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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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根-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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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子呢!这里跟她所见的新宾大地林海雪原又完全不一样!
    盘锦湿地位于辽河三角洲上,多水无山,温暖湿润。这里五十年代开始兴建国营农场,成立农垦局,六十年代末地
底发现了丰富的石油天然气储藏,1970年3 月经国务院批准,石油工业部正式决定在辽河盆地进行石油勘探会战,从大
庆油田抽调3 个钻井队、2 个作业队以及其它辅助生产队伍组成673 厂。在此基础上又成立了322 油田。1973年经辽宁
省委批准,322 油田改称“辽河石油勘探局”。现在,盘锦地区的常住人口,一半是老垦区的居民,一半是油田后来的
新兵。
    于小庄去的时候,正是辽河油田大会战黑灯瞎火打得火热之时。她惊奇地发现,不光她一个人作为知青身份招工到
那里,周围竟然有一大批与她同样身份的沈阳市插队知青从全省各个青年点辗转汇集到这里。原来他们曲线回城的道路,
不期然都是到这里就被截止了,再往前就半点都走不动。毕竟,这里离沈阳城已经很近,不过是100 公里的路程,以今
天小轿车的速度,高速路上跑个不到一小时也就到了。而在那个困难的七十年代初期,100 公里的路途,却如同天堑。
    不是路如同天堑,而是政策,仿佛一道带电的铁蒺藜网,将思乡心切的小青年们远隔在100 公里的家乡之外。
    两年以后,盘锦成了闻名全国的沈阳知青集散点。越来越多的回不了城的青年滞留在这里,组成了一支人数可观的
队伍。正是从这一片井架林立、鹤飞苇舞、钻台高耸的低洼湿地上,传出了响彻七十年代的缠绵忧郁的动人知青歌曲:
沈阳啊,沈阳啊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
    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社会主义的高楼大厦。
    耸立在古老的沈阳。
    那是我常年居住的地方,自力更生重建家乡。
    抽调上来的知识青年们被分配到各个不同的勘探队,钻井队,筑路队,机修班,运输连。于小庄被分配到了盘锦汽
车大修厂,当起了汽车修理工。她二哥事先给她敲警钟说,你要自己好好干,这种肥地方,不是谁都进得了的,整天风
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学一门吃饭手艺。这还是求了人送了礼才能进得来。否则的话,把你分配到勘探队你愿意去吗?
    于小庄则莫衷一是。勘探队是干什么的她也不太清楚。反正摊上啥算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的脸上连一丝对她
二哥感恩戴德的表情都没有。气得她二嫂把牙根咬得痒痒。回家揪着她二哥的耳根子说:你看看你们老于家一个一个的
德性!连句感谢的话都不会说,好像别人为她做事都是该她的欠她的!
    她二哥一甩身说:那你说咋办?都是一个妈生的,就这副顽犊子样!你要是看不惯你就连我一起撵出去。
    她二嫂气得用鼻子哼了一声。
    每天,她都跟那些男人一样,穿上那身油渍麻花的藏蓝色工作服,戴上工作帽,藏蓝色前边有帽檐的那种,把两根
撅翘翘的小辫子,塞到帽子里边,再带上一个喝水大茶缸,跟师傅进车间劳动。她的任务是给那些运输车查机油、修底
盘、喷油漆、疏通油嘴、连接火花塞、检查四轮定位。一次,修理一辆大解放,要查车底部的刮伤。车间查底盘用的地
沟排不开,于小庄就在屋外用千斤顶把车支起来,身下垫块麻袋片,仰躺着钻到车下面去,不停地伸手出来更换手边的
扳子钳子。一会儿,开车的司机端着大茶缸子回来,一边吱溜吱溜呷着茶,一边蹲下身来冲车底的小庄闲聊:嘿,我说,
哥们儿,行啊,技术不错啊!看你的样子,干活挺利索啊!
    见小庄没搭腔,司机又闲极无聊地捏捏她的腿说:哎我说,你这小腿儿也忒细了点吧,简直还没有我的胳膊粗,新
来的吧?就这小样儿还能干活?
    小庄一急,哧——溜,从车底下滑溜出来,一巴掌打在那小子手上:干哈你!手往哪儿摸!
    小司机一惊:哎呀妈耶!这咋还冒出了大姑娘呢!我还当是个小老爷们呢!
    小庄把手一甩:哼!不干了!你这破车我是不管了!谁愿意修谁修!说完一转身,气哼哼地往大修车间里走。
    小司机也急了:哎哎哎,你咋骂人呐你!你给我回来!
    听到响动,那位一直带她的胡师傅闻讯前来,替小庄接下了那个活。完事以后,好心的师傅告诉她,下次钻车底查
底盘的事情尽量别去,尽量让那些男的去。要去,也要把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并拢。一个姑娘家,不同于大老爷们,别总
四脚朝天、仰巴喀嚓的。
    于小庄听得脸涨通红。
    汽修场里永远是一些枯燥的活计。二哥二嫂家也只是星期天放假时偶尔一去,她实在不愿见二嫂那一张冷脸子。她
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下班后,最大的消遣,是跟那些知青招工的混在一起,吹拉弹唱,打发寂寞的好时光。他们这时
已经不叫知青,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工人阶级,生活上自由得多,闲暇时间也比从前多出许多倍。多少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些由知青转变过来的青年工人们,围坐在芦苇荡旁,就着沙沙的苇声,望着明媚的月光,唱起他们心中那首思乡的歌
曲:沈阳啊,沈阳啊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
    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只要有人起头,就会有多少沈阳知青,眼含热泪,跟上合唱:亲人啊朋友啊慈祥的母亲,愿你在平安的路上。
    生活的道路是多么的漫长,而今我向往的地方。
    有朝一日我重返沈阳,回到我久别的故乡。
    我和那亲人欢聚一堂,共度那美好的时光。
    这是一首根据朝鲜族长调改编的歌曲,据说是来自于当时的朝鲜族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于小庄的歌喉最为动
听。慢性支气管炎症非但没能使她的喉头沙哑,反倒是换气略微有点气喘的间歇,一使得她的气声更有韵味,更接近于
朝鲜族歌曲一唱三叹的尖团音的回旋。尤其当她载歌载舞,将身体隐藏在宽大的朝鲜族长裙里,只有两只飘摆的手臂像
水母的触须,脸上圣洁的笑容像天上的仙女,轻盈游动的脚步像鸟儿的飞翼,在场的人无不为她性感的舞姿着迷。她在
乡下时就会跳朝鲜舞,闲极无聊时跟当地朝鲜老乡学的,只是一起聚会喝酒耐跳跳唱唱解闷,没想到,在这里却有了用
武之地。她的这个业余爱好,使她很快成为油田系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台柱子。每次有什么演出,于小
庄的朝鲜族歌舞表演唱几乎成为压场保留节目,赢得一次又一次满堂彩。辽河油田方圆几百里之外,都知道有个会跳朝
鲜舞的漂亮姑娘名叫于小庄。
    已经过了二十岁、天性快乐的于小庄,起舞在盘锦大地上,无所事事,跳舞唱歌,修理汽车,业余时间再跟女知青
交流交流钩织编织的活计,日子过得倒也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在配电厂当工人的二哥给她捎来一个口信,说配电场
有个小伙子想跟她搞对象,让她找时间去相看相看。小庄一听,还觉得挺可笑,大大咧咧说,搞什么对象搞对象?谁愿
意搞谁搞,我不搞。她二哥一听,就气炸了:我说你挺大的丫头,正经事不干,整天疯疯癫癫,跳跳唱唱到处跑你不嫌
寒碜呐?你说说,有几个像你?都多大了还不张罗着搞?等到老大闺女嫁不出去,你那脸能挂得住是咋地?
    小庄一听也急了:我就不找,能咋地!
    她二哥哪想到,他这个妹妹天性懵懂,情窦未开,属于发情期滞后类型的。下乡那会儿也有男生试探过她,那阵儿
都时兴送钩针做定情礼物,谢卫东就曾送过她一枚用白铁精心打铸的钩针,手柄处还打出一个梅花图饰。下了好大决心
才红头涨脸送给她了,哪承想,于小庄接到以后,第二天就转手送了人。谢卫东问起时,她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手里
那个旧的铝钩针使着更顺手。把谢卫东那个气啊!转头就去追求别的女生。
    还有那个跟小庄一个学校来的出身不好的郭子辑,也曾对她用过心思。他受不了于小庄朝鲜舞姿的诱惑和吸引,思
来想去,终于决定把他偷偷从家里带来的几本“黄书”借给她看,以表衷肠。那都是《红楼梦》、《火焰》、《青春之
歌》什么的,一看意思就很明显。于小庄拿到手后看了半天,不知其所以然。古典章回小说像天书;外国人名情节太难
记;《青春之歌》名气很大,据说是写搞破鞋的书。翻了几页,见里面写余永泽临出门把林道静抱在怀里,在她嘴唇上
轻轻“勿了几勿”。这“勿了几勿”是啥意思?没看懂。没意思,就把书扔一边睡觉。第二天,她把书又还给了郭子辑,
还告诉人家“不好看”。整得郭子辑那个没趣,以后也就没有男的再从这个方面惦记她。他们都把她当哥们、酒友或是
好搭档。
    就这样一个让人没脾气的傻大姐,平白无故让她去搞对象,她怎么能服从呢?
    二哥一看奈何不了她,就直接写信,搬动老娘亲自给小庄施加压力。原来想要跟小庄搞对象的那个小伙子叫何传奎,
他父亲原来是农垦局副局长,现在是当地组织部长。组织部长啊!意味着什么?招工招干,一句话说了算,官儿大了去
了!人家何传奎那可叫是当地高干家庭子弟,在二哥看来,揪着自己头发根儿往上攀亲都攀不上,人却主动提出来了,
这简直天上掉馅饼、受宠若惊的好事情!结上这门亲,盘锦于老二家的任何难题都可以手拿把掐随便解决。
    二哥就在信里把何家吹得天花乱坠,把小庄在这里不及时找婆家的后果说得耸人听闻。远在100 公里之外的老娘亲
果然受了蛊惑,严重表扬了二哥这种为妹妹认真负责的行为。同时敦促小庄,不得擅自妄为,一切听她二哥的吩咐安排。
    二哥拿到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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