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黎明 [苏] 瓦西里·贝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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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黎明 [苏] 瓦西里·贝科夫-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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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了。连续三年,他对周围别的事情都不关心,心目中只有自己这些马。每天放学后,他就溜进马厩,直到傍晚要睡觉时才肯离开,而次日清早值班员还没有来到之前他又到那里去了一趟。那些边防战士有时开玩笑说,伊戈里是马厩的常任值班员。如果不是要上课,他真乐意担任这个职务哩!

  马厩这个小天地里有趣的事多着呢:从喂马、饮马、用刮板和刷子洗马、以至牵马出去操练队形的隆重仪式;红军战士们的奔忙操劳,大首长们拿手帕揩着马的两肋、检查是否清洁的挑剔劲儿,等等,都使伊戈里觉得有趣。至于驯马、练骑术、在马背上搞特技训练,那更是趣味无穷。当然,最使他倾心的节目要数在马 后面的操练场上砍树条靶子:骑手们全速驰过一排排插着树条的桩子时,举起刀来左右挥臂,马刀起处,枝头落地。在赫赫有名的哈卡索夫中尉的支队里,最剽悍的骑手那套特等骑术真是了不起呀!

  可是他那时由于年龄小,对于驯马、砍树条靶子和特等骑术等只能旁观,没有参加过,——人家不让他入列,甚至一次也没打允许他带刀骑马。给马洗澡又是另一件事:在石砌湖岸附近的沙滩上坚立着一个陈旧的被啃过了的拴马桩。几乎每天中午烈日当空时,总有人把累得满身汗水、急欲下水的马群赶到这里来洗澡。洗澡一开始,伊戈里·伊万诺夫斯基立即下水,放大胆子在水里僻里啪啦地玩个痛快,直到所有的马上岸才罢休。

  平时他爱骑米尔卡,这是一匹年青的棕黄色母马,它还带着一匹细腿好玩的小马驹。米尔卡是班长米佳耶夫使用的,伊戈里和米佳耶夫结成了某种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同一般的忘年之交。这个米佳耶夫虽然也是在服现役,但是和其他二十来岁的边防战士相比之下,他在伊戈里看来简直是个老头儿:—脸皱纹,步履沉重,做事慢条斯理,象个上了岁数的乡下大叔。米佳耶夫是西伯利亚人,家里有几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假如不是在证件上出点什么差错,硬说他只有二十二岁的话,那他早该应征入伍并期满退役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米佳耶夫自己也说不清,他只是一股劲地骂:当初不匆哪个教堂小执事醉酒后作的好事,弄得他米佳耶夫只好跟那些可以当自己的女婿的一辈人去服役啦。

  米佳耶夫并不稀罕这些马,—辈子见过的马多着呢,所以也乐意把自己的米尔卡交给兽医的机灵儿子去侍弄。伊戈里给米尔卡加饲料,刷洗、牵出去溜达,米佳耶夫常常从旁指点并加以赞扬;有时他干脆一个人呆在吸烟室里悠然自得地抽着自己卷的纸烟。有时父亲因儿子长期逃学、学业荒废而训斥他的时候,米佳耶夫就出来在他父亲面前替自己的助手说情。一般说来,伊戈里和米佳耶夫之间的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了。父亲曾不止一次地说道,这个西伯利亚入快要代替他这个父亲了:伊戈里听了并不反驳,还认为米佳耶夫就是比父亲强、因为父亲早和母亲分居,只会喝酒,一点也不管儿子,任他自生自长。

  有一次,往常在湖边洗马的喧闹被一件小事打断了——湖滨浴场运来了一只小船,这是准尉别卢什用双套马车运来的。他在水上试过船后宣布:此船是警卫司令扎鲁宾私人所有的,不准任何人碰它一下。别卢什不放心,还在船上安上链条,将船锁在拴马排上。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这条小船在岸边几乎搁了整整一个夏天,扎鲁宾根本没有启用过,而当地那些孩子不消说看着这条船就眼红得很,总想坐上小船到湖中游它—圈。

  一天傍晚,值班员们给马洗完澡并把它们拴好后,就回警卫司令部吃饭去了。伊戈里从家里拿来几根鱼竿,到湖汊子去钓鲈鱼。可是鱼儿不爱咬钩,他正想换个地方钓,这时从赤杨树丛里钻出来两个孩子:他的同学科利卡·鲍罗夫斯基和雅沙·芬克利。他们谈了不大一会,伊戈里从他俩那里明白了:警卫司令的船是可以“偷”出来并将它划到湖对岸去的。那边有—大片苍翠欲滴的针叶林,他们之中谁都没有去过呢。伊戈里一听这个主意就动心了,其实当地哪个孩子何尝不向往到对岸去呢,只是到那边去不容易,进湖汊口时,得通过一片泥泞的沼泽,其中有不少陷坑,据说还有水怪。要是能把船搞出来当然再好不过了,可是米佳耶夫还在拴马桩跟前值班,他得替扎鲁宾大尉负责保管这条船。伊戈里讲了这个情况,伙伴们就挤眉弄眼地笑了。原来他们早就侦察好了,米佳耶夫正在灌木从中躺在马披上睡大觉呢;至于锁呢,科利卡马上向伊戈里亮出一把大钥匙,这是用来开他父亲的柴禾棚的钥匙,它的锁正好和扎鲁宾船上的锁一模一样。伊戈里再不说别的,拿起这把钥匙一下子就捅开了小船上的锁。

  他们俏悄地把船推到水浅的地方,跳了上去,没有桨就用一很长长的松木杆来代替。开始他们用杆子撑,然后用手划水,好容易把船划到了湖中,这时才发现小船由于在岸边停放过久而干裂了,湖水就透过船舷的裂缝象泉水似地涌进来,他们一时又没有掏水的工具,就用双手一捧捧地住船外泼水,可是船尾还是渐渐地往下沉了,过了一会,孩子们不得不慌里慌张地跳进水里,他们每人都灌了一肚子暖烘烘的湖水,总算上了岸,而那条小船则慢慢地沉没了。

  米佳耶夫在拴马桩旁睡得很死,一点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三个孩子就在一个僻静地方晾干衣服,直到天快黑时才各自回家。到了第二天,当然要寻找这条小船了。有人在湖滨浴场附近曾经看到过本地好打闹的捷姆金,于是立刻将他记录在案。本来还要审讯伊戈里,因为那天一早他就待在拴马桩旁,但值班的米佳耶夫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宠儿会当小偷,所以为他打了保票。一天过去了,伊戈里还是硬着头皮向米佳耶夫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开始米佳耶夫还不相信有这回事哩。肇事者把船沉的地点指出之后,就开始打捞,小船在湖底的淤泥里陷得不深,很快就被捞出来拖到岸边。米佳耶夫看到小船时只往沙滩上吐了口唾沫就走开了,对自己平日钟爱的助手现在是不屑一瞧!就这样,他们两年的友谊完结了。米佳耶夫直到要复员时也没有再跟他答话,好象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对伊戈里的问候是听而不闻;迎面相见,擦肩而过,也不加理睬。伊戈里并不觉得委屈,他明白人家对自己的鄙视完全是罪有应得的。

  他们走了不大一会就进入一片栽得稀疏的松树苗圃。当他们迅速地穿过一行行整齐的树苗,正要走出苗圃时,两人突然都呆住不动了。紧挨林边显然有一条路,有几辆汽车在黑暗中沿着坎坷不平的道路,摇摇晃晃地缓慢地往旁边什么地方驶去。伊万诺夫斯基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迷失了方向竟走到公路上来了,但是不久他就明白,眼前决不是公路,大概是从公路上下来的一条岔道,可是为什么这条岔道上会有汽车呢?

  他站在林边隐蔽了一会,汽车就在跟前过去,头一辆车开着灯,带篷的高大的车身在高高低低的路面上摆动着。后面那三辆汽车的车身也很大,也有篷。它们里面装的是什么?无法知道。但是这些汽车离开公路干线向旁边开去这件事在中尉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希望。于是他没有再向岔路走去,而是转过身来,沿着林边在汽车后面跟踪。

  现在,他滑得慢极了,不时地停下来侧耳细听。开始时还能时而听见远处发动机的突突声,后来被一阵风压低了,最后不知怎地——点响声也没有了。伊万诺夫斯基整了整老往下滑的,系着沉重的手榴弹的腰带,回头看了一眼彼沃瓦罗夫。在他身旁的彼沃瓦罗夫预感到面临着一场危险,默不作声,吃力地屏住自己的喘息。

  “哎,我去看看那边。你慢点滑,在我后头,多加小心……”

  彼沃瓦罗夫点点头,同时理了理背上的枪,枪带斜挂在他那穿着白色伪装服的窄小的胸脯上。当然,他的助手的体质是单薄一些,但是现在即使是强壮的人也未必能吃得消。伊万诺夫斯基沿着林边向前追去,滑雪板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他很快就到了小树林的尽头,面前横着一条小溪或是小河,两岸灌木丛生。伊万诺夫斯基这时已很疲乏,但还是十分勉强地滑过了小河,穿过一段开阔地。这时他意外地发现有—条路——雪地上有两道被一对汽车轮胎压得很深的车辙。伊万诺夫斯基不越过这条路,并且为了能够看见它,他就转身往回走,在开阔地里气这条路保持一定的距离滑行。

  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看见前面的村庄——村里鸦雀无声,漆黑一团。但是在黑暗中他突然发现附近就有一座木房的房顶,后面还有另一座房子的屋顶也露出来了。中尉马上后悔自己的莽撞,应该避开村子远些才是。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瞅见—个象履带式越野汽车的东西从木房后面拐了出来。这里仿佛还能看到一个东西,在黑暗中看不清有多大,在它上面还插着一根柔软的细杆子。中尉仔细看才看清那是天线。当然,村里是不可能有什么基地的,但是德国人的后方支队或是行进支队完全有可能在这里宿营。

  “看到了吗?”伊万诺夫斯基俏悄地对同伴说。

  “嗯。”

  “你说,这是什么?”

  彼沃瓦罗夫只耸了耸肩,和中尉一样不知道这是什么。现在中尉象和同样级别的人那样对待彼沃瓦罗夫了,假如有五个或十个战士在场的话,伊万诺夫斯基是决不允许自己这样随便,几乎不讲究级别和礼节;可是现在这个彼沃瓦罗夫对他来说比—名战士要重要得多。彼沃瓦罗夫是他的一号助手、他的副手,更是他的主要参谋——在这里除了他外,就没有别的参谋了。

  伊万诺夫斯基将滑雪板往旁一蹬,就在雪地上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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