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苏联〕高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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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苏联〕高尔基-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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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改变不了我的认识,那一张张粗野、残暴、恶狠狠、凶神恶煞般的嘴脸在我面前闪现,耳畔一直回想起那句令人伤心至极的话:“用砖头从远处打他们!”

    我没那么好的涵养,当时的我还没学会忘记不该记住的事情。 我有时也觉得很奇怪,单独一个农民,他绝不是恶毒的,他们都是心地善良而没文化教养的人。让一个农民如孩子似的天真地笑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他们没有谁不是极为热心地听我讲人类自尊建功立业的故事以及人类为追求理想、幸福而奋斗的故事,他们尤其喜欢独立性,喜欢按个人喜好,以自己的方式,轻轻松松地生活。但是一旦他们聚在一起,比如全村大会,或在河边小饭馆挤成灰乎乎一团的时候,他们身上的那些美德就奇怪地消失了。他们像神父似的虚伪、道貌岸然,见了有权有势的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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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头哈腰,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那副谄媚的样子真令人见了恶心。有时候他们又为了一点儿芝麻粒儿大的小事,便立刻凶相毕露,大打出手,一副没有驯服过的野蛮人形像。更有甚者,他们毫无约束,没有一点儿道德和法制观念,昨天还顶礼膜拜这儿的教堂,今天生气了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拆了再说。他们还有一种陋习:蔑视智慧。 对村里面多才多艺的诗人、艺术家很不尊重和敬慕,有的只是嘲笑和污辱。不论如何我必须得离开这里,离开这群可恶的村民。我和洛马斯分手那天,我向他说出了心中的苦闷。“你下结论未免过早吧!”洛马斯显然是在指责我。“我就是这样想的!”

    “可是它是错误的!没有丝毫的依据!”

    他平心静气极有耐心地开导我半天,我仍不识抬举。“不要急着下结论去责备他人!

    这事儿太容易了,你完全没有必要学这些东西。我希望您能全面考虑,请您别忘了:任何事情都是发展变化的,并渐渐向好的方面发展。“太慢了?但它却是长久的!

    “您去各处走走看看,亲身去体验一下,千万别垂头丧气!

    “好朋友,再见了!”

    一句话相隔了十五年,他由于民权派事件流放亚库梯区十年后返回到塞德列兹,我们在那儿见的面。记得当时洛马斯离开之后,我的心情异常沉重,像只丧家犬似的六神无主,后来我和巴里诺夫搭伙靠给村里的富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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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工度日。 白天我们打谷子,挖土豆,拾掇果园,晚上便一同回巴里诺夫的浴池睡觉。“马克西美奇!

    我的老弟,像你这样既高傲又孤独的性格,怎么在世上过活?呵?“一个滂沱的雨夜他对我说,”咱们明天去海上吧,这回是真的,呆在这儿真没意思,他们又讨厌咱们,说不定哪天咱们就遭了他们的毒手……“

    巴里诺夫念叨过好几回这事儿。 他这阵子也是忧心忡忡的,两只猴子般的胳膊往下垂着,那双迷途羔羊般的眼睛更是让人看了觉得怜惜。雨打窗棂,却不美妙。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暴雨了,不时有几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际。“咱们明天就走吧?好吗?”

    第二天,我们出发了。新生活真的正在迎接我们吗?

    ……

    秋夜远航,又满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自然满怀欣悦。船舵手是个全身长毛的傻大个儿,他用手掌着舵,脚丫子在甲板上用力踩着,嘴里还不闲地呜噜噜地怪叫着。坐在船上猛一回头,你会看到条黑色丝绸般滑腻闪亮的望不到边的河水。 河面上的乌云悠然地逛来逛去,整个世界浸在一片黑暗中,吞噬了大地、江河湖海、日月星辰,驶向神秘的不可知的存在。每到这种情境,我便会陷入到无边的沉思和梦幻之中,我感觉自己像只苍蝇附在大油包里,缓缓滑动,越来越慢,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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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停止。世界死一般沉寂。那个大傻子舵手,身穿破皮衣,头戴羊皮帽,如尊雕塑般屹然不动……“

    “请问您贵姓呀?”

    “你问这干吗?”他非常无礼地回应了我一句。舵手看上去就如只狗熊,那天从喀山出发时,我就见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长得丑极了,脸上一层毛,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 他酒量特大,一瓶伏特加一仰脖就喝干了,他胃口还很好,又啃上了苹果。轮船起锚时,他一本正经地看一看落日,嘟囔着:“愿上帝保佑!”

    这艘大轮船一共有四只拖船,满载着铁板、糖桶和木箱,准备运到波斯。 巴里诺夫这时又犯了老毛病,先用脚踢踢大箱,再用力嗅了嗅,估摸着:“嗯,这运的准是步枪。 肯定是诺夫斯克厂出产的……”

    大笨熊听到他的话给他小肚子上来了一拳,威吓道:“臭小子,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你是否想挨揍了?”

    我们两个穷光蛋买不起轮船票,只好求人家让我们坐上这只拖船。 事实上我们也给他们站岗值班,但是他们还是把我们当叫化子看。“我看你们说的什么人呀,也没什么,就是:有本事就骑在人脖子上,没本事的就被踩在人的脚下……”巴里诺夫怨声怨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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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船隐没在黑暗中,只有桅灯照亮的高耸云端的桅尖依稀可见。 傻子舵手一言不发,我来上班,给他做助手,每次拐弯时他就目光斜视地甩出一两句话:“嗳!稳点!”

    我马上集中精力,转动舵柄。“行了!”

    就这么简单,不是必要的话,他绝不多说一句。 我几次努力试图与他讲话,都失败了。他以不变应万变,每次我发问,他就回答:“你问这个干吗?”

    谁也搞不懂这个大傻瓜在想什么呢。 船行驶到卡玛河和伏尔加河交汇处时,他遥望北方喃喃自语:“王八蛋!”

    “你骂谁王八蛋?”

    沉默。 死一般地沉寂。汪汪汪的犬吠声打破了夜的沉寂,好像黑暗压抑下的幸存者正在软弱无力地最后挣扎。“那儿的狗最最凶恶!”大傻子突然开口了。“你说哪儿呀?”

    “哪里都一样。 我们那儿的狗凶恶极了……”

    “你住哪里?”

    “沃罗格达。”

    他的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就收不住了,粗野的话一溜烟儿溜了出来:“嗳!

    你的同伴儿是你叔叔吧?

    他可真笨得可以,我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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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精明呢,他还很有钱。 他在西姆比尔斯有个码头,还开了一家饭馆。“

    他挺不顺利地说完上面的几句话,就用他那双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凝视轮船上的桅灯。“嗳!

    稳住!

    ……你看上去喝过点墨水吧?

    你知道他是谁定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他又嘟囔道:“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有说是沙皇定的,有说大主教定的,还有说是元老院定的。”我要知道是谁定的,我就去告诉他:最好把法律定得严格点儿,哪怕是一举手、一投足都不容许才好呢!“

    “最好是用法律严格地约着我,如铁链一样锁死我的心,否则我就得触犯它!我毫无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触犯它!”

    他唠唠叨叨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河面传来喊话声,一样的黯淡渺茫、疲软无力。 几盏黄豆大小的桅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变得很耀眼,它们不遗余力地发射着极其微弱的光芒。头顶上乌云滚滚,水、天、地渐渐汇成一片浑沌的黑暗。舵手紧锁眉头抱怨道:“他们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我的心都几乎停止跳动了!

    ……“

    我只有一种感受:孤独与凄寂。 当时我的头脑中空空如也,仅仅有一个念头:睡觉。乌云总算走出黑暗,天亮了。 又是一个雾昭昭不见天日的惨淡日子,隐没在黑暗中的景物模糊可见:河岸上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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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舍、农民的身影构成一幅亮丽的黎明风景画。一只水鸥掀动翅膀飞了过去。我们交完货,我就急不可耐地躲到帆布篷里睡觉去了。没多大工夫我就被急促的脚步声同叫喊声从梦中惊醒了,我探出头见三个水手围着那个舵手,好像在阻止他做什么事,同时听到他们叫喊着:“彼得鲁!不要这样!”

    “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算了吧!”

    彼得鲁双手抱着夹子,一只脚下踏着包袱,他看了他父亲一下,接着粗声粗气地哀求着:“别管我了!让我走吧!要不然我会犯罪的!”

    他看上去已做好了跳船离开的准备,光着脚丫、穿着短裤,脑门全让头发遮住了,那双异常小的眼睛里充着血丝,他企求般地望着几个水手。“不行!你会被淹死的!”

    “淹死?不可能!哥们儿,让我走吧!否则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会杀了他!到了西姆比尔斯克就来不及了……”

    “你不该这样!”

    “我说兄弟们呀,求求你们了,就放我走吧,我不想犯罪呀……”

    他分开双臂跪下了,双手贴着船板活像个受难的耶稣,他一遍又一遍请求着:“让我走吧,让我走吧,我不能再犯罪!”

    他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哀鸣中有一种十分动人的情愫,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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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臂伸展开、跪伏在那里,如一个虔诚的圣徒,他们最终被他感动了。他站起身,抱起包裹,说了声:“谢谢。”

    就奔向船舷,以极其娴熟优美的动作跳入水中。我被他的异常举动驱使到船舷边,目送远去。 他头顶大包袱,如戴了一顶大帽子,向着河岸游去,那边岸上的树落叶飞舞,好像是欢迎他的归来。船上的几个人说道:“他最后终于战胜了自己!”

    “他是不是疯了?”我问道。“当然没有!

    他是在拯救自己的灵魂……“彼得鲁游到没过他胸脯的河水里,回头挥动包袱向水手们打招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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