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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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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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柔,这一回你想炒我的鱿鱼,也不成的,掏钱的财东支持我这么拍的。不信,你去
问他,他说今天要来看拍摄的。”

    “他敢插手?”

    “为什么不?他投了资——”

    “你给了他什么?换来这份权力?”

    第五代导演也不示弱:“你该比我更明白!”

    “好吧!我恭喜你——”她把其实是她付了钱的电喇叭,像掷铁饼似的摔进苇塘里。然
后,她就找了个土岗坐下作壁上观,一反常态,那股热烈,那份趾高气扬,那种不把任何人
放在眼里的狂傲,不知到哪儿去了?我能想象此时此刻受挫于这个该死的一瓶子不满,半瓶
子晃荡的女人,而实际上是屈服于更强大的金钱势力,对这位有着极端强烈的自尊心(她自
己允许自轻自贱,别人可是绝对不行的)的小姐来说,是个什么滋味?

    居然忍受了,我简直不可思议。

    不能劝解的,我知道。这时对她说任何话,都等于点燃火药桶的引线。

    果然,那辆超级奔驰来了,我从胡先生那张很少有表情的脸上看出来,肯定不是来欣赏
副导演的艺术创造,而是知道把姑奶奶惹翻了,一跳出车门,急切的目光就在人群里搜寻徐
至柔。发现她在土岗子上孑然独坐,百分之百地明白大事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这
个徐至柔,未容他走近,站起来,回到她弟弟的车里,这边,无论胡先生怎么喊叫,她也不
管路好路坏,颠着蹦着地开走了。

    胡先生非要拉上我去追她,我告诉他:“没用的,你该了解她,她是绝不怕玉石俱焚的
姑奶奶。”

    “走吧,走吧,我求你了!车开这么快,我怕她闯祸——”他把我硬塞进车里,叮嘱他
的司机加快速度赶上她。这种车,升起一块玻璃,后面交谈什么,司机是听不到的。不知他
是对我不忌讳呢?还是压根儿不当一回事,他说他跟那位副导演睡觉时,没有太走心才答应
拍苇塘里镜头的,没想惹柔柔。他见我毫无反映,又说:“也许你会奇怪我对这样一个瘪皮
臭虫也发生兴趣?”

    车开得太快,而前面的柔柔开得还要快,我真害怕出事。

    “其实,我不过想看一看,这些自命清高的有文化的女人,脱光了躺在床上有什么两样
——”

    他说这番话的语气,女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物件,很像一位文物收藏家,看一个出
土的陶罐或者瓦壶似的,值不值钱?和别的钵子土盆又有什么不同?我为我看着长大的柔柔
难过,这个性格挺强的公主,不过是他增长性阅历的长长名单中的一个,她会不知好歹到如
此地步?因此我怎么也不能认定,她甘心扮演这个角色?

    难道,这应了巴尔札克对于金钱的那番礼赞,身旁这个至少万元一套的意大利西装包装
起来的暴发户,就等于一块金光闪闪的钱币。谁能担保徐至柔能超脱诱惑?她也不是不食人
间烟火的人。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作家!”

    “我在猜,你究竟要做什么?除了睡遍各种各样的女人外,还会有些什么作为?我相
信,你发了财还要发财,不仅仅这个目的吧?”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在柔柔的车前,一辆手扶拖拉机横着从田埂上,开上了公路。
一眨眼的工夫,只见她把丰田车开进了路旁的沟坎里。据胡先生和他的司机分析,肯定她打
方向盘要闪过这个笨手笨脚的拖拉机,劲儿用大发了,如果速度不是太快的话,也还不至于
拐下公路的。

    她撞晕在车子里。

    胡先生顾不得那身西装,慌不迭地跳到水沟里,车门打不开,砸碎前窗玻璃,钻进去,
把她捧出来。他的胳膊,他的脸颊,也给刮破了。他完全可以叫他的司机帮他忙的,他推开
了。我想替他分担一下,至少该腾出空来包扎他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也不用。不停地叫
着她的名字,可她总醒不过来。

    “快!快!”他不停地催他的司机。于是,车子也不管红灯绿灯,往城里开去,柔柔一
直在他手臂上捧着,那张脸仍是怒火冲天的样子。

    我很难怀疑,他那悲戚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他那自责的语言,“是我把她害了!”不
是发自内心的。

    “别给我说,别给我说……”事后,只要我一提起这些细节,她就叫嚷着不愿意听。

    “我半点也不能接受你那位阔老,柔柔,不过,那一刻,他是真的。”

    她捂住双耳,跳着脚不让我说下去。

    后来,很少见的,不动声色的胡先生不知犯了哪根筋,非要向我发表感想。他说,钱太
多的结果,便是围着向你伸手的人也必然太多,于是就产生一种逆反心理,越想从我口袋里
挖钱的,我越吊他的胃口;越是根本不把我当回事的,我倒要给他制造一个惊奇。你会说我
纯粹是钱烧的,我承认。我过去穷得叮当响,现在我富得流油。这钱是我挣的,我愿意怎么
花是我的自由,对不?

    他告诉我:“我和柔柔就是这样相识的——”

    “你要施舍她,她不接受?”

    “说对了,我还是头一回碰上断然拒绝大把票子的女人。

    我问过她,你究竟是谁?你猜她说什么?麻烦你别问我,也别打听,正如我不想知道此
时此刻你以外的一切事情一样。感觉不是还可以吗?那咱们就坐在这三等卡拉OK歌厅里,
你腻了,你可以离开,我烦了,也许不打招呼就走。”

    我记得,那时柔柔打算拍一部歌厅和歌女的凄凉故事,后来吹了,因为没筹到款。

    胡先生说了一句让我惊讶的话,“你知道,有时我恨不能把她宰了,她是唯一让我总忘
不了我曾经是一个穷光蛋,一个可怜虫的怪女人。”

    “那你爱她?”

    胡先生摇头,“不过,我愿意跟她好。”

    “要是她不想跟你好呢?”

    他笑一笑,那叵测的眼神,令人不安。

    我把这种吃不准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观感,告诉过柔柔。她跷着她短裙下的一双秀
腿,点上一支烟,教训可算是她长辈的我。“你真是一个落伍作家了!现在还有纯粹的好人
和纯粹的坏人吗?只有你们还在那儿典型化去哄人罢了。咱们先不说他,说我,你以为我清
高嫌钞票扎手?你该知道还是让他乖乖地把钱掏出来?你相信我会被他这种感伤的游戏骗了
吗?你真以为我不了解他是什么东西?你信不信我不管,除了你吃我,我吃你这一点是真的
外,好也罢,坏也罢,统统都不可信!”

    又是那句老话:每个人一投进生存这部机器里,谁也演不了他自己。“包括我那自以为
伟大的爸!”

    这个柔柔和她的禅机!十四

    等朱虹把来宾基本上打发走,进屋,姐弟俩的仗已经打完了。

    我想小刚不会编谎,他是大少爷,无须为自己所作的任何事负责,自然不必虚构一个复
仇的动机,他才懒得动这个心思呢!

    “他真是这样当着众人讲?”柔柔第三次要小刚证实。

    “烦不烦,姐,我说过了,在场还有别人的。我早就想杀了那暴发户——”徐至刚的智
商也真是成问题,思路还停在出事那刻,不想一想,是逃命呢?还是自首?而徐至柔,也他
妈的认死理,人都被压成肉泥,一个劲地追问他说过的话,有狗屁意义?别看胡先生穿一万
元的西服,能掩饰他原来是个市井粗人的事实么?他让小刚向那位受到身心伤害的女孩子赔
礼道歉,大少爷在气头上,哪肯低这份头,骂骂咧咧,出言不逊,叫他难堪透顶,下不了
台。他是人,他来就是要当大侠的,他再表现修养,那种习惯用拳头讲话的本性,也按捺不
住。在气头上,居然威胁小刚:“你要不道歉的话,我就把你妈,你姐拉来,让她们当着大
家,脱掉裤子,我画给你看——”

    这当然叫徐至柔忍受不了的。

    柔柔一次又一次地要她弟弟确认,“他是这样说的?”至于如何了结此事,她不去想,
老头子的病,也置之脑后。“你保证你没听错——”

    “烦死了,烦死了!”徐至刚往沙发上一倒,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烦也不行,小刚,他只要那样说,你撞死他,那就活该。”

    朱虹一进屋,还纠缠住她的儿子问:“那个红牌爱斯是谁?”

    谁也不想告诉这位夫人,他就是她近来一个劲地巴结的暴发户。有时候,连我这个局外
人,也看不过去。可继而一想,丈夫不行,儿子更不行,她不出马,难道等着坐以待毙吗?
如果能够坐享其成的话,她连指头都懒得动弹的。豁出这张脸,即或是极其不喜欢她的柔
柔,也会视作是对门第尊严的玷污。看柔柔那痛心的样子,谁也不愿意吭声了。

    她来是传达徐祖慈的话,在没有想好对策以前,这件事情不能扩散。我不敢说,压了一
个人,这个贵族之家不当回事。但问题既然出了,想尽一切办法弥补,总能争取到比最坏程
度要好得不知多少的结果,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哦?小刚,你不是不知道你爸心脏不好!不跟我商量,就对他
说,幸亏他没出事,要不,就真是祸不单行了……”她一个劲地埋怨她儿子。

    “求求你,少虚张声势,他不是头一回犯病,不至于这么严重的!别闹我,妈!”

    “我不明白,干吗你要跟你爸讲呢?小刚,有些事情他要不插手,也许瞒上不瞒下更好
办些?”

    “因为我撞的是他的车!”

    “天哪……”朱虹更是天怨地怨地数落起来,毫无疑问,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了。

    徐至柔对她后妈从来不客气:“你有完没完!”一句话把朱虹问哑巴了,转向她弟:
“那车呢?”

    “在西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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