灿的向日葵抓住了。那枝向日葵独自一个卓立在花地边缘,
细挑的身体和硕大的头颅组成了一副乐观又带着喜剧色彩的容貌。这会它那硕大的
头颅上的那张鲜艳的脸膛正在夕阳下悠然自得地摇晃着,漫不经心的温和中又透着
羞于表露的自信。

目及的花地上,就这么一枝向日葵。

是王景吗。秦干事忽然想。她的眼泪慢慢涌了出来,直把面前的花枝化得一片模糊
。王景你好,在花地的暖风里,她的心在说。

秦干事蹲在向日葵下哭了很久。

花地的暖风一丝丝收敛了,渐渐缩回到了花丝间,那是在准备着明天的另一番热情
呢。凉意慢慢覆盖下来,最後一缕晚霞在离开天顶,华美的晖光在一分分黯淡下去
。满目的花丛渐渐地呈现出一种古远的油画色调,美丽得叫人伤感,叫人沉迷,叫
人就想在此长眠了。秦干事想要是王景这时从花丛中走来,她应该不会犹豫,她会
拨开花丛一径迎向他,任他挽住,一道去走遍天涯。

【作者介绍】赵琪,男,1960年生于江西高安,1978年入伍,毕业于解放
军艺术学院。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现在广州军区政治文化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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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眉深浅

                                  何存中

    三十五岁的山秀在县毛巾厂当工人。小巧玲珑的山秀好身段好腰肢。毛巾厂红
火的时候,山秀有班上,工资高;丈夫同她在一个厂里工作,丈夫当保卫股长,收
入也不错,两人每个月加起来一千多块。虽说女儿上初中,婆家娘家两家都有负
担,但不紧张,过得来。大山里头出来的山秀,心不高,不求大富大贵,有平常日
子就行了。那时候山秀心情好,每天早晨到摊上吃了早点,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
穿着厂里发的工作服去上班。山秀的工作服总是洗得白白的一尘不染。山秀把厂里
发的山鹰飞的厂徽戴在奶子上显眼。姐妹们会了面见她那样做就笑山秀,笑山秀舍
得戴。山秀认真地说,这是厂里订的制度,不戴不准进厂门。姐妹们说,你哄鬼
呀?进不了门,你老公不是守厂门的吗?别人不准进,敢不要你进吗?山秀说,哪
开得后门的?那东西见我没戴厂徽,当着众人的面,用指头戳我的奶子说,什么
人?不准进,你的厂徽呢?姐妹们就都笑了起来,说,你那个活宝!山秀知道说漏
了嘴,脸红了。姐妹们离开了,就一齐羡慕山秀夫妻好和睦。

    白衣白帽清清爽爽的一个灵巧人儿,在林荫路上朝坐落在河边的县毛巾厂里
走,那婀婀娜娜的背影儿不知勾去了多少后生的魂儿。那些早起跑步的后生,那些
转车赶路的后生,见了山秀的背影儿就拼命地朝前赶,赶到前面看山秀的脸面。这
时候的山秀不急不恼,让那些后生看。赶到前面的那些后生看到了山秀那张上了皱
纹徐娘半老的脸,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山秀就朝他们温暖大度地笑一笑。那些后生
还是感动了。

    山秀不是平常的人。山秀是练了多年戏功的人。

    山秀未到县毛巾厂之前,是县楚剧团唱小旦的。小旦属旦角行当。不是场子里
的人,不晓得吃开口饭的讲究。吃开口饭的,同是一个旦角行当,要分很多种类
来,练各门的绝活,那饭才吃得牢靠。单是一个旦角行当,就分老旦、花旦、刀马
旦、窑旦、然后才是小旦。剧团里数小旦的地位最低。一般刚进剧团的小娃子,师
傅就先让她饰小旦,演跟小姐端茶倒水听使唤的丫环,演熟了路子,才练其他的功
夫,饰其他的角色。小旦讲究小巧玲珑,声如莺啼,眼睛两边睃,是小姐与公子幽
会穿针引线的机智人物。比如唱《站花墙》,墙外的公子把木鱼敲过来,作为演小
旦的,你就要对小姐说,小姐呀!你看那花园里的花也开了鸟也叫了春来了哩!把
小姐引过来与公子会面。所以吃开口饭的有句说语,叫做唱小旦的要悦人。悦人两
个字,大有讲究。山秀演小旦能说人,那动作那声音那眼睛拧得住人的魂,要台下
看戏的男人们坐不住屁股。山秀进县楚剧团十几年,没演过其他行当,唱打念做,
手眼身步法,练的全是小旦这一门悦人的功夫。

    山秀演小旦,靠的是先天的条件。山秀家住在县城北部的山区,那里全是数不
清的山,太阳一年四季只有晌午烧中饭时才晒到屋顶。那里是革命时期打游击的好
地方。山秀的家里穷,娘生的全是女儿。她娘一连生了七个女儿,她最小,也数她
最水灵,垸子里的人说她是七仙女下凡。山秀六岁时上学发蒙的时候,头上的黄毛
还梳不顺,像个刚出壳蹦蹦跳的小山鸡儿,她的那双眼睛就青山绿水地放亮儿。垸
中的男人们就说,这个女儿蓄得。蓄得两个字,意味深长叫人好想。又说,这将来
是哄得死人的东西。这些话驮书包上学的山秀全听到了,但那时山秀小,不晓得这
些男人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山秀回家后把这些话学给她娘听,问她娘这些话是什么
意思。她娘把她揽在怀里,梳顺了她的黄毛,对她说,这话对娘一个人说,莫对别
人说;对别个说不得的。山秀点点头。山秀点点头后,朝她娘眨着小眼睛,她连她
娘的话也没听懂,操一把鼻涕,一整个糊涂的小人儿。


    山秀十二岁的那年,县剧团到山里招学员,招一个唱样板戏的女生角儿。样板
戏演了些年头了,开始招的一批演员年纪大了,没人接角。县有关领导就指示县剧
团到大山里头去招生。那个县领导是山里的人,说大山里头山青水秀埋没的都是良
家的好女儿。县剧团的女老师云仙带队在山里的公社住了下来,招了半个多月,没
有碰上一个合格的。那天清早起来,云仙听到有两个放牛的仔子在对面山头上对山
歌。男伢子先唱,喏海喏火喏,太阳出来满山坡,山坡上面露水多,我跟乖妹比赤
脚,乖妹快活我快活!这是大山里头一首古老的情歌,那个对歌的男仔子嗓子倒不
怎么样。这时候山头那边一个女讶于应了起来,喏海喏火喏,太阳出来满山坡,山
坡上面露水多,谁家杂种打赤脚,你妹快活我快活!那快活扬了起来,满山都是那
女伢子响响的回声。剧团的女老师云仙兰花指一竖,指着山头,对人说,快去把那
放牛的女伢子给我找下来。我要找的就是她!那应取的女伢子就是山秀。那天早晨
改变了山秀的命运。山秀被招进了县楚剧团。

    大山里头的山秀,别的不行,独一条,憨秀。她憨秀起来,一副天地不省的样
子,叫人又痛又爱。山秀招进了县剧团学员班后,学员班的男女伙伴们爱拿她这个
山丫头开玩笑。清早起来练站桩,一排的学员在风里站了,站断了时辰。站在她后
面的女伙伴,就问她,山秀,你怎么两个耳朵?她扭过头来,大声问她身后的女伙
伴,你哪不是两个耳朵(口沙)?站桩的队伍就笑散了架。学员班的老师云仙追究起
来,受罚的自然少不了她。罚她再站半个时辰的桩。她站着站着,就哭,哭得眼泪
鼻涕一脸,抽抽泣泣地说,她哪不是两个耳朵破?我哪说错了沙?弄得罚她站桩的
云仙哭笑不得,拿她这个憨丫头没办法。剧团学员班的那些男伢子特拐,最爱不动
声色地捉弄山秀。云仙带男女学员,在排练大厅练眼睛,练眼睛要瞪大瞪圆,不许
眨,拿燃着的香在眼睛前晃也不许眨,叫做盯狗望子。这是最要精气神的事。也是
一排男女的站了,站在大镜子前练。老师云仙转过背儿料理其他的事去了,站在山
秀前头的男伢子功夫,就拿一只手在大镜子前直晃直晃,晃个好半天,晃得山秀好
奇了,然后拿到自个儿眼睛前照,津津有味的样子,引山秀上当。山秀果然上当
了。山秀问,你照什么呀?那个男伢子功夫拿着巴掌说,我的巴掌对着镜子晃久
了,能照到脸。山秀就把功夫的巴掌拿过来,照她的脸。山秀用功夫的巴掌照不着
自己的脸,就问功夫,我么照不到?功夫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才么照得到?山秀就
掰着功夫的手指头探究竟。排练大厅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云仙过来又罚她,还叫
了一个陪伴的,就是那个男伢子功夫。别个都吃早饭去了,她和功夫,在排练大厅
的镜子前练眼睛。云仙极认真掇碗饭边吃边站在旁边监督他们两个。功夫练累了,
小声埋怨山秀,你么个苕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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