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男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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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男孩2-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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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包里还有几件衬衫,不过包正放在车子后座上。他可以从后门溜出去,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再去厨房里见人。
  他拧开浴室的锁,把门打开。
  四位老妇人就站在走廊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胖查理认识她们,认识她们所有人。
  “你这又是在干吗?”希戈勒夫人问。
  “换衬衣,”胖查理说,“衬衣在车里。对。回来。马上。”
  他把头高高仰起,大步通过走廊,出了前门。
  “他说的是哪国话?”小个子的邓薇迪夫人在他背后大声问道。
  “这可不是你们每天都能见到的景色,”巴斯塔蒙特夫人说。但这里是佛罗里达黄金海岸,如果说有什么景色是每天都能见到的,那就是光着膀子的男人了——虽说他们多半不穿脏兮兮的西裤。
  胖查理在车里换好衬衣,走回屋子。四位老妇人都在厨房里,卖力地收拾着一大堆特百惠6塑料保鲜容器,它们似乎不久前还盛过很多各色各样的食品。
  希戈勒夫人比巴斯塔蒙特夫人老,她们都比诺尔斯小姐老,但所有人都不如邓薇迪夫人老。邓薇迪夫人年纪大,看起来也老。估计有些地质学年代都不如邓薇迪夫人的年纪大。
  小时候,胖查理常常想象这样的画面:邓薇迪夫人站在赤道非洲,从她那对厚眼镜后面不以为然地瞥着新近出现的直立人。“离我的前院远点,”她会这样对刚刚完成进化,情绪还很紧张的能人7说,“我跟你说,不然我就赏你大耳光。”邓薇迪夫人闻起来有股紫罗兰香水味,而在紫罗兰之下则是很老很老的老女人味儿。她是个足以睥睨风暴的小老太。胖查理二十年前,曾经尾随一个乱跑的网球闯进她的院子,打碎了一件草坪饰品,结果被她吓了个半死。
  此时此刻,邓薇迪夫人正用手从一个特百惠小碗里,捏着咖喱羊肉吃。“浪费了多可惜。”她说着便把几小块羊骨头扔进一个瓷盘。
  “你也该吃饭了吧,胖查理?”诺尔斯小姐问。
  “我不饿,”胖查理说,“真的。”
  四双眼睛从四对眼镜后面辐射出责备的目光。“伤心的时候再挨饿也没什么好处。”邓薇迪夫人舔了舔手指,又捏起一块褐色的肥羊肉。
  “不。我只是不饿。仅此而已。”
  “痛苦会让你瘦得皮包骨头。”诺尔斯小姐带着沉郁的口吻说。
  “我想不会。”
  “我会给你准备一盘食物,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希戈勒夫人说,“你现在就给我过去坐下。我不想再听你多说一个字儿。每种食物都剩了不少,这你你不用操心。”
  胖查理坐到她所指的位子上,转瞬之间,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盘子,里面的食物堆得像座小山:焖豆子、焖米饭、甜马铃薯布丁、猪肉干、咖喱羊肉、咖喱鸡、炸大蕉,还有一份盐渍牛蹄。胖查理一口都还没吃,就已经觉得胃疼了。
  “其他人呢?”他说。
  “你父亲的酒友们都去喝酒了。他们准备在某座桥上举行钓鱼活动,作为对他的纪念。” 水桶大小的旅行杯中还剩下点咖啡,希戈勒夫人把它们倒进水槽,又将一壶热气腾腾刚煮开的咖啡灌了进去。
  邓薇迪夫人用紫色的小舌头把手指舔净,拖着脚蹭到胖查理的座位旁,他盘子里的食物还一点都没动。胖查理小时候坚信邓薇迪夫人是个女巫,而且不是个好女巫,更像是那种恶巫婆,孩子们必须把她推进烤炉才有机会逃走8。胖查理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邓薇迪夫人了,但他现在还是不得不克制住惊声尖叫、钻进桌子底下去的冲动。
  “我这辈子,”邓薇迪夫人说,“见过很多人过世。等你年纪大了也会看到的。所有人都会死,只是时间早晚。”她顿了顿,“不过,我从没想过这事也会发生在你父亲身上。”她说着摇了摇头。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胖查理说,“他年轻的时候?”
  邓薇迪夫人撅着嘴,透过很厚很厚的眼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那是我这辈子之前的事了,”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快吃你的牛蹄吧。”
  胖查理叹了口气,开始吃东西。
  下午晚些时候,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今晚准备睡在哪?”希戈勒夫人问。
  “我想我会去找一家汽车旅馆。”胖查理说。
  “可我家就有间上好的客房啊,而且不远处还有一所上好的住宅,你一眼都没看过啊,要我说,你父亲肯定希望你住在那里。”
  “我习惯一个人住了。而且也不想睡在我父亲家里。”
  “好吧,反正浪费的也不是我的钱,”希戈勒夫人说,“但你总要想想如何处理你父亲的房子,还有他那些东西。”
  “我不在乎,”胖查理说,“我们可以搞个旧货大甩卖,把它们弄到eBay上,或者扔进垃圾场。”
  “你这是什么态度?”希戈勒夫人从一个餐柜抽屉里,翻出一枚系着纸签的门钥匙。“他搬走时,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她说,“以防他把自己的钥匙丢了,或者锁在屋里,诸如此类的情况吧。他过去常说,要不是脑袋连在脖子上,他会把脑袋也弄丢的。你父亲在卖掉隔壁的房子时对我说,别担心,卡莉亚娜,我不会走远的。从我记事时起他就住在隔壁,可现在他觉得那房子太大了,需要换一所……”希戈勒夫人一边说,一边领着查理走到路边,用她那辆栗色旅行车带他驶过几条街,最终来到一所单层木屋前。
  她打开前门,两人走了进去。
  屋里的味道很熟悉。淡淡的甜味,仿佛上次有人使用厨房时,做了巧克力小甜饼,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屋里很热,希戈勒夫人把他领进一间很小的客厅,打开窗式空调。它发出轰鸣,并开始摇晃,散播着湿漉漉的牧羊犬的气味,然后才把热空气移走。
  一张胖查理小时候就存在的老沙发旁边堆着几摞书,周围有几张带镜框的照片。有一张黑白的,是胖查理妈妈年轻时照的:秀发盘在头顶,又黑又亮,身上穿着闪亮的裙子。旁边有张胖查理的照片,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站在一扇玻璃门边,所以一眼看去就像是有两个小小的胖查理,肩并肩站在那里,一脸严肃地从照片里盯着你。
  胖查理拿起书堆最上面的那本。这书说的是意大利建筑。
  “他对建筑感兴趣?”
  “是的,很着迷。”
  “这我倒不知道。”
  希戈勒夫人耸耸肩,抿了一口咖啡。
  胖查理翻开书,看到第一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父亲的名字,又随手把书合上。
  “我从来不了解他,”胖查理说,“从没真正了解过。”
  “他不是个容易被了解的人,”希戈勒夫人说,“我认识他大概有,嗯,差不多六十年?可我还是不了解他。”
  “你肯定从他还是个小男孩时,就认识他了。”
  希戈勒夫人迟疑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后用非常轻柔的声音说:“我还是个小姑娘时,就认识他了。”
  胖查理感觉有必要换个话题,所以就指着照片里的母亲说:“他这儿还有妈妈的照片。”
  希戈勒夫人嘬了口咖啡。“他们在一艘船上照的,”她说,“那还是你出生之前。就是那种船,你可以在上面吃顿晚餐,然后他们就开上几海里,进入公海,开设赌局,然后再开回来。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些船。你妈妈说那是她第一次吃牛排。”
  胖查理试着想象父母在自己出生前该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直都是个美男子,”希戈勒夫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回忆说,“从始至终。他的笑容能让女孩蜷起脚趾。而且他特别会穿衣服。所有女士都爱他。”
  胖查理发问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也……?”
  “你怎么能向受人尊敬的孀居老妇人问这种问题?”她喝着咖啡。胖查理等待着答案。她说,“我吻过他。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遇见你母亲之前。他特别特别会接吻。我希望他会打电话来,会再带我去跳舞,可结果他消失了。离开了有多少,一年?两年?等他回来时,我已经嫁给希戈勒先生了,他也带回了你妈妈。他是在某个小岛上遇到她的。”
  “你失望吗?”
  “我是已婚女人,”又一口咖啡,“再说你也没法恨他。甚至不能生他的气。而且他看着她的眼神——该死,如果他这样看我一眼,那我死也甘心了。在他们的婚礼上,我是你妈妈的伴娘,知道吗?”
  “不知道。”
  空调开始吹进冷风,闻起来仍旧像湿漉漉的牧羊犬。
  胖查理问:“你觉得他们幸福吗?”
  “一开始,”她举起巨型保温杯,似乎想要喝上一口,但又改变了主意。“一开始是的。但就连你妈妈也不能拴他一辈子。他有很多事要做。你父亲,他可是个大忙人。”
  胖查理试图分辨希戈勒夫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他说不好,起码她没笑。
  “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说?在桥上钓鱼?在走廊玩多米诺骨牌?等待别人最终发明出卡拉OK?他可不忙。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干过一天活儿。”
  “你不该这么说你父亲!”
  “哦,这是实话。他是个废物。是个糟糕透顶的丈夫,外加糟糕透顶的父亲。”
  “这话没错!”希戈勒夫人厉声说道,“但你不能以判断人类的标准来判断他。你要记着,胖查理,你父亲是个神。”
  “你是说他这人很神?”
  “不。就是神。”她没有丝毫强调的意思,语气平静地就像在说“他是个糖尿病患者”或者“他是个黑人”。
  胖查理想要拿这事开个玩笑,但看到希戈勒夫人双眸中的眼神,突然什么俏皮话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他只是轻声说:“他不是神。神是很特别的,玄妙的,他们会施展神迹之类的玩意。”
  “没错,”希戈勒夫人说,“他在世时,我们不能告诉你,不过现在他走了,想来也无所谓了。”
  “他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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