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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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新世纪-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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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伯的性取向与我无关, 我们之间反正是柏拉图的关系。祝英台去S市逛街
或唱卡拉OK的夜晚,我不时扔下男朋友们来陪梁山伯。和他在一起,我又回到了十
五岁。他象父兄一样纵容着我,包括利用职权,为我一个人开放整个游乐场。

    我最喜欢玩的是旋转木马。我象一个受宠的小公主骄傲地拥有了一个马队,一
个人的嘉年华会。Angel…Go…Around。“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寂静
无人的黑夜游乐场上,木马夸张地在叮叮咚咚的乐声中灯火通明地奔腾、旋转,我
是唯一的骑手。那种奢侈的感觉象电影一样稍纵即逝。“有只青蛙跌落水,跌落水
跌落水……”马儿呀你慢点跑,我每一次驶过他面前,都会朝他挥挥手。他抱着双
臂趴在栏杆上笑吟吟地看我,直到我大叫:“够了!够了!”才去关机。

    梁山伯最喜欢的是那部摩天轮。他当年就是在东京游乐园的摩天轮上向祝英台
求婚的。那一班只有他们体育代表团的几个乘客,他事先贿赂了操作工,结果巨轮
生生地在空中停住了。他取出钻戒,问了一个问题,就成了。(该死的操作工。)
回忆的时刻,他眼中有星子闪动。他甜蜜地说:“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么小。”

    夜晚风寒,我打了一个冷战。梁山伯拿起我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我在口袋
里握着他的手。我们慢慢地在黑暗的巨大的游乐场里散步,四下里有惘惘的威胁。
风吹过林梢,我想象无数洪水猛兽潜伏在周围的林子里,虎视眈眈。只有他温暖如
春的手和我的心跳是可靠的。“……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放弃我姓名……什么
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若有若无的歌声从不知名的地方飘来,如空气中发
亮的游丝。

    这个世界我一点也搞不懂。象现在这样,梁山伯从电视里穿过十年时间走下来,
握着我冰凉的小手,只能说是奇迹。此刻,他视若珍宝的妻子正在看王晶导演的港
产片,乐不可支。史诺比正咬着一只玩具狗的鼻子恬睡,它认定这只毛公仔是它的
母狗爱人。黑客在上网。大卫在工作。如果有人从直升飞机上望下来,他会看到无
数个窗口无数盏灯,还有绿皇这块空旷地带上两个小黑点在一起移动。如果他从月
球上望下来,那他除了埃及金字塔和中国长城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六篇  战争与和平

    公元两千年,我的生活活色生香,有一双黑白无常男朋友,梦中情人又近在眼
前,美丽得象蝴蝶翅膀的新世纪呀。这种生活虽然低俗无聊,但我不介意。虽然四
个现代化远没有实现,工作让人提不起劲来,有那么多人下了岗,在别的大陆战火
纷飞民不聊生,可那毕竟是遥远得象月球一样的事情。眼前的一切还是足令我象乍
富的穷人一样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可以活着进入共产主义或者中产阶级,直到那一
天。

    两千年三月十八日,星期六。我正推着购物车在“沃尔玛”超市优哉优哉地逛
来逛去,在充足的冷气和丰富物质的包围下心满意足,象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审查
着食品包装袋上的成分。我刚刚把一袋含有食用色素的凤梨酥扔回货架上去,手机
响了。黑客第一时间通知我台湾大选结果—陈水扁当选。“谁?那个长得象鸭子的
家伙?”“对啦。民进党的。”

    我的心情象被扔进冰箱急冻室的温度计急转直下。我对政治无论如何也算不上
感兴趣,尽管如此,“陈水扁=民进党=台独=战争”这样一个简单的公式我还明白。
以深圳到台湾海峡的距离, 我肯定在飞毛腿导弹射程之内。 《拯救大兵瑞恩》、
《杀戮战场》、《生于7月4日》等等我不喜欢的电影飞快地在脑海里闪过。血流成
河、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场面充斥大小脑,最让我忍无可忍的是本人
也可能是那丑陋画面的组成部分之一。谁征求过我的同意来着?本来就讨厌看战争
片,现在居然让我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当实实在在的群众演员,我又不是九条命的
猫!

    台湾同胞也太不负责任太不够意思了,投之以桃报之以炸弹。什么狗屁民选,
完全是自杀兼他杀。他们自己活腻了,找日月潭往下一蹦不得了,不该绑着我们一
起赴汤蹈火啊。大陆人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板凳还没坐热。除了先富起来
的那一小撮,大部分人连腐化堕落、纸醉金迷的机会都没有。台湾人民倒是把福都
享够了,一点儿民族感情和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早知道这样,在四九年就
该一气打过台湾海峡去,让他们也过过文化大革命,丫的就老实了,就知道安定团
结不发烧的重要性了。

    我骂骂咧咧自暴自弃地把刚才扔掉的那袋凤梨酥又捡了回来。都要打仗了,我
他妈的还操心什么色素不色素的呵。我忽然想起我那个不知怎么回事就成了国民党
特务的小舅公,我希望自己不会青出于蓝胜于蓝—不知怎么回事就成了一堆肥田的
材料。

    都是阿扁惹的祸。贫嘴沈安琪的幸福生活就此结束。我从此陷入一种战争妄想
狂的精神状态,惶惶不可终日。象只臭虫似的随时可能被人摁死的感觉真不爽。我
理想的死法是倒毙在床上。要么在看午夜场恐怖片的时候突发心肌梗塞,要么就在
七十岁高龄得“马上风”死掉,作鬼也风流。我唯独不希望成为永垂青史的一员,
别人清明节献花圈缅怀的对象,阿扁之流一小撮政客野心家的牺牲品。我这辈子也
太冤了吧…英年早逝,还有好些电影来不及看呢。F!

    我试探着请教一位学国际政治出身的朋友,看看将这场战争扼杀在摇篮里的可
能性有多大:“厦门对面的那个小破岛,咱们这么多年没有它都过来了。能不能让
它自己一边玩去,不跟它争这口闲气?”他象见到天外来客一样用牛眼瞪着我。我
担心这哥们早让国家安全局给收编了,忙给自己找权威理论依据:“毛主席不是教
导我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吗?邓小平同志教导我们要‘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
局面’,曹植同志也说过‘本是同根生。。。'”我被他愤怒的眼神吓住了,不敢
再语无伦次。朋友怒视着我,一字千钧一字千金地说了一句话,是迄今为止对我的
评价里比较一针见血的:“沈安琪,你简直是贪生怕死、丧权辱国!”



    当天半夜两点,忽降大雨,我被窗口飘进来的雨打醒,只见夜空划过道道闪电,
好象谁在黑暗中频频划亮火柴,隐约传来闷闷的雷响,象老人喉头滚动着大量的痰。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今天是不是说错话,天打雷劈来了?大卫在一侧沉睡,我朝他
靠了靠。白光闪过,一个惊雷猝不及防地在头顶炸开,与此同时,大卫在睡梦里向
我伸出左臂,我一声尖叫,一头钻进他怀里去。他搂着我的肩,我抖得不成样子,
心里一个劲儿地默念:“请恕我年少无知有口无心口水多过茶,您老就高抬贵手惩
前毖后治病救人放我一条生路吧。 ”‘白光一次次穿透窗帘,照亮房间,就象无数
汽车亮着射灯开足马力呼啸而过,我睡在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又一声炸雷,楼下
的汽车警报器乱响成一片,仿佛末日。我闭着眼睛,死死抱住大卫不放。在电闪雷
鸣中,不知最后是如何睡去的。

    第二天起来,我心有余悸地伸了个懒腰:“昨晚的雷吵死啦!”大卫出乎意料
地说: “是吗? 我太困了,没听见。”“怎么可能?你还借了一只手臂给我。”
“我不记得了。”我打电话给几个朋友,提到昨夜的雷电,他们都一夜酣睡毫无印
象。我蹙着眉头困惑了两分钟,不是我在做梦就是他们睡得象猪一样。

    公元两千年三月十八日之后,我对台湾问题高度重视,视之为生死攸关的头等
大事。而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台湾岛比海南岛小,马英九是娱乐圈后起之秀,李
登辉是蒋经国的私生子。我找来国务院对台政策白皮书认真学习,恶补政治常识,
每天收看五个台的新闻和时事节目(中央电视台、凤凰卫视、香港无线翡翠台、香
港亚视国际台和香港转播的台视新闻),每天读六种报纸,对以李登辉、陈水扁为
代表的国民党、民进党反动派的分裂主义本质有了清醒的认识,同时也更加认识到
一场正义的解放战争无可避免。我天天绷着统一大业这根弦,一听见“台湾”两字
就象雷达一样警觉地豎起耳朵,努力从字里行间眼角眉梢里揣摩咱们距离开火还有
多远。我这只螳螂不至于疯到想挥舞胳膊去阻挡历史前进的车轮,只是在聊胜于无
地推测着自己粉身碎骨为国捐躯的大限。

    黑客说我自学成才,现在已相当于国际政治系两岸关系专业的硕士学力。我这
个“硕士”马上跳出来纠正他的原则性错误:“两岸关系从来不是国与国的关系,
是国内事务。所以不是国际政治系,应该是政治系。”(我那个义正辞严的朋友听
到的话,该多为我的觉悟一日千里而高兴啊。)小黑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你的
毕业论文已经通过了。”

    三座大山、八年抗战、十年浩劫,中国现当代史上水深火热的苦日子,我一样
也没遇着。我出生时只赶上“文革”的一个尾巴,记忆中唯一的余音袅袅是周总理
逝世。记得当年连我也给戴上小白花和黑袖章,跟着大人屁股后头上街,看见满街
缟素、全民哀恸的情景,我幼小的心灵不由肃然起敬:“这个人一定很了不起,要
不怎么大伙儿都拿他当爹?”

    审判“四人帮” 的时候, 我上小学。天天按着电视上开庭的次数,在报纸的
“四人帮”漫画像旁边用红墨水划“正”字。就数江青受审的次数多,她可笑的画
像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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