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生的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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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生的梦幻-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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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值得用正眼刷一下。但第一句歌声唱出时,她们的眼泪便一起为挤出来了!他唱的是‘萧条异代不同时’。这本是一句旧诗,但请想,这样一个饯行的筵席上,这种诗句如何不敲动她们的心呢?就中尤其感到伤心的是那位密司柳。她原是那绿衣诗人的旧居停。想着当日‘临流顾影,婀娜丰姿’,真是难过!到后又唱到‘姣艳芳姿人阿谀,断枝残梗人遗弃,……’把密司荷又弄得嚎啕大哭了。……还有许多好句子,可惜我不能一一记下,到后跛脚诗人便在我这里住下了。我们因为时常谈话,才知道他原也是流浪性成了随遇而安的脾气。——”他想,这样诗人倒可以认识认识,就问:“现在呢?”“他因性子不大安定,不久就又走了!”小萍儿听到他朋友的答复,怃然若有所失,好久好久不作声。他末后又问她唱的“小萍儿,漫伤嗟,同样漂泊有杨花!”那首歌是什么人教给她的时,小草却掉过头去,羞涩的说,就是那跛脚诗人。一九二五年二月十四日作    

流光
上前天,从鱼处见到三表兄由湘寄来的信,说是第二个儿子已有了四个月,会从他妈怀抱中做出那天真神秘可爱的笑样子了。我惘然想起了过去的事。那是三年前的秋末。我正因为对一个女人的热恋得到轻蔑的报复,决心到北国来变更我不堪的生活,由芷江到了常德。三表兄正从一处学校辞了事不久,住在常德一个旅馆中。他留着我说待明春同行。本来失了家的我,无目的的流浪,没有什么不可,自然就答应了。我们同在一个旅馆同住一间房,并且还同在一铺床上睡觉。穷困也正同如今一样。不过衣衫比这时似乎阔绰一点。我还记着我身上穿的那件蓝绸棉袍,初几次因无罩衫,竟不大好意思到街上去。脚下那英国式尖头皮鞋,也还是新从上海买的。小孩子的天真,也要多一点,我们还时常斗嘴哭脸呢。也许还有别种缘故吧,那时的心情,比如今要快乐高兴得多了。并不很小的一个常德城,大街小巷,几乎被我俩走遍。尤其感生兴味不觉厌倦的,便是熊伯妈家中与F女校了。熊家大概是在高山巷一带,这时印象稍稍模糊了。她家有极好吃的腌莴苣,四季豆,醋辣子,大蒜;每次我们到时,都会满盘满碗从大覆水坛内取出给我们尝。F女校却是去看望三表嫂——那时的密司易——而常常走动。我们同密司易是同行。但在我未到常德以前却没有认识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这时想不起了!大概是死去不久的漪舅母为介绍过一次。……唔!是了!漪舅妈在未去汉口以前,原是住到F校中!而我们同三表兄到F校中去会过她。当第一次见面时,谁曾想到这就是半年后的三表嫂呢!两人也许发现了一种特别足以注意的处所!我们在回去路上,似乎就没到她。她那时是在F女校充级任教员。我们是这样一天一天的熟下去了。两个月以后,我们差不多是每天要到F女校一次。我们旅馆去女校,有三里远近。间或因有一点别的事情——如有客,或下雨,但那都很少,——不能在下午到F校同上课那样按时看望她时,她每每会打发校役送来一封信。信中大致说有事相商,或请代办一点什么。事情当然是有。不过,总不是那末紧急应当即时就办的。不待说,他们是在那里创造永远的爱了。不知为甚,我那时竟那样愚笨,单把兴味放在一架小小风琴上面去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成了别人配角。三表哥是一个富于美术思想的人。他会用彩色绫缎或通草粘出各样乱真的花卉,又会绘画,又会弄有键乐器。性格呢,是一个又细腻、又懦怯,极富于女性的,搀合粘液神经二质而成的人。虽说几年来常到外面跑,做一点清苦教书事业,把先时在凤凰充当我小学校教师时那种活泼优美的容貌,用衰颓沉郁颜色代去了一半,然清癯的丰姿,温和的性格,在一般女性看来,依然还是很能使人愉快满意的!在当时的谈话中,我还记着有许多次不知怎么便谈到了恋爱上去。其实这也很自然!这时想来,便又不能不令人疑到两方的机锋上,都隐着一个小小针。我们谈到婚姻问题时,她每每这样说:“运用书本上得来一点理智——虽然浅薄——便可以吸引异性虚荣心,企慕心,为永远或零碎的卖身,成了现代婚姻的,其实同用金钱成交的又相差几许?我以为感情的结合,两方各在赠与,不在获得。……”她结论是“我不爱……其实独身还好些”。这话用我的经验归纳起来,其意正是:过去所见的男性,没有我满意的,故不愿结婚。一个有资格为人做主妇,为小孩子做母亲,却寻不到适意对手的女人,大都是这么说法。这正是一点她们应有的牢骚。她当然也不例外。凡是两方都在那里用高热力创造爱情时,谁也会承认,这是非常容易达到“中和”途径的!于是,不久,他们便都以为可以共同生活下去,好过这未来的春天了。虽然他俩也会在稍稍冷静时,察觉到对方的不足与缺陷,不过那时的热情狂潮,已自动的流过去弥缝了。所以他们就昂然毅然……自然别人没法阻间也不须阻间。这消息传出后,就有许多同学姐姐妹妹,不断的写信来劝她再思三思。这是一些不懂人情、不明事理人的蠢话罢了!哪能听的许多?在他们还没有结婚之前,我被不可抵抗的命运之流又冲到别处去了,虽然也曾得到他们结婚照片,也曾得过他夫妇几次平常的通讯。不久,又听到三表兄已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不久,又听到小孩子满七天时得惊风症殇掉了!……在第一次我叫三表嫂、三表兄觑着我做出会心的微笑,而她却很高兴的亲自跑进厨房为我蒸清汤鲫鱼时,那时他们仍在常德住着,我到她寓中候轮。这又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在这三四年当中,她生命上自必有许多值得追怀,值得流泪,值得歌咏的经过;可是,我,还依然是我!几年前所眷恋的女人,早安分的为别人做二夫人养小孩子了!到最近便连梦也难于梦见。人呢,一天一天的老去了!长年还丧魂失魄似的东荡西荡,也许生活的结束才是归宿。……Láomei,zuohen!①微微的凉风吵拂了衣裙,淡淡的黄月洒满了一身。星样的远远的灯成行排对,灯样的小小的星无声长坠。——《月下》——在长期的苦恼中沉溺,我感到疲倦,乏力,气尽,希望救援,置诸温暖。在一种空虚的想望中,我用我的梦,铸成了偶像一尊。我自己,所有的,是小姐们一般人所不必要的东西,内在的,近于潜伏的,忧郁的热情。这热情,在种种习俗下,真无价值!任何一个女人,从任何一个男子身上都可找到的脸孔上装饰着的热情,人来向我处找寻,我却没有。我知道,一个小小的殷勤,能胜过更伟大但是潜默着的真爱。在另一方面,纵是爱,把基础建筑到物质一方,也总比到空虚不可捉找的精神那面更其切于实用。这也可说是女人们的聪明处。不过,傻子样的女人呢,我希望还是有。我所需要于人,是不加修饰的热情,是比普通一般人更贴紧一点的友谊,要温柔,要体谅。我愿意我的友人脸相佳美,但愿意她灵魂更美,远远超过她的外表。我所追求的,我是深知。但在别人,所能给我的,是不是即我找寻的东西?我将于发现后,再检察我自己。这时,让它茫然的,发痴样,让朋友引我进到新的矿地,用了各样努力,去搜索,在短短期间中,证明我的期望。暂忘却我是一个但适宜于白日做梦的独行人,且携了希望,到事实中去印证。于我适宜的事,是没有比这更其适宜了,因此我到了一个地方。呵,在这样月色里,我们一同进入一个夸大的梦境。黄黄的月,将坪里洒遍,却温暖了各人的心。草间的火萤,执了小小的可怜的火炬,寻觅着朋友。这行为,使我对它产生无限的同情。小的友人!在这里,我们同是寻路者,我将燃起我心灵上的火把,同你样沉默着来行路!月亮初圆,星子颇少。拂了衣裙的凉风,且复推到远地,芦苇叶子,瑟瑟在响。金铃子像拿了一面小锣在打,一个太高兴了天真活泼的小孩子!四人整齐的贴到地上移动的影子,白的鞋,纵声的笑,精致的微象有刺的在一种互存客气中的谈话,为给我他日做梦方便起见,我一一的连同月色带给我的温柔感触,都保留到心上了。真象一个夸大的梦!我颇自疑。在另一时,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就会将我这幻影撞碎,而我,却又来从一些破碎不完整的残片中,找寻我失去的心。我将在一种莫可奈何中极其柔弱的让回忆的感情来宰割,且预先就见到我有一天会不可自拔的陷进到这梦的破灭的哀愁里。虽然,这时我却是对人颇朦胧,说是不需要爱,那是自欺的事,但我真实的对于人,还未能察觉到的内心就是生了沸腾,来固执这爱!在如此清莹的月光下,白玉雕像样的Láomei前,我竟找不到我是蒙了幸福的处所来。我只觉得寂寞。尤其是这印象太美。我知道,我此后将于一串的未来日子里,再为月光介绍给我这真实的影子,在对过去的追寻里,我会苦恼得成一个长期囚于荒岛的囚人。我想,我是永远在大地上独行的一个人,没有家庭,缺少朋友,过去如此,未来还是如此,且,自己是这样:把我理想中的神,拿来安置在一个或者竟不同道的女人身上,而我在现实中,又即时发现了事实与理想的不协调。我自己看人,且总如同在一个扩大镜里,虽然是有时是更其清白,但谬误却随时随地显著暴露了。一根毛发,在我看来,会发见许多鳞片。其实这东西,在普通触觉下,无论如何不会刺手;而我对一根毛发样的事的打击,有时竟感到颇深的疼痛。……我有所恐惧,我心忽颤抖,终于我走开了。我怕我会在一种误会下沉坠,我慢慢的把自己留在月光下孤独立着了。我想起我可哀的命运,凡事我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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