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士的巴黎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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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博士的巴黎假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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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大悟地笑了。
    这时,老李端了只大托盘来,里面放着个洋酒瓶子,几只高脚酒怀,还有几个
小果碟,装些牛肉干、甜橄榄和牛奶糖之类的零食。
    “叔本华说:‘我们要摆脱这苦恼和争斗的世界,有两条途径,第一是艺术的
解脱,再就是无为的清修生活。’现在我可又发现了第三条途径,这条途径就是酒,
几口下肚,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就让你忘了一切的压迫和束缚,你就摆脱了。来,
喝一杯!”表哥说着就拿起那瓶洋酒往高脚杯里倒。
    “嘻嘻!表……表哥,你可别见笑,我们都没喝过真的酒,就喝过两次啤酒,
还是三个人分一瓶。”唐远天真地说。
    “唐远,别泄气了,喝点酒有什么关系?没喝过,尝尝不也有个新经验吗?”
小张说着已端起杯子品了一口,然后就紧紧地皱了几下眉头。
    “小张说得对,尝尝也有个新经验。做人哪!不能太拘谨,更不能太认真。所
谓人生,不过短短的几十年。而且,这一刻的‘存在’,就是下一刻的‘过去’,
譬如说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喝酒谈心,到了下一刻,这一刻就成了‘往事’,而时间
是不停地往前进的,人也就永远活在过去里,一个永远存在过去里的东西是真的存
在吗?自然不是的。所以呀!人的存在是虚幻的,对这样一个虚幻不着边际的生命,
如果再给它背上那么多牵制和责任,不是它更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么?所以,我的人
生观是开放的、自由的、不受任何外力的影响。我劝你们,也要把心胸完全放开,
不然可怎么度过这个苦闷空虚的人生呢?”表哥又向我们端起杯子。
    表哥的一席话,说得我如梦初醒,我想:“怪不得我总觉得闷闷的,快乐不起
来呢!原来人生是这么虚无飘渺的呀!”我心里一灰色,就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大口。
没想到洋酒就这么烈,热得象条小赤练蛇似的钻到我的喉咙里,呛咳得我的肺也要
爆出来了。
    “哈哈,小朋友,你还在学习阶段。”表哥爽朗地笑着,又说:“既然我们身
不由己的来到这世界上,硬是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人’,我们就得多经验一下这
个人生,不管好的坏的,全得试试。事实上,世界上的事,好和坏,根本没有确定
的标准,所谓标准,不过是些笨人愚人用来自欺欺人的罢了。所以,你们不要觉得
这个我不能做,那个我不能做。自己就给自己加那么多的责任和压力,以为做了一
般人认为不好的事就是不道德。沙特说:‘人的最高道德,是尊重他人的自由。’
所以,那些认为别人做了什么事不合道德标准的人,本身就干涉了别人的自由,就
已经先不道德了。”
    “对,以后谁再敢干涉我什么,我就说他没道德。”小张如获至宝般,眉开眼
笑地叫着。
    “表哥,沙特的名字,我听得多了,还有什么卡缪、卡夫卡什么的,也常听说。
可是他们的著作,我都没看过,不是没看过,是……”
    唐远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说句话您可别见笑,我也试着看过,可是看不懂,譬如说,沙特有本小说,
叫《呕吐》,我试过两次,都看不下去,我觉得……觉得太枯燥了似的。我差不多
看不出他好在哪里?”
    表哥听了唐远的话,半天没做声,眯着眼睛吸了几口烟斗,才慢悠悠地说:
    “真正好的、有深度的东西,一定是难懂的,所谓‘曲高和寡’。那情形就和
一般人认为好的人不见得是真正的好人,而是俗人一样;而一般人认为不好的人,
也不见得真的不好,只不过因为他不随俗,他太高超,一些平凡的人不能了解,以
为他不好而已。”
    “唔唔……”唐远尴尬地干笑着。
    “沙特的伟大之处,就在他有胆子说真话,告诉人这个世界的庸俗虚伪和人的
无价值。把道德和人的优劣重新定了标准。”表哥端起杯来品了一口白兰地,舔舔
嘴唇,又把烟斗衔在嘴里,样子“哲学”极了。
    接着,我们又谈了许多许多有关哲学和人生的问题。其实,真正说话的,都是
表哥一个人,我们只是在听。表哥的学问真渊博,他知道得太多了,什么尼采、叔
本华、柏拉图、苏格拉底、蒙田、怀海德、康德、海德格、齐克果、卡缪、卡夫卡、
沙特,他全谈到了,也全批评了。他说齐克果、尼采和叔本华是存在主义的老祖宗,
但在今天来说,已经过时。他对海德格和卡缪比较欣赏,但又觉得他们还不够积极。
至于卡夫卡呢?他批评他太傻了,把自己搞得那么苦。唯一使他赞同的是沙特,因
为他敢于真正反抗社会,反抗一般人所谓的“道德”,而且言行一致。但是表哥认
为就是沙特也不完美,因为他缺少浪漫精神,做人方式和生活的表现都太呆板了。
    “沙特反对婚姻形式我倒赞成,可是他从头到尾就守着一个西蒙德波娃,又是
怎么回事呢?哦!对了,可能跟他的眼睛有关,沙特有只眼睛是瞎的。男人和女人
完全一样,无论思想多不平凡,外形太差,也是吸引不了异性的。”表哥扬扬他那
两条俊秀的黑眉毛,肯定地说。
    “沙特有只眼睛是瞎的?”唐远伸长了颈子。
    “啊!这我也是第一次听到的呢!”小张伸伸舌头。
    “他那只眼睛是三岁时候瞎的。 ” 表哥轻轻吐了一口烟,又说:“尼采说,
‘天才就是疯子’,这句话说得也太中肯了,一个天才如果样样和平常人一样,那
就是个常人而不是天才了。是不是?你们知道罢?叔本华一生就是对女人有恐惧感,
结果到底打了一辈子光棍。卡夫卡更怪,订了好几次婚,可就不结婚……”表哥的
嘴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声音铿锵悦耳,面孔上的表情又丰富,我们听得如醉如痴,
过瘾极了。
    那天表哥的母亲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餐招待我们。吃过晚饭,又聊了很久,当我
们告辞出来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
    我与小张、唐远并排在郊野中走着,四周静静的,而我的心却被感动和兴奋塞
得太满,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我觉得自己象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孩子,突然见到了
光明,希望之光在我的眼前闪烁。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表哥,我说不出有多敬爱、
多钦佩,我断定他就是我渴望了多时、寻找了多时、能指引我、教导我、让我崇拜
的人。我知道唐远一定和我一样的受了感动,因为他那么沉默,他这个人的脾气我
最明白,外表沉默的时候也就是心里最激动的时候。只有小张和平常一样,他一直
用口哨反反复复地吹着《当我们年轻的时候》的曲调,听起来有点忧郁,但真的很
美,很有情调。走了一会儿,还是唐远第一个开口。
    “喂!小张,表哥真的是我所见到过的最不平凡的人,他懂得知道得都太多了,
人又生得帅,真是了不起。”
    “哼!现在你们知道我没吹牛罢!”小张拍拍胸脯。
    “小张,问你一句话,象表哥那样又潇洒又英俊的人,应该是很让女孩子着迷
的,他怎么会是独身呢?他也是和叔本华、卡夫卡一样,害怕结婚的人吗?”这问
题我已在肚子里闷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
    “我表哥说婚姻制度剥夺了人的自由,所以他反对结婚。”
    “表哥可真算得是个遗世孤立的理想主义者了,不接触社会,不结婚,也不接
触女人。”我说。
    “我只说表哥反对结婚,可没说他不接触女人,他不知交过多少女朋友了。不
过,他是尼采的信徒,总说接近女人不要忘了带鞭子。”小张说着笑起来,“喂!
唐远,听见了吗?”
    “不知道接近叶清涓用不用鞭子?”我也笑着说。最近唐远说了几次,暑假联
考时,叶清涓将以第一志愿报考我们学校,以便两人可以在一起,我和小张就常开
他的玩笑。
    自那以后,我们就常常到表哥那里去,每去总要聊到很晚才回来,而每聊都会
给我们新的启示。表哥的一切言行都让我们奉为经典,他认为庸俗是最不可饶恕的
罪行,这个世界一无是处,金钱更是肮脏,所以他绝不为几个钱去“找痛苦”。他
是个身体力行者,每天喝喝酒,看看书,逗逗鸟,也逢场作戏地出去玩玩,当然还
要写他的书,每天都要睡到近午才起来。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不屑于跟这个庸俗
的世界为伍,我要逃开这世界。”
    我羡慕表哥的一切,也渴望过他那种遗世独立的生活。使我伤心的是没有能力
做得到。譬如说,我虽然对学校里学的那点“混饭吃的雕虫小技”很轻视,可也没
有勇气放弃它,回到台南老家当隐士。固然觉得钱是个肮脏玩艺儿,可也舍不得拒
绝老爸每月寄来的生活费,不但不能拒绝,如果他晚寄个三天五天的,我就急得象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过,虽是如此,我们的言行举止也都有很显著的转变。
    我们觉得人人俗气,只有我们三个才超人一等,我们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不去上课,雕虫小技嘛!那么认真做什么?我们轻视钱,所以常常白吃白喝人家,
如果哪个人不情愿嘛,就冠他一个“小气鬼”的帽子。我们不再尊重女同学,见到
她们就故意做出不屑于一看的表情,再不就轻狂地笑笑,说点大胆的话。表哥曾多
次和我们说过他以前的恋爱史,有次他说:“……那次我遇到个女孩子,臭得很,
很摆架子的样子,你们猜我怎么办?我一句话都不说,就跟着她,到没人看到的地
方,就抱住她亲嘴,这以后她就摆不起架子来了,后来我懒得理她了,她还寻死觅
活呢!所以呀,对于这种自以为高贵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撕破她的假面具。”
表哥的行径使我们佩服,但可惜谁也没有胆子去试他那好方法。我们三个自称“哲
人小组”,走到哪里都一开口就“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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