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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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床-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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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歌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接着圣桑和一位男士用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克莱斯勒的《爱之悲》、《爱之喜》,舒伯特
的《梦幻曲》、马斯奈的《泰伊斯冥想曲》、毕夏普《甜密的家庭》等曲子。中间大家喝了很多酒,跳了舞。我看裴紫
已经被人拉进了舞场,便邀了谭真,谭真告诉我她也要去欧洲了,我问她是不是还回来?她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听她
这么说,我心里突然伤感起来。在我看来,谭真是沪上新生代女画家中最出色的,她的画鲜艳、凌厉、张扬,有一种神
秘的触觉感,虽说她也是江浙人,但她对颜色的理解和沪上那些画家完全不一样,仿佛她不是在亚热带阳光下长大的一
样。
    适度的酒是好的,它使人放松,使人陶醉,让人忘记身在何处,又是和谁在一起,忘记明日的太阳何时升起。
    我大概喝了整整一瓶马丁尼酒。我们大家都喝得很多,但是没有人醉倒,这是最好的结局,热烈的稍稍有些滑边儿
的派对,但是,没有人跌倒,没有人次晨起来大声呕吐。
    凌晨1 :00,圣桑,开始演奏他新近创作的曲子,他说,这些曲子是他看了我在《长城》上发的一个系列随笔后写
的,分别叫“穷愁”、“陶醉”、“坠落”、“晕眩”、“悔恨”,都是用回旋曲式写成的。这些曲子一气呵成,有内
在的逻辑联系,又相互独立,那些跳跃性很大的乐句非常精彩,结束的时候,在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音里,我甚至看到了
圣桑的泪水。
    演奏结束,圣桑把大家聚到一起,在钢琴上弹奏了一段《婚礼进行曲》的旋律,说:“今天是我和谭真的婚礼,祝
福我们吧!”
    对于他的宣告,大家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所以好一会儿没人反应过来。圣桑看大家惊谔的样子,又解释说,这次
欧洲巡回演出谭真和他一起去,旅行结束以后他们将在德国定居。
    接着,谭真为大家朗诵了一首诗,穆旦的《他们死去了》。
    谭真为什么朗诵这首诗呢?回到家以后,想了很久,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倒是,圣桑为谭真诗朗诵伴奏时弹旋律
那段旋律被我记住了,后来想起来那是回旋曲《晕眩》的一系列变奏。悠然、飘逸,有一种方死方生超脱在里面。当然,
这是我听出来的,也许和圣桑的演奏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在虹口体育场游了两个小时,张晓闽游得非常好,能在水里潜很长的时间,甚至能潜过十几米的距离,然后突
然从水底抱住我的腿。但是,我已经精疲力竭了,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想呕吐。我们出了水,各自冲了淋浴,然后开
车回家。
    到家以后,倒头便睡,张晓闽也懒得做饭,蜷缩在我的脚边也睡了。可是,不一会儿,她便转到我的身边来了,她
靠着我的臂弯说:“我们做爱吧?”
    我拍拍她的后背:“和凯文闹翻啦?就是和男朋友闹翻了,也不能随便和什么人做爱呀!”
    “不是。”张晓闽往我的臂弯里拱了拱,“再说,你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啊!”
    “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做处女了?”张晓闽抬起头看着我。
    “处女?从何说起啊?”
    “我以前都是骗你的,其实我没有男朋友,都是虚构的,我是怕你嫌弃我,如果我说我没有男朋友,还是处女,你
会和我来往吗?”
    我的心里一阵痛楚。怎么会这样呢?
    “可是,那也应该是凯文啊?”我说。
    “是的,我发现我喜欢他。这使我害怕,也许我就要爱上他了。”张晓闽紧紧地抱住了我。
    “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喜欢你啊?我怎么能爱他呢?”张晓闽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的心里又一阵刺痛。
    “你希望你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呢?应该就是他那样的吧?符合吗?”我问:“嗯?”
    “高一点。”
    “多高?一米八?”
    “没那么具体,反正是瘦高的吧。”
    “还有呢?”
    “不说话。沉默”
    “还有呢?”
    “喜欢摇滚。”
    “还有呢?”
    “喜欢电影。”
    “还有呢?”
    “暴力一点。”
    “还有呢?”
    “应该有钱。”
    “还有呢?”
    “他不爱我。爱我的男人我没法爱的。”
    “这些条件我都不具备。”我说。
    “但是,你不爱我。”
    “就为这个?不过,并不是这样的。关于爱和不爱的问题,其实不大容易弄清楚的,人的爱太复杂了,谁能说清呢?
只有上帝的爱才能说清,因为上帝的爱非常单纯,没有善恶、功利,但是,人的爱要复杂多了,我对你也一样,说不清
楚。说不爱是不对的,不过,不是那种爱吧!”
    “可是,我喜欢你。我们应该做爱。是吧?应该和爱的人做爱。”
    “一定要做爱?为什么呢?我们不是很好吗?”
    “我爱过你,这是一场爱情,我们俩的交往,对我的意义和对你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的梦,支撑了我好多年,
可是,现在要结束了,我害怕,真的,它会消失,是吗?美梦就要醒来的时候,你会在梦里哭,希望不要醒来,是吗?
它就要结束了,我感到我就要离开你了,但是,我不希望就这样结束,我要一个结果,一个让我醒来,却又能把梦记住
的结果。我不难看的,是吗?甚至还说得上漂亮,是不是?你不能拒绝一个女孩子的这种要求的,是吗?”我看到张晓
闽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轻轻的抚摸着张晓闽,从下巴、肩膀、乳房,到小腹、臀部、大腿,不知道说什么好。习惯裸睡的张晓闽今天穿
了一件丝质睡衣,睡衣在她的身体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波纹,我抚摸着那些波纹下方的肌体,犹如抚摸着一件可爱的睡衣,
那睡衣的下面,那无以伦比的青春之美、情性之美,那秋天的小兽之美,那上帝的恩宠,为什么,现在照见的却是我的
悲哀呢?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你不能哭,你是我的托马斯。知道吗?你身上什么东西最吸引我?是你的坚强,就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
的托马斯一样,他会软弱,他会去找女人,会渴望从性中获得解脱,他的性友谊,就是这样,但是,他总是在问‘非如
此不可吗?’,他的抵抗是骨子里的,你也一样。”
    我轻轻地抚摸着张晓闽,我说:“我不是这样的,我会为片刻的温暖而做爱,甚至什么都不为,仅仅是因为性别的
差异,仅仅因为渴望交流,渴望看见对方的内心,渴望一种交往能突破皮囊而做爱,‘为什么非如此不可呢?’我也在
问自己,我们什么永恒的东西都不会拥有,我们被安置在所有永恒的东西之外,我们来自生成,将灭于生成,也许我们
能抓住的仅仅是一些梦的残片。”
    “但我们是自由的,尽管短暂。”
    “是。也许正因为我们是短暂者,我们的生活是一些残片,所以我们才是自由的,永恒者恒定不动,因为永恒而没
有自由,我们呢?我们被投掷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我们在水中挣扎,但是,我们是自由的挣扎者。”
    张晓闽湿润的嘴唇从我的胸口划过,像锋利的匕首,她划过的地方立即开始流血,我的身体被她的锐利犁开。
    我看见我的心脏在那个星期三,那个残冬的早晨,在无数的枯枝败叶之上,在昏黄的晨曦之上跳动。
    我看见张晓闽的眼睛里穿过一道道闪电,我听见那个早晨,张晓闽在残冬里讶异的叫声。每一次抽出都是一次死亡,
每一次进入都是一次复活,那荒芜的更加荒芜了,寒冷的更加寒冷了,在残冬和初春的料峭里,张晓闽,我的妹妹,带
着我,找到我的生和死,看到我的阴阳两界。
    张晓闽,我的妹妹,她携带着我的枯骨,在无形的风口彷徨,在无底的深渊低回,在无地的绝境徘徊。
    你一定很悲伤很悲伤。我的妹妹。
    Dan ,也许你也感觉到了吧?你为什么要舔张晓闽,为什么我听到的是你的哀鸣?

(十四)钻戒
    张晓闽要搬走了。她和凯文在虹桥找到一间房子,准备同住。裴紫约我一起上街,给张晓闽买件礼物,裴紫开玩笑
说,要给张晓闽准备嫁妆。
    我们在华灯初上的淮海路上晃悠,路过一家又一家商店,看了大概有上万种商品,开始的时候,裴紫想给张晓闽买
件衣服,但是,逛了5 、6 家店,也没选中一件,不是嫌款式不漂亮,就是嫌颜色不大气,后来,她看中一件旗袍,又
是量尺寸,又是亲自试穿,反复比较,花很多时间终于选定一件满意的,付款的时候,又突然失了信心,她从付款台折
回来,问我,“这件真的好看吗?她会不会满意呢?”我说,“你选的,她一定会满意的。”她便说,“我就知道你只
会说好话,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笑嘻嘻地说,“因为你能干啊!”裴紫狠狠地瞟我一眼,“再能干的女人,只要她单
身,给别人准备嫁衣总归是心虚的。”
    路过珠宝店的时候,裴紫也没征求我的意见,便径自推门进去了,我只好也推了店门跟着进去。裴紫坐到柜台前的
高脚凳上,让销售员拿戒指给她看,营业员从柜台里拿了一款钻戒给她,帮她带在无名指上,说道:“小姐的手指又细
又长,正适合这样的钻戒,你今天来得正好,今天是我们店庆,所有钻戒都打八折,像周生生这样的品牌,平时打九折
都难得呢!”裴紫也不解释,只是伸出手指,翻来覆去地看,似乎是在看钻戒,又似乎是在看自己的手,销售员立即给
我递过名片,对我说道:“先生好福气啊,太太这么漂亮,有这么漂亮的太太,结婚当然是要送钻戒啦,这种款式的钻
戒卖得很好,很流行,钻石吗,象征永不褪色用的爱情,什么珠宝能和爱情相配呢?恒久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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