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士的巴黎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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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博士的巴黎假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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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为公家提款,柜台里的一张面孔,立刻象磁石一般,把他的眼光牢牢的吸住了。
    “她真美,真美”他心里叫着,从那以后就三天两头的去跑一趟,一共不过那
么几个老法币,今天存明天取,跟她说几句话就能整个星期过得快快乐乐,虽然说
话的时候心总怦怦地跳,脸一阵阵地发烧。
    嘉陵江上的月色,不知照亮了多少情人的心。他们象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在
江畔白花花的鹅卵石上,缓缓地漫步,诉说着内心的衷曲。她是属于害羞的那个类
型,但在夜色的遮掩下,她竟告诉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里也曾象被什么击
了一下似的,怦然一动。于是,海誓山盟过的情人,相约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自小跟着姑父姑母长大,当他第一次走进她姑母的家时,
迎面碰到的却是个标致风流的年轻人。一条黄卡其布的裤子、白衬衫,一张嘴就露
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嘴唇红红的。别说女人,他一个男人见了都不免要多看上几眼。
    “这是表弟王俊,在复旦念外文。”她介绍说。
    他和王俊聊起来,哈!那小子红嘴唇里的舌头可真会说。“你表弟比你小多少?”
后来他问。
    “两岁”
    “你们常常在一起?”
    “我五岁到姑母家,怎么会不在一起?”
    “哦!早没听你说过他——”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姑妈有个儿子吗?”
    “唔,是呀!你是说过。我是说,你怎么没有提到他长得……唔,他一定有女
朋友吧?”
    “他啊?”她摇摇头,笑了。“交了又吹,吹了又交,没有固定的。女的全喜
欢他,他傲得很。”
    “当然噗!要是我生得那么一表人才,我也傲得很。看他那风流潇洒的劲儿,
简直就是西厢记里的张生嘛!”话说得象开玩笑,可不能不承认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他姓王,怎么会是张生?你姓张,你才是张生呢!”她刚说完,就发现自己
的失言,羞得脸都红了。
    “我是张生,我是张生。”他出声地笑起来。
    从那以后,在他们两人之间,他的外号就叫“张生。”
    它们结婚的时候,那个姓王的“张生”做男傧相。
    “新郎长得高高大大,其实蛮神气的,可是那个伴郎太漂亮,把他比下去了。”
有那多嘴的来宾这么说。
    新婚后的第一个清晨,当他悠然地自梦中苏醒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暖烘烘的
粉红色。他看清了,那是她——他新婚的妻。她娇艳妩媚得象春天的花,腮边的酒
涡盛着甜甜的笑。它想起了昨夜的温柔,细细地回味着那种属于夫妇间绝对私有的、
独占性的亲密,他陶醉得要昏迷了。
    “娟,你过来!”他叫她。
    “做什么?”她仍笑眯眯的,可站着不动。
    “不做什么。新婚之晨,你干嘛起得那么早?”
    “给你做早饭。”
    “看你,一点罗曼蒂克的气氛也没有。”他噗的一声笑出来。
    “谁有你那么多的罗曼蒂克气氛呀!我的张生。”她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那声音很轻,她一生也没有放声笑过……
    抗战终于胜利了,他带着妻儿回到上海。
    他决心要改善家中的生活,也想看看外面广大的世界。因此,他接受了商船上
“大管轮”的职务。
    临行前,他把家搬到公司的眷属宿舍里。那是一层楼里的一套房间——宽宽敞
敞的四间房。看到妻儿住得满意,又有同事们的家眷做伴,他便很放心地出海去了。
    那是他们一家人初次别离。
    海上生涯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常常连看好几天看不到陆地,眼前永远是天连着
水,水连着天,茫茫无尽的远。
    他怀念家中的娇妻幼儿,一空下来,就拿起纸笔来写上一段,那上面全是些刻
骨相思的话。每到一个码头,同事的海员们很多上岸去找女人寻刺激。而他却是买
邮票打信箱,寄起那些相思的话。
    海上的日子过得慢,生活就象嚼过了头的口香糖,一点味道也没有。当风平浪
静的晚上,别人都熟睡以后,他喜欢独自在甲板上散步。海上的晴朗之夜更勾起旅
人的乡愁,天上颗颗欲坠的繁星,使他悠然忆起昔日的嘉陵江畔。“娟,想念是这
么折磨人的呀!”他曾对着大海叹息。
    “娟,你不该的,不该背叛我啊,我是怎么样对待你的?我们一向是相爱的,
你为什么?——”老人多皱的嘴唇对像片喃喃着。他又想起那以后的日子!——
    他曾想到离婚,对于一个不贞的妻子,还有可留恋的吗?但每当他下这样狠心
的时候,又仿佛有一丝温柔的力量牵引着他。于是,他对自己说,是为了孩子,孩
子需要父母双全的家庭。于是,日子就那样拖下来了。
    他早下了决心,再出海的时候,也要和别人一同去寻欢作乐,要报复,要找刺
激。他真那样做了。但并没得到预期的快乐,反而觉得自己肮脏得象阴沟里的泥鳅。
    随着时光的流逝,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原来丰美的胴体枯萎了,黑色的头发
变白了。撩人的娇羞变成了阴沉。她和他一样,老得很快。他们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她伺候他,照顾他,尽她应尽的义务,但彼此之间是冷冷的,两个人都怕单独相对。
因此,他们最担心孩子不在家,孩子是两个人共同的依附。
    “爸爸,爸爸——”
    “啊?”老人吃了一惊,自冥想中醒来,看到扎着白色围裙的斐瑛站在眼前。
    “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我叫两声你都听不到?”
    “唔,我——我想你妈一生也没过着好日子,想想在重庆那一段,多苦!”老
人原是说来掩饰的,但竟真的叹喟起来。
    “是啊!妈也常说,那段日子真苦。”斐瑛顺着父亲说。一边用困惑的神情打
量着他。“其实,妈总念着那段日子。她说,你那时候的薪水只够住草房,吃最简
单的饭食,没钱给我和弟弟买奶粉。幸亏她的奶多,把我们两个喂得胖胖的。她说
她用破袜子给我做的洋娃娃、用火柴盒子给弟弟做的小飞机,邻居的孩子们看了都
喜欢。”她说着想起了现实的问题。“啊!我是来问你晚饭要吃点什么?下点面条
好不好?”
    “不好。”老人斩钉截铁地口气。“我不饿,也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他又是那种表情,两只眼睛半睁半闭的觑着,对着窗子上的几点残晖。“唔——我
看,事情也办完了,你明后天就回去算了,大虎老住在朋友家也不放心。我嘛!一
个人是没关系的。”
    “其实大虎住在梁家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外婆的事他不能来,真是不应
该。不过也真没办法来,他正不舒服,又正赶上考试。”这点她真的觉得很抱歉,
已说过好几遍。
    “我知道。”老人理解地说。眼睛还是对着窗外。
    “爸爸,我看你也就跟我回南部住一阵子吧!你一个人怎么过呢?启良要明年
才从美国回来呢!你就算跟我做伴嘛!”斐瑛的视线落在老人的头顶上,他那些花
白的头发在夕阳的辉映中显得格外的白。
    “不必了,我人老了,搬来搬去的太麻烦。”老人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懒懒的。
    “那你就不要搬来搬去的,干脆跟我们一起住好了。叫大虎跟龙龙两兄弟住一
间房,让出一问房来给你,不就得了吗?”
    “不,那不好,我还是留在这里吧!”老人固执地摇头。
    “有什么不好?妈妈在,这是个家,妈妈不在了,这还算个家吗?”
    “唔——”老人不再做声了,心里承认女儿的话是对的。不管两个人怎么冷淡,
有她在,家是个家。她不在,家已经不是家,只是一个孤老头子住着一幢房子罢了。
    斐瑛也不再说话,屋子里膨胀着一股掺着伤感气味的沉闷。她犹豫了好一阵,
终于脱口而出。
    “爸爸,你爱妈妈吗?”
    老人仿佛没听见,不动,也不答复,但眼睛完全睁开了。
    “你还是爱妈妈的,不是吗?”
    “你别问得这么可笑,这个年纪的人,什么爱不爱的!”老人慢吞吞地说。挺
了挺脊背,坐直了些。
    “爱跟年龄有什么关系?”斐瑛不以为然的。
    “我和你妈……”老人说着陷入沉思。
    “你和妈不是曾经很好的吗?我还记得一些刚到上海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你和
妈妈都很爱笑,两个人常说笑话,妈妈总爱叫你‘张生’,那时候真好,一家人过
得多和乐。”斐瑛注视了老人一会儿,见他仿佛沉在回忆中,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又说:“后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和妈妈突然就不好了,变得冷冷淡淡的,家里的
日子……”女儿也不愿再说下去了。
    老人一语不发,又闭上了他松弛的眼皮,象似睡着了。斐瑛见他不愿答话,也
就知趣的不再多嘴。正当要出去的当儿,她忽然听见老人阴森森的声音。
    “你忘了你妈妈曾经对不起我?”
    斐瑛如被雷轰了一下,浑身震动。
    “妈妈曾经对不起你?这怎么可能?”她怀疑而茫然地说。
    “你忘了,你亲口告诉过我的。”老人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女儿。
    “我?——”斐瑛惶惑地迎上老人的目光。
    “你忘了我第一次出海回来,你对我说过的话?”
    “我对你说什么?”
    “你说,妈妈和他弟弟睡一张床。妈妈对表弟说:‘你这张生’。”老人的声
音里透着酸涩和愤慨。
    斐瑛愕然了,她努力地搜索着记忆。是啊,在记忆深处隐约有那么回事,爸爸
牵着她的一只手,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头顶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一面
舔着爸爸从外国带回来的棒棒糖,一面和他谈着话。
    “斐瑛,爸爸不在家,是不是表舅来了?”爸爸问。
    “是表舅来了。爸爸,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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