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士的巴黎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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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博士的巴黎假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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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这房子是你自己的吗?”
    “房子倒是自己的,空气也够新鲜,后面就是树林嘛!”志翱指着屋后面暗幽
幽的浓密树林。
    “我平日下了班就剪草修树,呼吸新鲜空气,呵呵!”三分调侃七分自嘲的口
气。
    我跟在志翱的背后,上了石阶。阶上满是潮湿的落叶,脚踩在上面,发出咕叽
咕叽的声音,听得教人好不舒服。
    “又是这棵栗子树作的怪!”志翱对着屋前的一棵大树狠狠地说,然后又转过
头来对着我:“老张,小心,别摔着!”
    随着志翱的话,阶上的门开了。在门里柔和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浅黄色头发的
中年西方女人。她胖胖的身材,圆圆红红的脸,正以和蔼的笑容迎接我们。
    “莫妮,这是启明。”志翱用德语说。走上去在莫妮胖胖的颊上吻了一下。
    “启明,你好!”莫妮向我热烈的伸出双手,用汉语说。
    “啊?莫妮会说汉语!志翱,你真行,都教会了太太说中国话。”我真的感到
很意外,兴奋得提高了声音。
    “她吗?一共就会这两个字。”志翱讪讪地说。
    正说着,楼梯上叮叮咚咚地一阵响,跑下来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汉思、爱华,快来叫启明伯伯。”莫妮对孩子叫。
    “不,要叫张伯伯。在中国没有小孩子叫大人名字的。”志翱微微地皱了一下
眉。
    “叫名字有什么关系!”我用半生不熟的德语说。
    “志翱总叫我们要学习中国习惯,糟的是没有人弄得清中国习惯是怎么样的。”
莫妮摊开双手,做个为难的姿势。
    “莫妮,启明饿了,饭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先带启明到楼上安置一下,这就开饭。”莫妮说着匆匆地去
了。
    “我们的大女儿美丽卡不在家,跟男朋友到汉堡玩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来。”在上楼的时候,志翱为我解释。
    他顿了一下,又说:“在这个地方,没办法,孩子到了二十岁父母就不能管,
唉!他们全是洋人!”
    志翱指引我看三个孩子的房间。每个人的房间都打扫得整齐清洁,墙上贴着他
们喜爱的动物和影歌星的照片,看起来很温馨可爱,令人感觉到这是一个很幸福的
家,而这个家庭的主妇是个勤劳能干的人。
    “志翱,你真让人羡慕,事业、学问、财产、贤妻娇儿,无一不有,都让你占
全了。”在饭桌上,我半玩笑地说。
    “哦!哦……”志翱喝着汤,哼了两声。倒是莫妮高兴得眉开眼笑的。
    “是呀,志翱是造船厂里资格最老的工程师。这两年厂里裁员不少,可是志翱
的位子老是那么稳固。他比别人能干。”莫妮得意地说。笑眯眯地瞅了志翱一眼。
“我门运气不错,在前年买了这个房子,算便宜,要是现在买怕要贵两万马克还不
止。为了买房子,我们积了几年的钱,连孩子吃个冰棒都舍不得买——”
    “亲爱的,该上菜了吧?汤早喝完了。”志翱微微地蹙了蹙眉峰,打断了莫妮
的话。
    “我这就去。”莫妮站起来收汤盘,又对我笑笑说:“志翱接到你的信,说你
要来,兴奋得觉都睡不着,你总得多住几天才好……”
    “亲爱的,我也想留启明多住几天,可是他明天一早就要走。”志翱似乎有意
掩饰,再度打断了莫妮的话。
    “莫妮,和我同来的人都在法兰克福,明天就要动身去法国,所以我明天一大
早就得去归队。”我抱歉地笑笑。
    莫妮不停地叫着可惜,端了一堆空汤盘出去了。不一刻功夫,她就捧了一只色
彩鲜明的大盘子进来。
    “中国烹饪真不简单!”莫妮郑重地把那个大盘子放在桌子中间。“我特别做
了米饭沙拉,启明,希望你会欣赏。”
    “一定的,一定的。看着就漂亮,吃起来一定更好。”我说着就仔细地研究那
盘子里的东西。这“米饭沙拉”对我够新鲜,以前从不知道中国有这道菜。
    原来是拌了绿绿红红的碎辣椒、玉米粒子、火腿丁和青豆的米饭。顶尖上浇了
些炒肉片,盘子沿上摆了些罐头凤梨和切开的香蕉。
    “这是我从电视的烹饪节目里看来的,志翱很欣赏,是不?志翱。”莫妮盛了
几大匙米饭沙拉在我的盘子里。
    “是的,你的烹饪没话说,莫妮。”志翱无精打采的。
    那“米饭沙拉”不但既冷且硬,而且又酸又油腻。我不禁暗暗地叫起苦来,怕
我常出毛病的胃招架不住。
    但看到莫妮那友善的、等待赞美的笑容,我不得不口是心非地说:
    “好极了,莫妮,你的中国饭做得真地道。”
    “谢谢你,启明,”莫妮从心里笑出来。“我们爱华还会唱中国歌、背中国诗
呢!爱华,等会儿给张伯伯表演一下。”
    爱华娇嗔地歪了歪头,带点羞涩地笑了。她只有七八岁,脸是西方人的轮廓,
却有乌黑的头发和眼珠,是个极美丽的小女孩。汉思坐在她旁边。这个瘦长的、象
只没长毛的公鸡似的大男孩,正咧着蓄了几根长胡须的嘴在傻笑。
    “汉思,你多大了?”我端详着他的脸,想找出一点与早年的志翱相似之处,
但却一无所获。他是十足的洋面孔。
    “十八。”汉思摸摸那几根毛茸茸的胡子,又摸摸脑袋后面的长头发,用他的
粗嗓子回答。
    “十八,志翱,我们认识那年你不也是十八?我们这群同学就你最年轻,”我
不胜感慨地说。
    “是啊!老了,都老了。”志翱漫不经心地应着,两只眼睛定定地停在汉思的
脸上。他对着汉思望了好一会之后,忽然站起身来,说:“老张,到客厅坐。”接
着又转过头去,对着汉思:“汉思,你真就不肯把头发剪短,把那几根野草似的胡
子剃掉吗?我看了好难过。不信你问问张伯伯,正经的年轻人有没有这个样子的?”
    “我不必问。我的朋友全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一个人要特殊?”汉思不服气
地反驳。
    志翱隐隐地叹了一口气,推着我走进客厅。
    莫妮冲了杯热茶来,并叫爱华为我表演唱歌和背诗。
    爱华倒很大方,笑嘻嘻地走到摆满热带植物的花窗前,背对着窗,斜歪着头,
两只小手扯着裙子的沿,背了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
头思故乡。”
    “好极了,爱华。”我为爱华鼓完了掌,接着就对志翱翘起大拇指。“志翱,
你是对的,让孩子们接受中国文化。”
    “中国文化!”志翱苦笑着。“这就是她会的唯一的一首了。别人干脆连学都
不肯学。唉!不要说他们,连我的中文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机会说,也没机会看。”
    “你们这里没有中国人吗?”我好奇地问。
    “汉堡有一些,不过——”志翱说着顿了一下。“不过,莫妮不懂中文,中国
人在一起又不喜欢说德语,很不便。而且,而且——”志翱活没说完,爱华已经唱
起歌来。她唱的是胡适的一首小诗《听雨》:
    “我来此地将半年,昨夜初听一宵雨。若移此雨在江南,故园春笋添几许!”
    爱华唱得细声细气的,虽然咬字和音调都脱不了西方气味,但很动人。她身背
后的花窗透进外面深沉的夜色,淡淡的幽暗把她那轮廓分明的小脸衬得更明丽光洁
    我注意到志翱正用带了几分伤感,却充满怜爱的眼光,凝视着他的小女儿。而
这首歌立刻使我想到“小北京”白梅君。记得那次是“音乐社”的全体同学到杭州
去旅行,在火车里,大家起哄叫白梅君独唱。不巧那天白梅君在车站上把手表丢了,
闷闷不乐的,不肯唱。后来还是志翱怂恿着说:“手表丢了已经够倒霉的,再生闷
气不是加倍地不上算了么?唱个歌吧!一唱心情就好了。”白梅君才勉强地唱了一
首歌来敷衍我们。唱的就是这首《听雨》。
    在杭州的四天,志翱每晚上都和白梅君到西湖边上去散步踏月,不到深夜不回
来,一回来就哼哼叽叽地唱《听雨》。他是诗意得紧,可惜吵得我们不能睡觉,气
得胡浩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雄夜莺”。那次旅行回来,志翱和白梅君才真正开始热
恋的。当他们双双从校园里走过的时候,谁不用羡慕的眼光注视,说他们是一对璧
人。记得有次志翱煞有介事地红着脸对我说:他和白梅君是生死同心、要一生厮守
在一起。我就笑他“肉麻”,他气得骂我是“死木头”,什么爱情感情的全不懂,
只懂钢啊铁啊的和造机器,到后来他倒真和白梅君订了婚,可是没有人想到他们会
分手。我始终不能了解,象志翱那样重感情的人,怎么会中途变了心,突然和莫妮
结了婚……
    “莫妮,亲爱的,假如你不介意的话,就先去睡,我想和启明多谈谈,他明天
一早就要走呢!”志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当然,你该和启明多谈谈。可是,亲爱的,你总得送爱华上床,给她讲个故
事吧?”莫妮说着,好脾气地笑笑,为我解释:“就是爱华和她爸爸最亲,每天都
是志翱送她上床。”
    “可不是,就是我的小女儿和我最好。”志翱说着把爱华拉在怀里,用手指轻
轻地梳理她乌黑的头发。“爱华,明天爸爸再教你念首诗好不好?”
    爱华笑着点点头,志翱也满意地笑了。
    当他们一家人都出去后,我就踱到花窗边的书架前,看那上面的书。其中只有
两本是中文的,一本是《唐诗三百首》,一本《古文观止》。我顺手拿起《唐诗三
百首》翻开,发现那本书已经很破旧,连纸都泛黄了。在头一页上有两行娟秀的小
字:“愿这些小诗能帮助你排遣一些思乡之苦。梅君”。对着那些字,我怔了一下,
又把书放到架上。
    “你看,我在西德这么多年,就靠那两本中文书,都快看烂了。”我回过头,
发现志翱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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