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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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4期-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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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娥子说,谁知道呢,听说发现的时候人就凉了。忽然想起什么,问,她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让那个姓毛的乡长…… 
  吴响打断她,胡说! 
  徐娥子说,一辆摩托就把你的嘴堵死了,我又不跟别人说。 
  吴响说,她死在了医院,是犯病死的。 
  徐娥子道,哄鬼去吧,她死了才抬到医院的。 
  吴响审视着徐娥子,这是谁告诉你的? 
  徐娥子说,反正不是我胡编的,人们都这么说,你审问我干啥? 
  吴响忽然说,我得走了。 
  徐娥子急了,你这是咋了?坏了良心的,吃完就走!看你明儿还来!! 
   
  4 
   
  吴响回到家已经半夜。他急冲冲的,并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徐娥子的话让他震惊。尹小梅死在了乡政府。死后拉到医院。八万块钱。这些话不停地在脑里撞,撞得眉骨都要裂了。尖利的声音在耳膜上穿啸,搅得尘土飞扬。无风不起浪。徐娥子绝不会凭空捏造,她又有什么理由捏造呢?尹小梅和她没任何关系。毛文明说尹小梅犯了病,独眼周抢救半天也没抢救过来,这是吴响刚到医院时,毛文明讲的。吴响信以为真,他打算到停尸房瞅一眼的,被毛文明制止了。毛文明指指黄宝,狂怒的黄宝刚刚消停,吴响也就作罢。此刻他才明白过来,毛文明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如此推想,疑点确实很多:毛文明说尹小梅犯病,特意强调一犯病就送过来,乡里和医院尽了最大力,他为什么要强调?乡下人有句话,叫瓦片盖屁股,越盖越露。还有,为什么毛文明一脸不安?为什么焦所长也在医院?吴响当时没有细想,尹小梅的死把他搞懵了。如果没有问题,黄宝不会得到八万块钱。吴响试图找出传言的漏洞,如此推测下去,却对徐娥子的话做了一个论证。 
  尹小梅死后拉到了医院。 
  一条八万块钱的协议拴住了黄宝。 
  尹小梅的死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更让吴响喘不上气的是,他对尹小梅死后的事一无所知。他沉在自责和悲痛中,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害怕听到尹小梅的任何消息。 
  东方的曙光一点点挤进来,夜色一层层褪去。待吴响灰白的脸露出清晰的轮廓,他终于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他要弄明白尹小梅的死亡真相。他不知道弄清楚了又怎样,他没想那么远,他就是想弄清楚。吴响当然不会想到,他的决定会击碎一个封冻的冰面,会把自己拖进泥浆中。 
  吴响站在尹小梅家门口。院门用粗铁丝绞着,已然有了斑斑锈迹。吴响拧了拧,放弃了。不是拧不动,是没必要。拧开,他会进去吗?窗户已经用泥坯封住,牛圈敞着门,鸡窝寂静无声,整个院落一派荒凉,唯有屋檐下两串孤零零的干豆丝,显示不久前还有人住过。吴响凝视片刻,缓缓移开。 
  旁边的院子却是另一个样子。没到门口,新鲜的牛粪味就扑进鼻孔。那头奶牛,就是尹小梅经常牵的那头,警惕地打量着吴响。吴响稍稍慌了一下,重重咳嗽一声。牛低下头吃草,吴响竟然长舒一口气。 
  吴响喊了两声,窗帘拉开一角,黄老大的脑袋闪了闪。尹小梅死的当天,黄老大找过吴响一次。一向懦弱的黄老大骂吴响害了尹小梅,拿头撞吴响。黄老大嘴角泛着白沫,喉咙呼哧呼哧响,吴响担心黄老大晕过去。人们把黄老大拉开,黄老大又是拍胸又是跺脚,乱叫,天呀,天呀!黄老大这样的人一旦发怒,是很难缠的。吴响想好了怎么对付他,可黄老大没再上门。 
  黄老大猛烈地咳嗽一阵,抱怨被苍蝇吵得没睡好,往天早起了。 
  吴响说,我路过这儿,顺便看看你。 
  黄老大略显不安,我这药罐子,一碰就碎。 
  吴响说,别让我站外面呀。 
  黄老大道,我打开门? 
  吴响笑笑,我飞不进去。 
  黄老大迟迟疑疑打开木栅门,却没有让吴响进屋的意思。吴响不轻易登别人的门,他去谁家,说明谁家有“事”了。黄老大盯着吴响,吴响却不看他,沿着院子扫视一圈,小房、鸡窝、柴垛,最后落在电视杆子上,黄老大买电视了。 
  黄老大问,又丢树了?可不是我干的。你瞧瞧,我这样子哪扛动一棵树?这根电视杆子是旧的。 
  吴响说,我不是来搜查的。 
  黄老大疑疑惑惑的,那你干啥?……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老糊涂了,明明和你没关系的。 
  吴响说,过去的事,提它干啥?很随意地问,买电视了? 
  黄老大有些兴奋,但又不想让吴响看出来,别别扭扭地说,一台旧电视,和我一样的毛病,动不动就喘。 
  吴响说,黄宝也真抠门,买一回为啥不买新的?新的也没几个钱。 
  黄老大说,有个看的就行了。 
  吴响低声问,那钱全拿到手了吧? 
  吴响问得突然,黄老大措手不及,慌了慌,一副要说又不情愿的样子。 
  吴响笑笑,我不是找你借钱的,再说钱也不是你的,那是黄宝的嘛。 
  黄老大终于吐出三个字,到手了。 
  吴响问,八万块一分没少? 
  黄老大惊愕地看吴响一眼,马上躲开。 
  吴响说,这有啥怕的,谁不知道?我是怕黄宝吃亏,这个钱不像别的,不能拖欠。 
  黄老大不好意思地说,毛乡长说话倒是算数,只是……这事不好听,说来是拿黄宝媳妇换的。 
  吴响的心被刺了一锥子似的,脸变得极其难看。 
  黄老大不解地看着吴响。 
  吴响说,人死了,他们应该赔,这头牛你可得喂好。 
  黄老大忙不迭地答应,那是,那是。 
  吴响套问尹小梅的死因,黄老大却说不上来。他说尹小梅身子骨挺差,但没听说她有什么病,平时也很少吃药。人就是这么不结实,说没就没了。黄老大回忆那天凌晨的过程,他和黄宝到了乡里,听说尹小梅已经送到医院。他急着把牛牵回来,就没随黄宝去。他觉得占了便宜,因为没人让他交罚款。黄老大后悔地说,要是知道黄宝媳妇病得那么重,他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吴响不怀疑黄老大的难过,黄老大不是会演戏的人。可他的难过能持续多久?一个喷嚏、一口唾沫的工夫。如果尹小梅不死,那头奶牛不会归黄老大,黄老大也不会得到一台彩电。这笔硬账足以抹掉黄老大那点儿难过。黄老大算没算过?吴响不好推测,黄老大不会再想那件事,则可以肯定。 
  尹小梅是怎么死的?有四个人肯定最清楚不过:毛文明、焦所长、独眼周和黄宝。吴响不敢贸然找前三个人,但可以找黄宝。黄宝承了他娘的性子,很精明,毛文明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吴响从黄老大嘴里得知,黄宝辞掉水泥厂的活儿,在县城开了个小店。黄宝封了家里的门窗,显然是不再回北滩了。 
  毛文明给吴响买的新摩托就是管用,百十里的路,没用两个小时。在县城找黄宝却费了一番周折。黄老大不清楚黄宝开什么样的店铺,吴响一家一家地转,晌午时候才找到。黄宝开了个果品店,店不大,二十几平米,货种倒很丰富,干果、水果,有的吴响叫不出名字。八万块钱撑起了黄宝的腰。过去黄宝再精,也得靠卖苦力挣钱。店名叫方圆,吴响琢磨不出这个店名有什么含义,至少,与尹小梅无关。 
  黄宝正给一位妇女秤瓜子。黄宝剪去了长发,显得很精神,脸上是买卖人常有的那种虚浮的笑。你买点啥?认出是吴响,突然间,他的目光跳了一下,笑意稀哩哗啦洒到地上。 
  那位大鼻子妇女叫,你的秤准不准,一斤就这么点儿? 
  黄宝说,大姐,看你说的,少一两,我赔你一斤。 
  可黄宝的神色实在让人起疑,大鼻子妇女不甘地掂了掂。黄宝抓了一大把,大姐,算我送你的。妇女却忽然不买了,说没装钱。显然,她不信任黄宝了。 
  吴响问,生意怎么样? 
  黄宝说,刚开,看不出来,买卖不好做,见谁都装孙子。黄宝已镇定下来,表情冷淡。吴响还记得那天黄宝悲愤交加的样子,现在一点儿痕迹也没了。黄宝眼里的敌意不是仇视,吴响虽是粗人,还是觉得出来,那是对吴响的防范。黄宝肯定猜出吴响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吴响问黄宝没个坐的地方。黄宝拽把凳子丢给他。吴响掏出烟给黄宝,黄宝摆摆手,掏出烟,自己点上。 
  吴响说,我早就想来看看你。 
  黄宝无言。 
  吴响说,那件事我很难过,一直想找你说说。今儿就是向你赔罪,你有火就发,哥这张脸由你糊,你就是撕下来卷了烟抽,我也不吭一声。 
  黄宝的手抖了抖,轻声说,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和你也没啥关系。 
  吴响叹口气,干那个破差事,得罪了不少人,可我也得挣钱呀。别人养活一家,我不能连自个儿也养活不了。要是有你这么个摊子,谁还干它? 
  黄宝问,你骑摩托来的?显然,他不愿提及自己的果品店。 
  吴响点点头,一年多少租金? 
  黄宝说,一万,借了点儿,自个儿贴了点儿,总卖苦力也不是办法。 
  黄宝藏得严严实实,一个洞也不想露给吴响。吴响憋不住了,黄宝得了八万块钱已不是秘密,还有什么藏头?于是径直问,乡里答应的钱还没到手? 
  黄宝顿了顿,缓缓地摇摇头。 
  吴响说,去告他呀。 
  黄宝冷笑,告谁? 
  吴响说,告乡政府,告毛文明,你一告,他们就乖乖给你钱了。 
  黄宝说,我不想惹这个麻烦。 
  吴响说,尹小梅的死和他们有关。 
  黄宝纠正吴响,她犯了心脏病。 
  吴响说,不对吧,你到乡里的时候,尹小梅已经不行了,你怎么肯定她犯了心脏病?是毛文明告诉你的,还是独眼周告诉你的?尹小梅有心脏病吗? 
  黄宝噌地站起来,青着脸说,你什么意思?审问也轮不着你。 
  吴响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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