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朱四与高田事件 作者:季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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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朱四与高田事件 作者:季宇-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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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山货的?马老五问,这是咋回事?
  狗子说,那人是来买表的,讲好了晚上送钱来。
  买表?什么表?
  一只旧怀表,老板说是小六子输给他的。
  你听到那些人说些啥了没有?
  狗子摇头,他说,听不懂,叽哩哇啦的,一句也听不懂。
  难道是日本话?
  狗子又摇头,他说,听不懂,反正听不懂。
  马老五蹙起眉头,明显地感到不安了。想到这事可能与日本人有关,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让狗子先回去,自己旋即赶到朱四那里去了。
  朱四正在县府里开会,商讨为教育筹款之事。马老五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等不及,便硬着头皮闯了进去。朱四有点不大高兴地垂下眼皮,他说,马团长,你先等一会儿,我这里很快就散。但马老五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服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俯下身去在朱四耳边低语了几句,朱四的脸色立时有些异样了。他对坐在身边的教育局长说,你们先开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和马老五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在隔壁的房间里关上门谈了起来。马老五一提日本人,朱四敏感的神经便立即被触动了。他很认真很仔细地听着马老五的报告,脸上的表情一派肃然。当马老五讲到陈老板、怀表,尤其是此事牵涉到小六子时,他的手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以至于连夹在手指尖的烟卷也掉落在了地上。但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小六子从哪来的表?而且他从未听说小六子有表啊……
  朱四重新点起一根烟,凶狠地吸了几口,然后他便让人把厨子、杂役等下人一一喊了来。
  他说,小六子有块怀表,你们知道吗?
  下人们都说知道。
  哪来的?他又问。
  下人们说,是井里捞上来的……
  听了这话,朱四和马老五对视了一眼,接着他那一贯镇定自若的面孔就像蜡染似的失去了血色。
  汽车在山道上剧烈颠簸着。如同恶梦一般,小六子醒来时,发觉自己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装在一只麻袋里。在汽车的摇晃中,他就像一袋面粉似的,整个身子左右摇晃,不时遭到猛烈的撞击,痛得他咬牙切齿,直想喊叫,可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总之对小六子来说,这时间是太漫长了—无休止的颠簸总算停下来了。他感到被人抬下车,扔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模糊的白光隐约地穿过麻袋的缝隙,朦朦胧胧地透过来。边上有人在说话,叽哩哇啦的。日本人?他心里颤了一下,一股寒气不由从脚底板冒了上来。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阵呱叽呱叽的皮靴声由远而近地传过来,带着空空的回音,最后停在了他的跟前。有人站在那里咕哝了几句,接着麻袋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是那种带钉的皮靴,小六子痛得一哆嗦。再接着,又是一阵叽哩哇啦的说话声,麻袋便被打开了。强烈的灯光白晃晃地倾泻而下,耀得小六子眼花缭乱,还没等他看清东西,又有人把他像拎小鸡似的从里边拎了出来。
  站好了,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在坚冷的水泥四壁上发出嗡嗡的回声。
  由于捆绑时间太久了,小六子感到双腿发软,刚站起又无力地瘫倒了。但站在边上的两个粗壮汉子却不由分说地扭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他拖了起来。
  站好了,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六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脸上长着黑痣的家伙站在距自己约五六米的地方。他叉着两腿,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冷冷地瞅着他。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的。直到几天之后,小六子才知道此人就是日本陆战队情报课长颖川上尉。在颖川旁边的椅子上,还端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家伙。这人小六子见过,他就是大远东探矿公司的董事长尾崎一郎。
  小六子挣扎着,想说什么,但嘴里堵着东西发不出声音来。尾崎微笑地做了个手势,有人便上前替他解开绳索,除去嘴里的破布。呸,小六子像活过来似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又猛咽了几口唾沫,他说,你们要干啥?……要干啥?……
  尾崎轻声咕噜了几句,颖川便说:
  你是朱小六吗?
  嗯,我是朱小六,你要干啥,要干啥?……
  颖川没有理睬他的话,他继续问道,
  你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小六子摇摇头。直到此刻他才顾上四下里打量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很大很空旷的地下室里。上下和四面都是水泥砌的,没有窗子,但摆满了各类shen人的刑具。我的二哩!小六子在心里害怕地叫了一声。
  这是丰岩煤矿,颖川故意把语气放得和缓一些,他说,你不要害怕,我们把你找来,只是想弄清一些事情。尾崎先生说了,我们并不想为难你,但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了,包括你们的县长大人。你明白吗?
  小六子眨巴眨巴眼睛。他什么也不明白。尾崎站起来,慢慢踱到他的面前。他眯缝起眼睛看着小六子。尽管他极力摆出一副和蔼状,但那目光中隐含的杀气还是让小六子哆嗦了一下。
  年轻人,这个你见过吗?尾崎开口说话了,他举着一块怀表在小六子眼前晃了晃。小六子不禁一愣。他想,这表咋弄他手里啦?正迷惑间,颖川在边上催问道,尾崎先生问你,见过这块表吗?小六子低下头去,半天不吭声。颖川又说,我们知道,这表你一定见过,是不是啊?
  小六子摇摇头。
  你要老实回答,颖川走到他背后,提醒说,事情我们都很清楚了。这表是怎么到你手中的?只要你说了,就没你的事了。
  停了停,他又很温和地问:
  朱县长知道这件事吗?
  一提到朱四,小六子顿时警觉起来。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便感到这事有点不同寻常了。虽然眼下正在发生的事他还懵懵懂懂地弄不明白,但本能告诉他这块表准是有来头的,说不定还和啥要紧的事有关联。一想到这里,他开始紧张起来。
  小六子第一次见到这块表,是在五湖落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那天早上起床后,他拎着水桶去内院的水井中打水。天很冷,并台上冻了厚厚的冰,走上去滑溜溜的。小六子朝冻木了的手巴掌上哈了哈热气,便把水桶放入井中,接着胳膊运力,动起长长的井绳,待水灌满,刚要往上提时,手一滑,水桶脱了钩,咕嘟嘟冒起泡沉了下去。小六子趴在井台上朝下望了一阵子,便丧气地骂起来……
  中午吃过饭,天气好起来了。小六子便找来几节长竹竿,绑到一起,竹竿头上安了钩子,然后挽起衣袖,在井里打捞起水桶来。厨子和杂役等下人都围过来帮忙、看热闹。捞了一阵,好不容易手上有了感觉,但水桶刚提出水面,钩子却拉弯了,水桶重又沉了下去。小六子把竹竿拉上来,想整理一下钩子,这时厨子先叫了起来,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原来钩子上挂了个亮闪闪的东西。小六子轻手轻脚地将竹竿提出井口,一看竟是块怀表,表链正紧紧地缠在钩子上。小六子这下子乐了起来。他把表在身上擦了擦,擦去泥土,又上了发条,那表就咔嚓咔嚓地跑起来。大家争着传看了一会儿,最后又被小六子夺了过去。小六子很得意地把表挂在胸前,然后说,这事不许多嘴。他指了指朱四的书房,下人们便会意地嘻嘻哈哈笑起来。他们知道,朱四对小六子特严,怀表的事让他知道,保不准就要收回去。当然谁也不知道这块表意味着什么,接下去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就发生了小六子赌牌输表的事。
  为什么不说话?颖川看他闷头不吭声,便进一步开导说,年轻人,你要知道,我们既然把你请到这里来,你不老实回答问题,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尾崎先生刚才已经讲了,只要你把真相说出来,我们马上送你回去,而且还会给你许多许多的钱。小六子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摇了摇头。他已暗中打定主意,啥也不说。尾崎生气地嘟起了嘴巴。你不老实,他说,这表是你输给万盛旧货店陈老板的,对不对?
  小六子咬了咬嘴唇,仍然摇头。
  尾崎垂下肥厚的眼皮,朝身后做了个手势。地下室的铁门哐啷一声被打开了。当小六子看到失魂落魄的陈老板被押上来时,他开始慌乱了。陈老板满身血污和泥灰,蓝色的棉袍被撕扯破了,青紫的眼角像发面似的肿胀着,在灯光下晶亮地泛着光。他朝着小六子哭叽叽地喊道,鼻涕和泪水把他那张恐惧的尖长脸弄得肮脏不堪。他说,都是他,都是他……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知道……
  尾崎咧了咧嘴巴怪笑起来。他很得意地望着小六子,说,年轻人,事实就摆在你面前,抵赖是没有用的。不要说你不知道,我对这话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这表是从哪来的?它是怎么到你手中的?
  小六子知道瞒不过去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开始胡乱编造起来。他说这表是他拣的,地点就在东门外的大桥下。为了使日本人相信,他还信口编了一些拣表的细节。真的,他还赌咒发誓说,真是拣的,我要讲一句瞎话,就让我烂舌头,就让天打五雷轰。
  尾崎慢慢地沉下脸去。他低低地咕噜了一句,站在小六子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便沉稳地走上来扭住了小六子。他们像吊小鸡一样把他反吊起来。剧痛猛袭而来,小六子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叫唤起来。尾崎冷冷笑着,他走到小六子面前,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接着他说,我想最后问你一次,这表从哪儿来的?
  小六子畏畏缩缩地垂下眼睛,他的目光中闪过一阵子恐惧,但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拣的,真的,是拣的……
  尾崎的手猛地抽了回来。他掏出手帕擦擦手指,又把弄脏的手帕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一下。然后,他朝颖川哇啦哇啦叫了几声,气呼呼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尾崎正在吃早餐时,颖川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昨夜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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