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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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美女-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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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多情的歌唱,从而在心灵深处留下不可磨灭 的印象。
  我见过的森林是在西双版纳,汽车从景洪向中缅边境奔驶,途中要穿越大片的一望 无际的热带森林,我记得那些森林呈现出一种近乎发黑的绿色,那大概是因为百年老树 完全遮挡了阳光,阳光在这样的森林里徒劳无功,失去了它美丽的功效,失去了光的层 次,因此我的印象中热带森林是黑色的、潮湿的。
  我没去过中国北部的大兴安蛤,只是在一些电影或者画报上见到了那些寒带森林的 照片。照片应该是被摄影师美化过的设计过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固执地认为我没见过的 大兴安岭的森林才是诗歌中歌唱的那种森林,才是聂鲁达为之歌唱的森林。
  寒带的森林在美感上是得天独厚的,因为山岭起伏森林也起伏着,因为生长气候四 季分明森林的色彩也随季节变幻着,因为松柏类树木天生的雄性气概森林也显得刚正不 阿、威风凛凛,更因为冬天大雪,满山大树银装索裹,那里的森林便成为一个美妙而洁 净的童话世界,当伐木工人踩雪上山,当他们手中的油锯响起来的时候,我们听见了劳 动的声音,也听见了一类诗歌高亢的节奏。
  我是在阐述森林与诗歌的关系吗?好像是好像又不是。我生活在距离森林千里之遥 的东部城市,只能从家中的水曲柳家具上闻一下已经模糊不清的森林的气息。但是我还 是固执地说,我热爱森林,并且热爱着在诗歌中伐木的那些伐木工人。假如这样的说法 有点矫情,那不是我的错,是聂鲁达的错,或者说是诗歌的错。
  现在不得不说到生态平衡、保护森林这种拾人牙慧的字眼了。稍有良知的人对此不 可能有丝毫的怀疑。长江、嫩江近年的洪水与周边森林滥砍滥伐有关,这是众所周知的 事实,大兴安岭森林停止砍伐,这是关于森林保护的最新信息。我要说的是当我看见电 视里一个新闻记者手握话筒采访一个伐木工人,让他谈谈扔下油锯以后的打算时,我清 晰地看见那个伐木工迷茫的表情,然后他说,不伐树了,以后就种树了。
  就在那个瞬间,我觉得想象中的某种劳动的声音嘎然而止了,某种诗歌的声音突然 暗哑了,聂鲁达在遥远的智利真的死去了。我觉得世界是现实的,讲究理性和科学的, 许多对劳动的赞美其实一厢情愿。我突然意识到世界上有一些劳动天生是错误的,就像 许多诗歌无论如何优美动听,它不是真理。我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 的森林之歌,以后关于森林的想象将不再是伐木和喊树的声音,在一个全世界植树的年 代,聂鲁达不得不去世,我们假如还要歌唱森林,必须要呼唤一个歌唱植树的诗人。
  这是新的森林的诗篇。伐木者醒来!伐木者醒来了,醒来后他们就带着捆锯下山了。 这是由热烈奔放变得冷峻合理的森林的诗篇:伐木者醒来!大家扔下斧子油锯,回家去 吧。至于我们这些通过聂鲁达爱上森林的人,你是否要背诵这些新的诗篇,自己看着办 吧。


  纸上的美女  南腔北调
  我最初接触到大批量的北方人是在北京求学时期,不管是何省的北方人,他们有一 个优势是我等南方佬望尘莫及的,那就是说话的优势,即使是来自东北腹地的同学,只 要轻轻把舌头一卷,再把行腔轻轻一扳,说出来的就是大差不差的普通话,而我们几个 来自南方的同学,即使你努力地把舌头搞得痉挛了,也不一定能说出普通话来,这个问 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我感到深深的苦恼。
  有一次寒假后返校,我把从家里带来的桔子拿出来给大家品尝,一个同学脸上露出 一种狡黠的笑容说,“你请我吃橛子?”我说,“怎么啦,你不喜欢吃橛子?”那个同 学突然生气地大叫起来,“你才爱吃橛子呢,什么橛子不橛子的?是桔子,不叫橛子!” 那位东北同学的叫声震聋发聩,使我一下面红耳赤起来,虽然我不是故意把桔子叫成橛 子的我也并不知道在那位同学的老家橛子的意思与排泄物紧密相连,但是我对自己的语 音从此有了痛楚的感觉。
  后来我就一直努力摹仿几个北京同学说话,开始时舌头部位有点难过,惭惭地就习 惯了,不卷舌头反而不会说话。记得有一位上海同学,我们在一起时他说上海话,我说 苏州话,都是南蛮噘舌,倒也相安无事,但每逢有北京同学加入谈话,我们在说完一通 普通话后便忍不住相互批评起来,他嫌我乱卷舌头,我嫌他说话嘶啦嘶啦的,互相都觉 得对方说话别扭,又都认为自己的普通话说得比对方好,结果就让那位京同学作裁判, 我记得他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们沉吟了一会儿说、“你们说得还行,不过听上去一 个舌头长了点,一个舌头好像又短了一截。”
  我大概是属于舌头短了一截的种类,就这样短着舌头说了四年的普通话,后来到了 南京工作,我已经想不起来刚到南京时是怎样说话的,据我的相交十余年的几个朋友回 忆,我当初是说着—口带京腔的普通话的,光听我说话没人猜得出我是南方人。朋友们 这么说,大概不是恭维。假如不是恭维,其中多少又揭露了我的现状,那些话的潜台词 是:你以为你现在说的是普通话,其实那普通话已经很不标准了。
  大概是人乡随俗,我到南京没几年就学会了南京话,当南京话说得可以乱真时,我 的一口普通话就坐着火车返回北京了。有一次一个多年不见的同学打电话到我家,听见 我的声音竟然大吃一掠,说,“你的舌头怎么了?”我也惊谔,反问道,“我的舌头怎 么啦?”他说,“怎么又往前跑啦?又像南蛮噘舌之人!”这个电话让我百感交集,我 想这对于我大概是个无法置换的悲哀,我的舌头在经历了多年风雨后,又回到了它原来 的位置,说话时忍不住地往前跑,懒得再卷着吸着,它按惯性在我嘴里运动,我知道我 现在说着一口无规无矩的南京腔加苏州腔的普通话。
  或许这不是我一人的悲哀,人们在漂泊的生活中常常适时适地变换语言,人永远都 比鹦鹉高明聪明,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南腔北调的缘故。


  纸上的美女  祖籍
  人口流动有其悠久广阔的历史,假如追溯几代而上,今天的城市人无一例外地有着 一个异乡他壤的祖先,他的个人资料中出生地是A城,祖籍一栏中却是B城,对此人们已 经习以为常了。
  祖籍对一个城市人意味什么?意味着某一个遥远的从未涉足的地方,意味着某一个 古代男婴在那地方狐狐坠地,意昧着每一个人都有他的来处。
  那是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它把城市入与陌生人模糊的家族,乡村以及人类迁徒史联 结在一起或者说它只是城市人身上形形色色标签中的一张,恰恰这张标签对他们的现实 生活是无足轻重的。
  从前人们在旅途上闲聊,相邻而坐的人常常会向对方问如下的问题,先生哪里人? 答话那人报出的地名通常就是他的祖籍,从前在城市街道上很容易看见XX同乡会,XX会 馆这样的处所,从前的人们把老家,同乡的概念看得很重,这概念也在人们生活中成为 一种极为主要的人际关系,因此有许多集体行为的解释听来极为简单,我们是同乡,我 们是一个村子的。
  如今在一些社交场合你也能听见类似的声音,哦,我们原来是同乡啊!但这种声音 的实质已经退化为一种虚无,就像美国人说NICEMEETYOU,如此而已,通常那两个人对他 们共通的故乡已了无记忆,他们可能根本没去过那里,故乡留给他们的印象只是一个地 名几个汉字,如此丽已。一切都依赖于在新的时代中的心态的演变,你可以想象在九十 年代,城市人是多么自觉的淘汰着情感世界中的多余部分!人们就这样奔走在祖先未曾 梦见的土地上,今天我们看见大批具有北方血统的青年男女匆匆行走在上海、香港、台 北的街道上,大批黑发黄皮的中国人漂洋过海来到了南洋、欧洲、美国,你会在纽约第 五大道上突然听到熟悉的乡音,一抬头就看见了你的同乡,有时你们相视一笑,有时你 们形同陌路,一切都很自然,许多人已经抛弃了故乡,有时那是一种历史,有时那是一 种选择。
  祖籍在哪里?在身份证上,故乡在哪里?在铁路和公路的另一端,同乡在哪里?在 陌生的人群中,只有他自己在自己的路上。
  有些人走到天边也要遥望他的故乡,记得有一次我在美国旧金山一个留学生家作客, 她的房子紧靠太平洋的海湾,窗口海景美不胜收,房租当然很贵。我问她,既然经济桔 据,为甚么要租这么贵的房子,她说,这里能看太平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知道, 海那边就是中国,我很想妈妈,我很想家。我一时无语,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回去?就 一张机票的事啊。我看见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然后她轻轻他说,回不去了。 也许我的表情依然疑惑,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愿回去。


  纸上的美女  牛奶浴后上金床?
  弹指一挥间,我们正处于一个贫穷与奢华并行不悸的时代,因此当报纸上披露新兴 的牛奶浴诞生时,尽管许多人瞠目结舌,许多人议论纷纷,但我相信还有许多人与我一 样,对这种牛奶浴内心是不以为怪的,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据说广东某地已经有入在推 销纯金制成的床,比起那种金床来,牛奶浴的奢华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我几乎可以肯定,闻听有人以牛奶洗澡而脸色大变的人,也与我一样,多为小时 候喝不上牛奶的人。
  我们小时候喝不上牛奶,假如谁告诉我们某地某人在洗中奶浴,我们会断定他在谈 论平民们所陌生的宫廷帝王贵妇的生活。我们小时候只用光荣牌肥皂洗澡。假如谁来告 诉我们某地某人正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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